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冯子归一脸尴尬，不知该不该接话茬，抬头看向院外，最先映入眼帘得是一顶高高的帽子。

高帽子左侧，是严肃脸青年，一身墨色儒衫，起行坐卧皆有方寸，观其行知其人，浑身透着古板严谨。

高帽子右侧，是跳脱少年，瘦高身形，一身短打，似是精力过剩，总是不得半分安宁。

带着高帽子的是位老先生，仙风道骨款款而来。

高冠老者一身青衿，双眼炯炯有神，自有威严，额前似有星光闪耀，隐约看见了鬼宿之像。

没错就是“看见”，不是“看出”，冯子归和刘婶对天文和易经相术丝毫不了解，能“看见”鬼宿之像的原因是他们的视力非常优秀。那额头上的四个大字，只要是视力好的、认字的都能看到。

冯子归还知道掩饰下，刘婶却是扶门大笑。

本来严肃的氛围，瞬间破功。

严肃脸少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高冠老者。

高冠老者恍若未觉，还是那副我自豪我骄傲，道骨仙风的做派。

“师傅你还是收敛点吧，大师兄快要爆炸了。”

跳脱少年打趣着师兄。

“叫我先生，楚大猴。”

高冠老者斜了一眼跳脱少年。

“我叫楚大牛，师兄你不管管师傅吗。”

跳脱少年翻着白眼。

“作死也是传承吗？师傅你把师弟都教坏了，看来有必要进行爱的教育了。”

严肃脸平静的看着跳脱少年。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

“老先生你们三个是来表演的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现在相信，你们是我父亲的朋友了。”

冯子归一脸笑意，自躺椅上起身而立。

“老先生，找我何事？”

冯子归收起笑意，抖了抖麻衣正色道。

“客既至，屋内狭窄不堪，请入院落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纷飞。你爹也是饱学之士，这院中怎么种上柳杨了。不过也是，就冯笑人这性格，别说种杨柳，就是满院种昙花也正常。这小子从来不在乎这些的。”

高冠老者挑了挑眉毛，先是疑惑，之后是落寞。

“嗯，我父亲确实不在乎这些。他常说：我这一生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只信我娘秦红鱼。”

“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拿好它。……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但他是个好丈夫，更是个英雄。”

高冠老者收敛笑容，递给冯子归一件事物，赫然是冯笑人从不离身的酒葫芦。葫芦中的酒，自然是一滴也无。到是上面有了新的字迹，字迹旁隐有桃花相伴，栩栩如生相映成趣。

两相思

枯眼望遥山隔水，

往来曾见几心知？

壶空怕酌一杯酒。

笔下难成和韵诗。

途路阳人离别久，

讯音无雁寄回迟。

孤灯夜守长寥寂，

夫忆妻兮父忆儿。

都这样了，还不忘什么来着？对了，用冯笑人的话叫做秀恩爱。

也罢，以后这酒葫芦就叫两相思了，冯笑人苦中作乐。

这是冯笑人不知所踪的第五年，知道冯笑人的消息后，冯子归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现在的心情，更多的是落寞和释然。

不是不难过，而是冯子归早有心理准备。五年的时间，让他成长了很多。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孤单无助，再到最后沉稳平静中带着小小的侥幸期待。终于在今天斩断了所有的希望。

“东西，已送到。另外，冯笑人有几句话让我转告你，通读史书是冯家家训，方便你看清脚下的路，只有你看清所有的道路后，才能找出属于自己的。从现在起，你的未来在自己脚下。”

高冠老者转身而去，走了四五步又停下了脚步，少有的郑重。

“我姓王，单名蝉，也可以叫我王先生，住在夏都夜弦城外的梦云山，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找我，我欠你爹的人情……”

“其实你可以让先生收你为徒的。王师精通百家，必能……”

严肃脸少年犹豫片刻，似有不忍，却终究说出。

“住嘴，肃儿。”

高冠老者，不再说话，也未拒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冯子归的选择。

“诸位待客不周，请便。”

看着麻衣少年，平静的神色，高冠老者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着人影逐渐远去，冯笑人呆然而立。

“下一世，才不要这样的人做我父母。”

雨水不声不响的从少年眼角滑落，霏雨绵绵，雷声渐起，少年掩面而泣。

分割线

“先生，为何不收冯子归为徒，我观其人，醇厚良善，性子又坚韧，勤勉好学。先生又欠，冯前辈一份因果，此事两全其美。学生鲁钝，请先生赐教。”

高冠老者驻足松江岸，严肃脸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却无半点气运，气运本身玄之又玄，本来属于你的机缘，你若是气运不足，就会被别人抢走，你若身具大气运，出门捡宝，遇难呈祥，贤人收入门墙也是易事。”

高冠老者撇了撇，正从松江中捞出一柄染血利刃的跳脱青年，一脸无奈。

“就像这次，冯子归本有机会拜我为师，得我护持，却把握不住，他父亲冯笑人纵横天下，却也结仇天下，当初莫名其妙得罪了大夏皇族。大楚算得上他娘家，但现在却里外不是人，大晋被他破坏联姻对他恨之入骨，强赵得罪的是司寇贾氏一族、越吴之地他当年杀的还少吗？大夏百国谁知道到底得罪了多少国家。江湖上的仇杀更是数不胜数，若让人知道他是狂徒的儿子，祸患立至。这都是气运的影响。就连冯笑人这次……估计也有他儿子的因素。”

高冠老者轻叹了口气。

“而且他的身体也有问题，人体若大丹浑圆如一。有天资卓绝的，文武炼气有进无出，一日千里。资质平庸的，只要关紧门窗，把气守好，总有充满的一天。但他这一身千疮百孔，要如何缝补……”

严肃脸少年漠然无语。

“师傅，冯前辈刻的诗为啥叫两相思。”

跳脱少年一脸严肃。

“你个瘪犊子，我说话时你一直溜号呢？”

用冯笑人的话这叫精神病人思路广？

严肃脸少年也是摇头叹息。

“师弟，那诗你正读是夫忆妻，回想下，倒着读试试。”

“师兄，我正着都背不下来……”

“儿忆父兮妻忆夫，

寂寥长守夜灯孤。

迟回寄雁无音讯，

久别离人阳路途。

诗韵和成难下笔，

酒杯一酌怕空壶。

知心几见曾来往，

水隔山遥望眼枯。”

高冠老者，耳边传来严肃脸少年的倒读声。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白衣狂徒冯笑人那一战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