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之羽的脑子还没从骤然被放开产生的低血糖里缓过来，视线乌黑转为渐渐清明，她看到男人精壮的后背。他微微侧着脸，像极有耐心的样子，仿佛季之羽如果不上来，他就一直等着自己。

“呵呵……您真是太客气了，这样不好吧……您看您的衬衫一看就不便宜，被我蹭脏了蹭皱了，我可赔不起。”

“花音小姐，如果你不上来，我保证你今晚哪儿都去不了。”

季之羽感觉自己偏头痛都要发作了。原本她就已经累到了极致，片刻都不想和这个男人耗着。人在疲累的时候，意志力也是薄弱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之羽不肯动，秦思哲也便执拗的蹲着，保持着笔挺优雅等待她爬上来的样子。

做的什么孽……季之羽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身体不听使唤软软的趴在了男人的背上。

男人迅捷的站了起来，仿佛背上只是一片云彩。女人的柔软贴着自己的背，传递着她的心跳，秦思哲觉得自己的耳根渐渐热了起来，心里庆幸着夜色给他一切不堪的反应做了很好的掩饰。

季之羽自然感应到了骤然之间重力的变化，她叫不出来，她累得话都不想说了。男人身上的味道极其自然好闻，宛如她自己身上的体香一样，自然的融合在一起，毫无违和。男人的气场此时此刻给人种说不出来的安心，像无数个夜晚，邝曼文慈爱的搂着姐妹俩，在床边为她们唱的一首首摇篮曲。

星夜、晚风、初夏的蝉鸣，一切恰到好处。迷迷糊糊里，季之羽完全放下了防备，任由男人背着在寂静的街道里往前走着。因为太舒服，又不用应付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些烦心的生活琐事，季之羽甚至懒懒的想：算了，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下去，让自己好好休息吧……

她被推醒的时候，感觉空调的气息轻轻拂在脸上，男人清凉的带着些许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家庭地址告诉我。我们打到车了。”

“唔……南街322弄……”季之羽的脑袋歪斜着，试图在车座上找个舒适的着力点枕自己的脑袋。

司机回头古怪的眼神看了看爬上车的男人和女人，视线在迷迷瞪瞪的女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里原本充满了关切，但是看到女人睡姿不整而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眼神瞬间由着本能胶着住了。

秦思哲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切，他迅速搂过女人，眼睛里像藏了把刀，冷冷的对心猿意马的司机说：“听到地址就开车，看什么看。”

司机看着年轻男人噬人的可怖眼神，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不迭转过头去启动了车子，暗自怪自己多管闲事：灯红酒绿的都市，哪天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发生，他可别自找麻烦，惹祸上身。

季之羽迷迷瞪瞪里，听到了秦思哲的声音，轻轻扬起了手，不偏不倚正好轻轻打在了秦思哲的脸上，男人的脸瞬间黑了。

“你凶什么啊……都是同行，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胸口。他低头看看她，小巧精致的小脸已经全然看不见，统统埋进了自己的胸口。

“……”秦思哲无语至极，看着怀里睡得软软的女人却偏偏发不出火。一种被人拿捏住的陌生无力感觉油然而生。他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给她调整着舒服的角度和姿势。放轻的动作无一不透露着宠溺和关怀。

车开的很平稳，除了怀里女人淡淡的呼吸声和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秦思哲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淌。他几番忍不住低头凝目看着怀里的女人，仔细辨别她眉眼里的细节和线索：时过境迁，到底是不是你？

都说孩子看孩子与大人看孩子，视角是不一样的。那一眼就让他生生记了十三年。

彼时他十岁，在一群皮肤黝黑的孩子里白皙的格格不入，也因为特殊的家世和出身，身边几乎没有什么玩伴。母亲终日流泪，常常甩开他独自去码头港口坐一整天。他孤僻冷静，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可是无人倾诉。

那个七岁的女孩子是和自己的父母妹妹一起来的。她喜欢穿红色系的花裙子。男孩躲闪着她的目光，却躲不了她银铃般的童音：“爸爸妈妈快看呀，中国人！”

“宝宝不许用手指着别人，多不礼貌。”

她高大的父亲一把抱起女孩，女孩吐了吐舌头，羞涩的把脸藏在父亲的怀里。

他总是远远的看着她，花蝴蝶一样的她。她喜欢笑，喜欢唱歌。沉默的妹妹蹲在一边观察着旱季草原上独特的小爬虫时，她就无忧无虑的绕着那些花花草草打转着唱歌，哼唱的正是游吟歌手的曲子《ificould》。

她年纪尚小，记不得歌词，但是音准极好，音域优异。秦思哲痴痴的看着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唱着南美洲的民谣。同一首歌他即便听了无数遍，她唱出来的每一遍，任何微小的区别他都分辨的出来，愈唱愈新，每一次都像初识。

总理的亲信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去了举世瞩目的盐湖游玩，她的妹妹总是忍不住蹲下悄悄用手去沾盐花舔，引得众人阵阵欢笑。

而她，静静站在人群里仰着头，望着天湖交接处明朗的朵朵白云与倒影，远处的界线像永远碰触不到。她轻声叹着气：“小哥哥你看呀，天空掉到了地面上……”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天空掉到了地面上……”

是你吗，小羽毛……

秦思哲情不自禁的搂紧了怀里的女人，后者因为身体被束缚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嘤咛，秦思哲僵了僵，不敢动弹。女人却往他怀抱的深处钻了钻，像寻求更深的慰藉。

男人的嘴角咧起了明显被取悦到的弧度。

电话铃声响起。秦思哲拨开她搂着坤包的手，伸进去拿出了吵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