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志明通过这段时间在城中村出租屋里的经历，他发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个东西是涉及个人价值观甚至是群体性价值观的事情。

这个事情，就是在“小姐”的群落中——无论是私人会所的还是洗浴中心的“技师”，还是游走在社会最底层的“站街小姐”们，她们都有太多我们理解不了的价值取向，因此，我们是不能用一般性的常理来判断这个群体的。因为这是一群没有道德底线、没有善恶标准、没有是非观念的人。也许这个判断是存在着个人主观臆断性质的，但是言志明对此很肯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随着接触的不断深入，言志明越来越笃信这句话！平常人的不可思议在她们的眼中很正常，平常人的正常却在她们眼中反而显得匪夷所思。

就在昨天，隔壁又传来了殴打和砸东西的声音。后来言志明才知道，因为那一天赚得钱少，小桃红又遭到男人打骂。这一次言志明没有出去，院里的人也都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因为大家对他们的吵架打架已经习以为常，根本就是到了没有人理睬的底部。

这次和之前的打架不太一样，声音总是停不下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小桃红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惨烈。

言志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也许是出自自己的同情心，他穿上衣服出门，转身进了旁边的院子，敲开了他俩的出租房。

小桃红看到言志明，好像大海中落水已久的人，突然抓到了一个救生圈一样。小桃红抓住了言志明的胳膊，躲在我的身后。

看到这里，言志明刻意使用了略带一点东北的口音，说：“哥们，这又是咋的了！咱们大老爷们的，咋能整天打自己老婆啊？”

言志明感觉，如果用东北话，也许会震慑一下这个南方的男人。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小桃红的男人反倒是气势汹汹，头上的青筋条条暴起，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斜视着我说：“我曹！哥们，这事你别管，格老子的打堂客，关你屌事？这事你别管！”

说道激动处，男人脱下拖鞋，拿在手里准备转到言志明的身后，去打小桃红。

言志明急忙拦住了他，一边让小桃红赶快出门，先躲开这个“瘟神”，不吃眼前亏，一边劝说着男人。但是，这个浑身干巴骨头的男人，听不进言志明的任何劝说。他始终认为“老婆”，或者严格地说应该是女朋友，就是属于他的，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言志明赶快地上一根烟，劝说着男人。

在谈话中，言志明才知道这个男人和小桃红都是来自四川大凉山，都没有上过学。两个人还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人生，决定走出大凉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闯一闯。

出来之后，他们才发现现实是多么的残酷，并不像理想中的那样美好。经过了很多次的挫折，最后，只得走上了靠皮肉生活的路子。

而且，在谈话中，言志明发现，他们的所有人生经验都来自祖辈的口耳相传。在不成熟的价值观指导下，走出大山后，又被外界所影响，造成了价值观的扭曲和变形！

“怪不得他喜欢打女人，怪不得小桃红不敢反抗啊！”言志明发现，原因就是在于此。

这次挨打过后，言志明发现好像小桃红很快就忘记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该给男人做饭还做饭，该洗衣还洗衣。男人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姐”女朋友提供的这一切。

晚上，言志明躺在“狗窝”里睡不着，脑子在胡思乱想：当有一天小桃红老了，不再做“小姐”了，她会怎么总结自己这一生的经历？她的男人会为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悔恨吗？这些年的“小姐”经历，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印痕吗？如果有一天，两个人有了孩子，等孩子慢慢长大了，他们会怎么解释自己的工作？解释夫妻两人是靠什么把孩子养大的？

也许是言志明“咸吃萝卜淡操心”，两个人也许根本走不到那一步就会分开！也许他们会特别坦然地去面对这一个事实，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很正常，他们觉得这一切不是耻辱。就像小偷永远不会认为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能偷一样，小偷认为别人有的，而我没有，我把别人的拿过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也许小桃红的丈夫认为，妻子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出去拉客赚钱，反正什么都不会少，何乐而不为呢？

到了后来，言志明离开了城中村出租屋。一年之后，言志明再次回到城中村的时候，听房东说，小桃红在言志明走后的一个月，就搬走了，是一个人搬走的。

言志明还听说，到了后来，小桃红什么客人都拉，不管是年龄大的、年龄小的；长相丑的、长相俊的；穿着整洁的、衣着邋遢的……为了拉到更多的客人，小桃红不得不降低收费标准，到了最后，甚至连50块钱的活都接。这让很多“同行”牢骚满腹！她们都说小桃红这是破坏了行规。说小桃红是狗，“什么都吃，连屎都不放过”。

房东对言志明说，有一天下午，他无聊坐在门房的屋檐下，看到小桃红回来了，走进了自己的出租屋。她的身后十几米处跟着一个个大腹便便、满头白发的人，看上去得有60多岁了！按照年龄，都快能做他爷爷的人。小桃红没有一点腼腆的感觉，非常坦然。后来，这个老头一会儿就出来了。他边出门还边对着小桃红大讲人生价值观和人生理想，还教育小桃红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听到这里，言志明想，如果他在场，一定要掏出来偷拍机，把镜头怼到那个老头的脸上。也让这个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老白毛，尝尝丢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