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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道一》第二十章 沙门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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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寞默,百鬼夜话。

眼见那具腐尸破败的鱼鳞盔甲下流着绿色脓血,锈迹斑斑的铁胄亦被削去大半,脑内空空,似有物蠕动。

竹意胸口阵阵作呕。只得将目光定在腐尸劈下的被自己护身金光映的璀璨刀刃之上。只是自己真元幻化的金文每被劈落,便有一股阴寒之息直化入菩提阵内。

那边鬼声嘶嚎的同时,腐尸裂口巨张,金光下,满口绿液似墓地里游离无主的鬼火,径喷向竹意护身菩提阵!

一念佛一念魔,魔与佛,污血与金光本

相生相克,此消彼长。

就在两者相交的刹那,金光瞬间便被化去!一时之间,竹意周身大穴,无不似万蚁噬骨般奇痛无比。手中法印已乱,心神恍惚之中,头顶上,寒气森森而至!

抬眼看,尸掌曲张,已临面门!

那五爪之上,无光陡起的寒芒,冰冷无情又迅捷无比的充溢着竹意瞬间放大的瞳孔。

可在竹意眼中,那寒芒确是如此缓慢,像冬日里天空中飘下的雪花,看它近了,大了,“啪”仿佛发出声音,落入眼孔之中。

冷,死亡的恐惧。自瞳孔,超越身体的疼痛,瞬间凉了身心。

生死一线,无人不起悲凉。只是此刻,竹意心中想起了疾病未愈的阿姐。那悲凉如梦初醒,夜魇惊碎。右手中忽有物紧握,那种沉稳又熟悉的感觉。

“啊!”竹意单手握剑,自血脉中鼓起绝大力量,瞬间将渗**道内的尸毒喷出。

黑影划过,刀剑锵然。

下一刻,腐尸爆破,绿液漫天中,长刀划过一道平弧,铮声插入岸边石上。

封斋剑气不衰,划破浅江,直向黑袍人劈去。

黑袍人于沸然的江雾中鬼魅般立着,嘴里低诵,左掌平伸,一声阴沉的低喝。左掌掌纹似火,噌噌燃起,瞬间便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面龟纹纵横的燃盾。剑气波荡而至,与其相撞。却如风助火势,燃盾噼啪闪灼。火光中,黑袍人穿戴的黑袍似断续的丝绦,无声无息,招展张扬。

剑气激起的江水,如雨纷纷落下。竹意大口喘着粗气,周身大穴流出的鲜血蒸腾,冒出丝丝蒸气。抬起头,眉心处一朵淡红色的莲花一闪而逝。

那边黑魂贴地再动,单臂附石又是最简单的拳掌挥击。石林以拳相迎,身子扭开,躲避黑魂的冲击。只是拳,石相击。臂上冲击不强,臂内却如刀刮骨般奇痛。石林心中一凛,正思其中缘由,黑魂又攻!石林下意识挥拳格挡。接连三次,臂内越发疼痛难支,动作一次较一次迟缓。便在身旁一声锵然,刀剑横飞的当儿,黑魂飘然,极速冲下。石林又要去挡,手臂却已无力。堪堪抬起。

面前黑影闪过!

黑魂无声自他右臂穿过。痛觉消失。便是整条右臂亦失去知觉。黑魂于黑夜中打个旋,径落黑袍人身边浮着。

二人死死的盯着黑袍人,直至眼神中斑驳的火光消失。竹意一字一顿道:“密宗的咒印,你也是沙门中人?”密宗起源释教,为释迦牟尼亲创。

“有意思。”黑袍人自言自语,慢悠悠自黑魂口中拿过一段飘忽的虚影。笑道,“小小年纪竟能初探明心菩提。身中尸毒亦能自解。看来,你的血也是天赐的补品。”

明心菩提?自己修为明明只在伏心菩提之境徘徊,为何他要抬举于我?闻他言语觊觎自己血液,竹意冷冷的骂他一句,“妖人。”黑袍人嘿然一笑,并不理会。

石林捂臂愤激道:“你这妖人使了什么邪法?”

“莽夫之勇。”黑袍人猛然绿眼盯着石林,道,“我先废了你。”右掌翻飞,法诀连换,中指上忽亮起一点绿豆大小的邪火,勃勃鹏发,就要去点自黑魂口中取过的虚影。

“不好。是巫法祭魂!”竹意额起法眼,真元汇聚,双掌正觉水印一合即分,衣袍鼓胀中,双掌径直拍向脚下长江。

一瞬间,风声四起。江浪排山倒海般竟自黑袍人脚下冲天而起!

石林同时跃江来攻。黑袍人“啧啧”赞叹,眼前少年明明已精疲力竭,每每释法却依旧澎湃。“当真是个奇人,但可惜了!”身子不躲不挡。右手法诀连换,喝声:“驱!”左手张前将打来的江水压住,只留一个形似喷泉的水柱,高约腰间,滚滚不停。手中那段自黑魂口中拿过的虚影顺势封入水中。

水声哗然,半空中的石林脚下突起两道水链,迅捷无伦的将其整个包入喷泉之中。

竹意见他翻手便破去自己的道术,道法孰高,不言而喻。又见他以水困施巫法祭魂,其变法之快,行法之诡亦非自己能敌。心已生退意,但石林被困在水中。自己若不设法施救,恐不出片刻,其必窒息而亡。心中不免懊悔自己无能,为何修炼不勤,若此时能开明心菩提,以“一体同观”之术强行将对方道力拉至与自己不分轩轾之境,自己再遵五行相克之道,以菩提土法破去他的水困。又倘若能开出到菩提,以灭度,无量,剥离等术破他巫法岂不易如反掌。若能得天造化,开无上菩提,“万物皆无,众生虚幻”莫说他的巫法,便是这个黑袍人亦如微尘般不入天眼。

此妄念在竹意脑中一闪而过。

黑袍人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自身难保,还想救他?真是痴心妄想!”也不予喘息机会,双手法印一合,张口便喷出一团绿色的浓雾。月色更暗,浓雾融入夜色,似墨入冷水,将四周江雾逐渐蚕食异变。不移时,便将竹意周围罩住。

竹意深知自己与他所修巫术相生相克,自己道力不如,道法自然不足与他对抗。见鬼雾袭来,不敢再开菩提阵。双手正觉水印,欲以江水将鬼雾冲开,再思决断。

“啪啪!”真元拍下,却如泥丸入海,面前的江水仅微起波澜。“什么?”面色惊恐!

“还要挣扎?”黑袍人以法诀压住江面。冷冷的目中闪过一丝欣喜。

鬼雾如藤攀树般将竹意身子裹的越来越密。竹意直觉身子如浴熔岩,由外而内的热迅速席卷了神经。不似前次的痛入骨髓,当鬼雾锁住周身的瞬间,竹意每个关节都如针扎般麻痒难耐。伸手去挠,却是越挠越痒。不移时,腰,膝已无力支撑。

忽然余光透过绿色鬼雾见身边封斋岿然,仿若记事起的每天,封斋如山沉稳包容,与己同心。不觉双手握住剑柄,有血自已经愈合的手腕神门穴流出,无声无息在剑身之上布开。

忽封斋嗡鸣,剑身亮起血色红光将竹意周身鬼雾逼退三尺。任黑袍人法诀催促,亦不能逼近分毫。心中实百思不知是这个少年非凡还是那柄石剑奇特。他本是狡黠之人,堕魔多年未被正道发现,心中实知这世间道法千万,奇异之事亦非偶然。眼见少年身法如此奇特,心里加了戒备。左右臂上,密宗咒印争相燃起。

便在此时,“嗡”声大作,不知是竹意持剑,还是剑携竹意。竹意叫喊着,破雾劈来。如枫退春色般将鬼雾向两边推开。

一瞬间,江面上红光漫衍,绵绵涌向四周。

同时,黑袍人臂上咒印化为一柄虚燃的金刚剑,迎面刺来!

双剑交合,只一瞬间,满天火光四溅!黑袍人臂上咒印碎裂,眼见封斋劈至,退无可退,正要释水遁逃开,忽注意到封斋剑红光之中有处黑影与鬼道之术相似。心中更起疑惑,也不去逃。右手鬼塔诀,左掌破光拿剑,抓住封斋剑黑影之处。中指上忽长起一座七层的阴森石塔,塔内钻出数只绿豆大小,身上挂着锁链,似人似鬼的东西便向封斋剑上阴影处攀爬。

红光内敛,剑身晃荡。竹意并未注意剑上黑魂正逐渐扩张。满面汗珠滚滚,抽左手捏稳剑诀下压,似要一剑将对方击溃。

“未曾想,今日要折戟汝这小儿之手!”黑袍人绿眼闪烁,声音中竟带一丝懊悔。

竹意以剑下压,咬牙道:“天理昭彰,你堕落魔途,滥杀无辜。怎没想到今日有此报应!”

“哈哈哈哈,好一个天理昭彰!”黑袍人大笑道,“吾观你年幼,却满口仁义道德,当真是可悲可笑。”又一声长笑,绿眼忽燃,“我看你无剑,可作何为!”

竹意与他四目相对,忽觉绿火燃心,一声铿锵“撤剑!”近在耳畔,又缥缈辽远。

暗叫一声不好,哪知剑上黑魂扩张迅速,似蛰伏许久的野兽,只一瞬间,便将整个封斋剑裹住。

剑柄巨烫传来,竹意低头去看。见剑柄火红,似燃的正旺的火炭,熊熊之火将他一双手亦烤的焦裂。

忙撒开双手,手上却无一丝疼痛,心知已然中了他的摄魂幻术。眼见对方掌力催来,绿涛幽幽,直奔自己胸口檀中穴。竹意要驾水遁躲开,但脚下江水已被对方控住。心想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委屈了石林,活活憋死在水里。

胸口压力陡至,同时全身护体真元疯狂的涌向心窝。竹意曾闻,修道之人,神识通灵。如此不由自主的真元涌动便是神识背城借一之兆。

神识如此,自己缘合放弃?明知不及,双手仍不由自主,结瞬身印,身子不敢向前,欲向后闪开。

转瞬间,拳掌未及,拳上鬼雾已然将竹意穿透。就在竹意浑身欲裂的刹那,瞬身印触发,竹意身形一晃,扑通跪落在长江浅岸边。江水溅起,将其痛昏的神经打醒。似乎每个毛孔都流出痛,被偌大的江水无限扩大再返还其身。竹意双手握着撑在江中,终忍不住,“哇。”吐出一口鲜血。体内的痛好像被吐出好些,他大口喘息。但自骨髓内的冷却迫使他想要收紧身子,周身大**,血又流出。将他蜷缩的这片江水染成血红。

黑袍人看看自己无故悬停的拳头,又不可思议盯着左手捏着的石剑。楠楠赞叹道:“吞噬几多生魂方能炼就如此护身神剑!”他不知此剑来历,提剑在面前摆了摆。自思如此生魂祭炼神剑,除须铸剑时以剑主精血喂养之外,还需偌大真元压制剑内生魂。又联想到竹意小小年纪,竟修菩提佛法,且行法奇异,两次三番于必死之局脱身而出。其背后当有得道的前辈巫师扶持。念及此,先生几分顾忌。但大利当前,诱惑颇重。自己又修了数年巫术,心魔已深。看着一昏一伤的两个少年,便想胁他二人快些找个僻静所在,布阵行法,只吸**血真元。再将其三魂打碎,七魄勾消。管他背后是大罗金仙,亦无迹寻到自己。

心中邪念陡盛,却未注意到左手处,剑上残魂已攀入臂内。就要先去把石林由困法中解出。人还未行出一步,只听困住石林的水牢“咕噜噜”翻滚不休。心想他不会道法,即使真元不弱,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便以法诀去解水牢。但行法数次,那水牢不仅未解,反滚动着越升越高。直至与人等高之后,水方自顶端退下。

石林双目紧闭,以诡异的站姿立于江面之上。四周忽然静了,就连竹意粗重的喘息亦无法打破这份寂静。石林浑身**的,连了线的水珠似一条条细细的溪流,滴溜溜融入脚下江水之中。

压抑,从未有过的压抑之感迅速席卷了黑袍人的神经。他甚至第一次感受到浑身毛发直竖的恐惧。那连续的水珠滴落江中,接连不断的“嘀嗒”声像倒扣的沙漏,哗哗流下的不是时间,越聚越多的确是恐惧。

是死亡在逼近。

黑袍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被自己轻意打倒的少年身体内竟掩藏着如此强大的灵魂!就在珠断声停的霎那,石林身子微晃,残影杳然,直奔黑袍人而来。黑袍人见他直愣愣的冲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但要释法去攻,双手却重如千斤。以咒印去格,真元却如一盘散沙,无法调动。就连驾遁逃开,双脚亦无力步罡。急睁双目,欲以摄魂幻术定住石林。奈何石林双目闭着,似未曾苏醒般,已觌面悬停在黑袍人身前!

恐惧,像兜头冷水,劈头盖脸,将黑袍人全身浇个通透。

石林就那么静静的闭目与他觌面相对,面容平静的像一面镜湖,丝毫不起波动。

黑袍人却敛袍低首,似觉无穷压力缓缓压来,连呼吸都被压迫的仿若停滞。那断臂的黑魂瑟缩着将自己在石林臂上扯下的虚魂奉还。

这一抹静止的恐惧。

“吾生为人四十载,终见鬼道。”黑袍人向后退了数步,忽然立住,笑了。

笑里那无奈的渴望,嫉恨如斯猖狂!

四周风嘶,黑暗中似有无数妖邪立起。黑袍人双臂大张,万鬼齐鸣!大吼着,“就让吾,一试你体内的鬼道之力吧!”

双手同诀,真元澎湃于胸前一合,绿光大涨!四周无数双绿眼纷纷亮起,如涛澎湃,涌向石林。

“残废尸泽。”石林傲然,双臂缓缓张开,左手鬼诀,右手唤诀。“祭吾之物!祛!”掌心无形风动,万鬼如受重创,呜咽痛哭不休。

绿涛覆灭,黑袍人亦痛的晃动。呵呵笑着,双手法印森森,身后水声淙淙,自江深处爬出一个上身高约三丈,非人非兽的骷髅。法印绿雾膨起,似一条经络穿过黑袍人的眉心,经骷髅脊骨直达顶门。

骷髅额前遮面的符纸飘然风化,双目如灯,绿色幽幽而明。

片刻,滔天的吼声自黑袍人及骷髅口中冲天而起!空气却反被其口吸入。待聚集的江雾浓如白汤,深处那片绿色的火,如燎原之星火,自骷髅口中喷出,瞬息间将方圆十丈内的白雾冲没!江水沸腾,蒸汽热如近阳。

“无谓之尸火。”石林于绿火中怡然,衣袍鼓鼓,双手张前同鬼火诀,“徒劳之挣扎。万法皆灭!祛!”

鬼火破散,就连那只巨大的骷髅亦在痛苦的吼叫中消散。黑袍人反笑的更狂,口不择言道:“好强大的力量!这份灵息,生平仅见的鬼道!”忽身子膨胀,黑袍森森而起,似吞没众生地狱之口,风嘶怒涛兜头罩来!

“虚伪的幻象。”石林张手幻诀,“吾之弃袍。祛!”

黑袍崩塌,一口鲜血自黑袍人口中喷出。

“呵呵呵呵。”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会葬身在两个少年手中。而且自己穷极一生也妄想企及的鬼道之力竟现于面前这个连入门道法都不会的少年身上。

他抬起左臂,那来自剑上的残魂已化入肌理,正迅捷的侵向他的胸口。他笑着,越来越猖狂的笑着。手中满是嘴里吐出的鲜血。笑声忽止,黑袍人食,中二指在自己眼球之上奋力划下,直至鼻翼两侧。

抬起头,绿眼不再。一双殷红的竖立的血眼狰狞诡异!

嘴里高声念道:“今以吾血祭,伏章奏启勾魂使!”左手凌空虚划,似制符般以血写了金文“死”字。

脚下,长江忽哗啦啦分开一条水路。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一笑一哭二人长舌耷地,嘴里咿咿呀呀唱着“人世无常烟云梦,转世轮回步步升。”似拾阶而上,立于黑袍人左侧,赫然便是黑白无常。

白无常笑容诡异,似没看到黑袍人。指着石林对黑无常道:“就是这小儿,小小年纪可惜了。不过这人世也没什么乐趣,咱们带他去地狱观摩一番如何?”黑无常面色哭丧道:“明明是要他性命,何必废话。”白无常道:“人生九世方得一世富贵。咱们助他早脱今世之苦,岂不是离那富贵之命更近?”黑无常道:“就你强辩。”白无常道:“与你这矮傻子又有何辩?去去。拿你的哭丧棒将他打晕,咱们好索了他去交差。”

黑无常不由分说,就举哭丧棒,要来打石林。

刚要靠近,石林脚下长江亦分开一线。其中吼声如雷,“是哪个小鬼不知死活,把我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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