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偶尔会拜访位于老街，自己父亲的老朋友。

那是一位奇怪的老者。

老者是从事风水命理有关行业的，他似乎也擅长占卜之类的东西，不过君言并不相信那一套，他不太相信命由天定的观念。

可能尚乃年轻的关系，在这个时间段里的人们总是有着一颗倨傲之心。

不信天，也不从命，认为这一切都距离自己很远，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迷信，深信着科学终能解决人类社会的所有问题。

他之所以会和老者保持联系，仅仅是因为他似乎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父亲很多。

嗯，是他父亲临终前拜托自己有空就去拜访老人的。

其实君言本身并不喜欢拜访那位老者，因为他总会说一些自己听不懂，有关气运、占卜、命理之类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他一向都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不过，老人足够照顾自己，偶尔会给自己准备一些礼物。

念着父亲的关系以及老人对自己的好，君言也没有反感去拜访这位老人，更何况他还是无父无女，孤身一人住着，如果有一天出了什么事，而又因为自己疏于拜访没能及时发现，君言肯定会有愧于心。

所以，偶尔拜访老人就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叙灯火所说的三天前，君言的老街之行正正就是要拜访老人。

“谁家的狗啊……？”

老街区往往都跟乱了挂勾，君言沿着两边都是商店，墙上胡乱延伸出招牌的胡同深入，他要探访的老者就住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一只狗在巷边的渠上方便着，大概才刚吃过饭，嘴角还挂着菜的碎屑。

君言多看了几眼，心想以前没见过这只狗，它可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狗吧。

“阿言，你又来看黄老头了？”

路边一家蒸包档前，年过五十的老板娘扯着嗓子向君言搭话。君言看了过来，笑着回答说：

“是啊，来看他死了没。”

“哈哈哈，混小子，要是黄老头听到，又要举着那拐杖追着你四处跑咯！”

“别，李姨，他现在走路都成问题，可跑不动了，追我跑？不可能的。”

“哈哈哈！”

君言搞怪的发言惹得老板娘一阵大笑。

两人交谈期间，君言没有停步，只是路过的搭话罢了。他摆了摆手，向李姨道再见，然后便越过了面包档。

接下来的路程，又有好几个人向他搭话。

都是老熟人了，君言经常来探望他口中的黄老头，一来二往都和这边的街坊混熟，这不刚才那个大叔更调侃地问他有没有找到女朋友。

从来都没有交往过女朋友的君言，自然是尴尬地笑着走过了。

──都怪绮罗了。

身边总有一个漂亮的女生在徘徊，传出绯闻的次数也不少，再如何解释往往都成为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些调侃的笑容至今历历在目。

于是，大多对君言有兴趣的少女都不敢向君言靠近或是表白心意。

一来，以为他有主了，二来，南宫绮罗太漂亮了一点，她们没有胜过她的自信。

想着并抱怨着，君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黄叔的屋子前。那是一栋五层高的老房子，黄叔就住在二楼。

君言走在楼梯，敲响了二楼二号室的房门。

“谁呀？”

黄叔的嗓音从门里传了过来，听起来像是枯木在磨擦似的。

“你大爷君言我。”

对于老不修黄端正，君言一向都喜欢以牙还牙，说起话来都没大没小的，与其说两人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忘年交更合适。

“呵，混小子。”

隔着门，黄端正的冷笑声比平常要沉闷一些。

“钥匙在老地方，你自己拿，老朽懒得给你开门。”

黄端正的自称带着几分古味，听说那是职业要求的原因。君言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老神棍会被要求用“老朽”来自称，可能是因为那听起来多了几分神秘感吧。

君言依着老者的指示，提起门旁的盆栽，备用的钥匙就藏在了那下面。

他用轻车就熟地用这根钥匙拔开了上了年月的门板上的锁，那锁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上过油，咔嚓的解锁声听起来不再清脆，格外地刺耳。

门开后，率先扑来的是一阵灰尘。

“咳咳咳，我靠……哪来的尘？老头，你又多久没打扫过？”

一边挥动手掌扇散攻进鼻子的灰尘，君言一边怨声载道。他走进堆满各种古怪杂物──罗盘、古籍、地动仪等等的房子，看着那些几乎触及天花板的书柜，就像踏进了迷宫似的。

隐隐还有奇异的药香传来。

“老头，你在那里？”

古旧的油灯所耀及的地方没有人影，君言索性捂住鼻子高声喊问。

“干嘛？”

回应他的声音来自头顶。

君言抬头一看，小小的阁楼处探出了一个头袋。

脑袋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他要找的黄叔──黄端正。

老人一头白发修剪成短短的寸头，脸孔满是皱纹，像是干裂的枯木，但那一对眼睛却依然清明，不见混淆，精神尚算矍铄，看起来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活。

“老头，祸害活千年真是真理啊！”

“呵，混小子，你这是在咒老朽死咯？”

黄端正眉头高高一挑，那长长的眉毛像是猫尾一般。

君言刚想耸肩，便见他手脚灵敏地沿着那斜搁着的木梯子滑下，猴似的，实在难以想象已经是七十高寿的老人家。

“来干嘛？”

老者理了理身上合身的唐装，那似乎是罗绸做的，闪烁着不同凡响的光泽。

他也只有衣服整齐了，君言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暗自地吐出一口叹息。

“来看你死了没，还能怎么样？”

君言轻车就熟地走到古式设计的茶几，走起上面的茶壶摇了摇。里面还有茶，是温的，君言于是又翻开旁边的茶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