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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时间》第二章 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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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雪花飘飞的街景快速后退,童遇安心里白茫茫一片。

父亲曾说,看见雪就会想念母亲。

她也会。

母亲现在应该在看诊,她那双常年冰凉的手给病人把脉的一瞬间一定会把人冻得肩头一缩。

想到这里,童遇安不由一笑。

林止在大二结束那年从同学哥哥手里盘下一间咖啡馆。

那时云影回家,童遇安和林止忙于学业与事业都无暇顾及咖啡馆,云影便全幅心思经营咖啡馆,一晃便是三年。

半年前,林止回家了,云影决定回到云溪镇长住。

云溪镇是爷爷的故乡,也是爷爷奶奶的长眠之地。

那是一座不下雪的南方古镇,四季如春,温度宜人。

云影由童家养育成人,然而她自尊心极强,骨子里又十分之执拗与自卑,和童乐结婚以前从未把童家当做自己的家。

童遇安记得爷爷说过母亲很小气,讲了她几句不好听的话足足记恨了十年,直到结婚才开始叫他们爸爸妈妈。要开家长会从不告诉他们,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十也不会让他们签名,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直想着跟童家撇清关系,要不是她喜欢父亲,指不定她就杳无音信了。

可是,奶奶临终前却说,她和丈夫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云影,因为有她,他们的儿子才会拥有最美满的人生,他们才会有最好的儿子和最好的孙女。

这些话就这样成了母亲的心结与遗憾。因为一些零碎的记忆,她一直以为养父母不曾爱过自己,甚至不曾接纳过自己,原来不是这样。

童遇安想,母亲选择回到那里,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就是林止了。

林止的母亲和童遇安的父亲是堂姐弟,林止和童遇安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好。

那天清晨,天高云淡,云彩的轮廓很柔和,厚重的铁门慢慢往内打开。

林止出来了,他个子很高,眉目如画,曦光落在他身上,他似乎跟三年前没有变化。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她,他对她笑,不违心,不勉强。但是,不该是这个样子。

“对林止来说,我是他需要尊敬的舅妈,他要听话,也要谨言慎行。你是她姐姐,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他的姐姐,他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任性。妈妈帮不了他,只有你了。”

林止回家那天,母亲对她如是道。

医院。

童遇安找到病房,正欲推门进去,门从里面被人稍稍拉开。她抬眸,撞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两人明显一愣,静静地四目凝视。

“阿树,怎么了?”

他身后的人伸手将门彻底打开。

那人是南区派出所的王警官,因为林止,童遇安跟他有过几次交集。

童遇安颌首示意,错身而过,来到林止身边。

林止躺在病床上,除了用石膏固定的左小腿,脸上也有擦伤。他的眼光射向童遇安,现出厌烦的样子,索性闭上眼睛。

两人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的座椅上坐下。

“初恋?前任?”王警官略显兴奋地追问。

祁树没有应声,从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

王警官知道他烟瘾犯了,默默地踹了他的鞋子。

祁树反应过来这是医院,于是将就要掏出来的香烟放回衣袋里。转而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火苗忽亮忽灭,照在他心事重重的脸上。

王警官自顾自地说道:“我猜得没错的话,她就是你单身多年的原因,不喜欢别人的理由。”

祁树低着头,眼睑朝下。

“小子,你太明显了。”王警官嗤笑一声,“你就装吧,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小心脏怦怦怦了。”

祁树的反应很淡,不否认也不承认,说:“你走吧,我不去了,帮我跟他们说一声,下次再约。”

“诶,这就对嘛。比起里头的姑娘,我们这些老同学算个屁。”

脚步声传来,祁树抬起头,护士从身边走过,他低垂了目光。

王警官瞧着,意味深长地笑了,说:“我再说最后一句,你俩怎么认识的?”

打火机凌空而起,落到祁树手里时,只听他说:“小时候的邻居。”

“我去,青梅竹马啊……”

祁树有些不耐烦了:“可以走了吗?”

王小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再说最后一句。她那弟弟,不省心,野得很。这半年多,她弟弟时不时就到我们所里喝茶。她脸上那两道疤就是四个月前,她弟弟跟着猪朋狗友去跟一帮混混开架。不知怎的,她也去了那地方,两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误伤了,脸直接插上地上的啤酒瓶,缝了二十几针,脸就……”

王小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祁树脸色不对劲了。

王小离开以后,祁树也起身了。

医生查床时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固定静养,避免行走与相关的体育锻炼。内服外敷帮助骨头生长愈合。定期复查,循环渐进的进行一些康复训练。

林止要出院,医生不同意,起码要住院几天。

“林止,听话。”童遇安的脸色难得严肃起来。

林止把嘴巴抿成一条缝,眼望着天花板。

他浑身上下无一丝从前朝气蓬勃的年轻气息,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颓唐。黑亮的眼睛很深邃,时常流露出一种找不到目标物的空茫眼神,好比现在。

童遇安想起了什么,身子一动,随即听见林止冷沉的声音:“去哪儿?”

一瞬间,童遇安竟有些被人抓包的窘迫感。她顿了顿,平静道:“他们帮了你,我要跟他们说声谢谢。”

林止的脸紧拧着,冷漠道:“要说也是我说,与你无关。”

童遇安沉默半响,才开口,对他说:“我想见他。”

林止稍顿后嘲讽地笑出一声,说:“想要男人了?”

童遇安抿紧嘴唇。

林止坐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拽到床上,双手用力一收,抱紧了她。

童遇安双眼平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林止正视着目光,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她的腰,两人呼吸相闻。

“我不是你弟弟,我也是男人,你要的话,我也可以。”林止的嘴唇几乎贴住了她,一字一句透着热气刷过她的唇瓣。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两人循声看去。

门前站了个人,很高大,双手插兜,好以整暇地朝他们投来眼光。

祁树冲林止哂然一笑,又深深看了童遇安一眼,然后掉转身子走了。

童遇安挣脱林止的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站住。”林止说。

童遇安置若罔闻。

“回来!”林止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语调里既有愤然也有命令。

童遇安走出病房。

“姐!”

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人影。

童遇安打开钢制防火门,声控灯光听见她的脚步声亮了,她沿着安全楼梯往下走。

当她快要下到楼梯平台时,突然停了下来。

冬天总是昼短夜长,不过傍晚六点,天空已经落下紫色的巨幕。

楼梯平台上,祁树站在那儿,他的影子斜射在后方。

因为医院就在市中心地带,站在这儿便可以眺望远处的高层建筑物。雪花在夜空中飞舞,每栋大楼中的每一扇窗都透出了室内的光线,有种清冷的美感。

祁树手里夹着香烟,不紧不慢地抽着,沉静而冷淡。

他穿着黑色大衣,牛仔裤,身形修长健硕,背脊笔直。他没有多余动作,却有一种板正刚毅的气场从他骨子里流露出来。

从他的侧面亦可感觉到他的脸部骨相很好看,轮廓鲜明,线条感硬朗。

周围寂然无声,童遇安的心也沉寂了。

寒风扑面,好似回应,童遇安来到祁树身边。

萦回在鼻端的清凉烟草味,童遇安觉得有点好闻。

她对飘雪说:“好久不见。”

祁树说:“多久?”

童遇安眺望远方,很快有了答案:“四年多。”

祁树夹着烟的手顿了顿,低声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怎样?”

雪景冷魅,言语陌生,语气熟络,有着淡淡关怀。

“挺好的。”她声音平淡,有如过去五年她的生活,风从哪个方向来,雨延绵了几个日夜,心中不再有激烈的情感描摹时间。

他说:“我调回来了,一个月前。”

童遇安微微一笑,说:“挺好的。再美的地方也比不上土生土长的那座城。”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垂眸间,视线落在他夹着烟的手上,心脏忽而跳动了一下。

祁树只当她是打上他的烟的主意了,说:“怎么?想要?”

童遇安微怔,顺应他的话问道:“可以吗?”

祁树笑笑,说:“不可以。”

他呼出一口烟雾,弹落烟灰。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干燥而又有力的触感有如一阵狂暴的风触抚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身体发热,心跳加速。

脚步声传来。两人恍若未闻,就这样拽住对方的目光不放。

“有男人了吗?”他声音清沉。

童遇安努努嘴巴,说:“你觉得呢?”

一个胖胖的男人打量着他们拐进了下一段楼梯。

他眼瞳黑亮,看向她的眼底。

童遇安从祁树手中拿过香烟,叼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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