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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 盘》胎盘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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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归,姑妈一定会暴跳如雷。

夜晚清新怡人,街道流光溢彩,笑语喧哗,这些都没有引起竹英的注意,她倒是现街道那边一片橙雾当中有一排灰暗的杨树林,在感觉不到的微风中恍恍惚惚而又如痴如醉地摇晃,像是另一番奇异世界的影象。

第二人民医院大楼在水一样的夜里如同巨大的方形透亮水晶矗立在那里,让人心里安慰。她走向水果屋,然而只有黑暗踞守,门关着,一只黑猫从垃圾桶上跳下来,用一只脚拨弄它的耳朵,像是对她敬礼,然后悠然自得地隐没在隔壁杂物间的板棚下。

竹英收到黑猫给她的信息,快步赶往姑妈家。

钥匙**锁孔时她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喵——呜”之声,心里感到一丝不祥。轻轻推开门,阴暗的屋内坐的、站的、走的、跑的全是毛茸茸的畜生,叫声此起彼伏,像是本城的猫全到这里开会一样。

竹英一点也不害怕,就像它们其中的一员一样。其实这些猫看见她更是叫得一声比一声高,无非是告诉她这个屋里曾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因为晚上没有来过姑妈家,她不知道灯闸在什么地方,常规安装灯闸的地方竹英只摸到鼓鼓囊囊的墙纸。她朝卧室一步一步地挪去,那些猫自觉地为她让开道路。

卧室里灰蒙蒙的,散出年老的、吝啬的独身女人家里才有的油腻和酸腐的气味。家具还算洁净,捕获到一些浮动的薄光。还有一块四方形的明亮是姑夫的遗照。白天她没有仔细看过,好象是一位干净的而又平淡无奇的人。

深色的床铺硬得像石板,姑妈显然是从床铺上跌落下来,就那么斜跪在地上,朝着看不见的物体膜拜,然而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磕头,她的左手握着右手放在腹下并没有动,上身拜倒的幅度和频率异常准确,像一个恒动机械,或是某根神经受到牵制,无法停止失控的举动,也就是了魔症。

黑暗的房间、不知多长时间、没完没了、一俯一仰、骨骼磕碰在地上、衣服的窸窣声,这怪异的一幕忽然映入眼帘不禁令人头皮炸响。

竹英怵目惊心地站在门口,胆怯地叫一声:“姑妈!”

那个姑妈置若罔闻,依然机械地重复着她的动作。

“姑妈!”竹英焦急地冲过去,扶住她,手一接触的刹那,大脑里好象揭去了一层似的,眼前忽然一片明亮:烈日、大树、树下是一个水果摊,姑妈站在摊子后面,穿一件暗红短袖衫,头黑亮,显得很年轻。这时对面走来一个提行李包的女孩,好象向姑妈打听什么,姑妈热情地指着一个方向——忽而天黑,又回到这个房间,姑妈已经停止了膜拜,她灰白的短散开了,眼睛空洞无神。

犹如大脑里一次意外的放电,把一个梦的片段错误地**清醒的意识层面,做了一次闪现。一般情况下把这种闪现称作幻觉,竹英觉得不可思议,画面里的女孩有多么亲切啊,她是谁?

竹英不禁把手再次搭上姑妈的肩膀,大脑里又有一次轻微的撕裂,重现了那个景象,只是这一次是一个阴雨天气,水果摊上撑着一把黄伞,女孩还是提着那个行李包从另一个方向踏着泥泞走来,姑妈招乎她过来,她很疲倦地坐在摊子前的小凳子上说着话,姑妈擦了一个红苹果递给她,她很害羞地接下,轻轻咬了一小口,姑妈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孩……姑妈把摊子托付给旁边的人照看……姑妈领着女孩坐上了一辆三轮车……她们来到一间简易的房子前,湿漉漉的青草,屋檐下毁掉的燕子窝,开阔的前厅里两个年轻男人面对一张小桌子,几个大碗,坐在竹椅上吃饭——竟然是爸爸和伯伯,也是姑妈的两个弟弟——姑妈向他们作了介绍,于是两个粗俗、沉默的男人为女孩拿碗盛饭,姑妈向伯伯招手,带到一边交待几句就走开了——然后又是黑暗像墨水一样洇开来,竹英方能感觉到眼珠的转动,她渐渐看到模糊的窗户,黑沉沉的家具,还有紧挨着自己的姑妈满是皱纹、痴呆的脸,对着自己喷气,浓烈的蒜臭味。而自己黑真丝衫的肩膀上有几滴湿湿的雨迹。

竹英又试过几次,都不再出现幻景,她只得把姑妈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把客厅里早已安静的群猫驱散,她坐在床边守着姑妈直到天亮。

第二天,当竹英从被褥上抬起头,睁开睡眼,看到姑妈直瞪瞪地盯住天花板,唤她、推她,都不再说一句话,如同一个死了的人。

竹英也不知道姑妈的女儿在哪里,她只能稍个口信给爸爸或伯伯,由大人来料理。

她很想自己能够回家一趟,她能肯定昨晚的幻觉中出现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妈妈,那么后来生的事情只有爸爸和伯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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