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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倾听》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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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航高中毕业后,上了省大,在h市,离s城两个小时的车程。

二十岁生日,舅舅主张给他买台代步车,姑姑也出资了一部分钱,之后他每个月回来的次数也频繁了些。

程西那年正好小生初,天天闷在房间里用功,遇到不会解的题目也不会去敲对面的门了,从程若航生日那天以后,他们没有说过话。

姑姑有时瞧见程西不和他打招呼,命令她喊他,程西也不依。

那套小楷毛笔也被程西扔进书桌最底下一个抽屉了,“你不愧是程殊领回来的,任意妄为是学到家了,果然是程家的小姐了!”程西想起他的话,就愤恨得很。

那天直至送走了纪东行父子,姑姑问程西去了哪里,她都始终没说实话,因为程若航压根就没给她机会解释,散了席,停了雨,他就驱车回学校了,说明早有教授病理课不能缺席。

之后他每周回来,程西都拿温习躲着他,怕他又念经。

一道计算平面阴影面积的题目,程西始终算不出来,数学一直是程西的死穴,后来上了初中,数理化三师汇合了,这对于程西的冲击简直是triblekill,她有次抱怨学这些理科干什么,她又不要当科学家!

程若航奚落她,数理化的存在不是为了挑选科学家,而是在各项大考里筛选出像程西这样明显脑子不好使的生物。

解不出,解不出,解不出……,程西看着这道计算题,彻底放弃了,丢了铅笔,准备上床睡觉。本来就有点眼皮打架,起身的时候,碰掉了铅笔盒,哗啦啦掉在地板上,几支铅笔也断了头。

简直丧到家了,程西弯腰一件件捡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姑姑回来了,没多想就去开门了,门拉开的那一刻,程西瞬间垮下脸,无声无息地表示,有何贵干?

“你是在写作业还是在拆房子?”程若航嫌她动静大。

程西不理会他的酸话,作势要合上门,“我要睡觉了。”

话音刚落,程若航伸手截住了她的力道,他左手格在门板上,“今天不用功了?姑姑说你可是天天挑灯到十一点多呢,现在才十点不到。”

“写完了。”程西不愿意和他周旋。

“哇塞,看来真是进步了,上一中附中铁定是没问题了?”程若航说着,侧身走进程西的房间,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一边帮她捡起地上的铅笔盒一边抄起她书桌上的真题讲义看。

程西原以为他顶多会发现她还有一题空着,结果某人扫了眼讲义,蔑笑着说,“这就是你的写完了?你天天跟修仙似的,就这个达成率,我看你再留两级都考不上一中附中!”

程西窘得很,她也顾不上先前和他闹别扭的事了,因为这套试题,周老师周一要一题题请人上去讲题的,程西一听程若航说的话,一脸抓瞎样,她怕她要是真考不上一中附中,姑姑没准真听从了程若航的话,给她留级了。

那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头一道死算的题,你都能算错!小数点化成分数,分数再约分,跟你说过多少遍,这种填空题的答案都是最精简的,你就大胆地化开,一步步约分,不会算和算错是两个概念,你是典型的态度有问题,头一题就得叉的人,你是想气死谁和你一道偿命嘛?”程若航教训起程西起来,都是咬牙切齿的。

姑姑正好应酬回来,醉眼朦胧的,路过程西的房间,瞧兄妹俩在上课的样子,扬扬眉梢,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程若航连姑姑一道怼了,“你少点交际,管管她吧,我就是跟一头猪讲那么多遍,她也该会算了!”

姑姑才不信,“那你去和猪讲讲看,看她会不会算!你教不教,不教回房睡觉,教就有点耐心教,就你这不耐烦的脾气,将来有谁敢找你看病!”

程若航从来辩不过姑姑的。

“她是你妹妹,你教她是理所应当的好嘛,噜苏个什么,你别学你妈那套啊,男人生了张碎嘴,最没德行了。”

在程家,没人能治得住姑姑,程若航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他用手赶一赶这位老大小姐,“你现在的妆,像个女鬼似的,回房吧你。”

姑姑最忌惮有人说她妆怎么地了,她纳罕地摸摸脸,问程西,很糟糕嘛?

程西还没来得及点头,姑姑就疾步回房了,程西鼻尖还能嗅到姑姑身上遗散下的香水味。

程若航坐在程西边上,让她一步步算给他看。她小心翼翼地重新算出一个答案,扭头看他,他不作声,她只能厚着脸皮问,“对不对?”

“你觉得呢?”程若航冷眼,倨傲无心得很。

程西再看一眼演算草稿,确认每一个都乘除的很认真了,才敢肯定地答他,“我觉得对了。”程西最怕程若航教她功课,那种怕,比周老师坐她身边还甚。

“我再跟你说一遍,所有的试卷第一题基本上都是出题老师闭着眼睛、摸着良心给得送分题,你记住我的话,再错第一题,就是蠢蛋!”

“哦,那是不是后面的大题,老师就是睁着眼睛,不凭良心了?”程西顶真。

程若航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就你这做题态度,不值得老师凭良心,下一题!”

……

一百分的试卷,程西粗略地算了算,勉强及格,程若航一题题给她订正的时候,好几次倒吸凉气,问她,“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会这么笨?”

难了程西一晚上的那条计算阴影面积的题目,程若航愣是讲了三遍,程西都没懂移补是个什么意思,气得程若航一步步写下来,抓着她的手,指着给她看,这两个三角形面积是不是一样?

同底,等高。

“把abg移补到aeh这里,还看不出来?”程若航看来,这和张嘴吃饭一样的本能意识,居然有人愣是不会,不懂。

匪夷所思!

程西空间定位能力巨差,这个缺点直接体现在她的路痴上,后来高中毕业,她和班上同学一起毕业旅行,他们经过h市,程西特意去了程若航的大学,她打电话给他,程若航那时已经是市立医院消化内镜科的主治了,陪着主任上了一台胃镜下食管粘膜剥离术,没有接到程西的电话,下了手术再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已经提示关机。

那晚程西迷路了,程若航打电话给唐唐才知道程西一个人离开了酒店,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也还没有回去。

结果,程西在省大附近几条街上吃了好几个小吃,也拍了很多风景,回到酒店没多久,程若航到了,避无可避地又被他骂了一通,说她这种不负责任的离经叛道,出了什么事也是活该!

*

“哦,我明白了,它们俩的面积一样大!”程西反射弧总算有应激了,她埋头算答案,“是50平方厘米!”

程若航没一口气背过去,“怎么会是50,abcd这个四边形的面积已经移补到aeh这里面了,你还算上?你就一点空间立体思维都没有嘛,50就是算了两次,该怎么算,还要我教嘛?”

“……减掉一个……”其实程西当时没怎么脑补出来具体立像,只是糊里糊涂地顺着程若航的解说回答。

“那该是多少?”

“……44……”

良久,程若航吁出一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写啊,44!”

那晚程若航给她讲题到凌晨,第二天他们俩都晚起了,程若航和她一道吃早午饭的时候,他还阴阳怪气地跟舅妈说,他找到一个治他失眠的极好方法,就是给家里某位讲题,天知道他这一晚睡得有多沉,气力都用完了,能不沉?

论苍天饶过谁,程西本来想糊里糊涂的这道题就这么算了,不会答拉倒,结果周一的数学课,周老师偏偏点到了程西上台讲题。

她逻辑很清晰地板书了所有的解题思路,并写上答案。

面对周老师的点名表扬,程西那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感谢程若航。

晚上回来,她特地给回校上课的程若航打电话,头一次很认真地跟他道谢,“谢我什么,谢我免你逃过老师一顿骂?还是谢我助你得了一记表扬?”程若航在电话那头问她。

程西很少说软话,更不会说什么恭维之言,可是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很实诚地告诉他,“谢你那么耐心地教我领会,……,我知道我很笨,不过我有点理解你说的解题乐趣了。”

程若航说过,数学比语文简单多了,意会的东西,总是曲曲折折,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数学很简单,他也许也有一千种走向,但是终点始终只有一个。

且永远不会动摇,只要你肯走向他。

有时候,程西特别后悔听信了程若航的那些话,他明明只是在说题啊,为什么程西要过度解读成其他,甚至把他也当作一道题,她以为只要她肯努力勇敢地走向他,也能得到一个准确无二的答案。

可是她算错了,不是她解题的步骤有什么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她的思路就不对。

她不该走向他,她可以寻着一个人像解题一般地虔诚以对,但是那个人从来不该是程若航。

正如她满心欢喜地接到舅妈的电话,让她回家吃饭,大哥正好回来了,一家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程西下了课,特地绕到那家他们常买的西点屋去。

程若航不喜甜食,在程西来程家之前,他从不吃任何点心。

她来程家第二年,姑姑给她正式过生日的时候,买的是抹茶慕斯,因为姑姑好几次带程西出去,发现她尤其喜欢抹茶味的东西

大概程若航是勉强给程西附和心情,那天他破天荒地尝了一块,也许抹茶中和了慕斯粉和奶油的甜,他从那之后,程西每次给他抹茶类的西点、饮品,他都会乐意接过。

程西买了一份抹茶慕斯蛋糕,打车回程家,却在院子门庭外看到一辆不熟悉的车子,舅妈在热情地迎车里的几个人下车,程若航白衣黑裤立在门沿之下,去年专门请花匠打理牵引的藤本月季爬成一道花墙,他在一片樱色里有些憔悴,白日工作的气度未来得及轻减的缘故。

他比去美国前清瘦了些,眼下正不辞辛苦地与客人寒暄。后座下来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生,浅衣长发,很是大度地朝他伸出手,“我这样会不会太官僚啊?”女生很随性温婉,眉眼间也满是亲和之力。

程若航作势伸出手与对方回握,“不会。”

舅妈赶着一行人进里,程西想即刻转身走,就当不曾回来过的,可是已然来不及了,浅衣女子先看到了程西,略显纳罕地望望。

舅妈随即也看到了程西,“这是若航姑姑家的孩子,西西,还杵着干什么,快回来帮忙招呼客人。”

程若航隔着算不上远近的距离看一眼程西,和她手上的西点盒,面上没有太多情绪,像极了他们初次照面的样子。

他一只手拢进西裤口袋里去,跟着客人进门前,知会程西,

“进来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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