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突然着急地说：“孩子，把，把那半只……雪参……给我……”

少年尽量控制自己的手不颤抖，从怀里摸出一个灰色小包袱，解开了，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取出雪参，一把放入嘴里，经过一阵咀嚼，咽下了肚里去。

过了一会儿，精神抖擞了许多。

“阿爹，我早就劝您把这半枝雪参吃了，也许你的病也不至于这么糟糕……”

中年人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突然翻过身子，朝那堆白骨，骷髅，拜了三拜。

少年越看越觉得懵圈，也越觉得毛骨悚然。

中年人拜完后，眼里已哗哗淌下了两行热泪。

“阿爹……”少年轻轻唤了一声。

“我不是你阿爹！”中年人板起了面孔。

“您老人家……”

“现在，注意听着！”

少年人呆呆地望着中年人，俊脸上一片铁青之色。

“我是你师叔，沈梦南！”

少年人如同被晴天霹雳打中了，声音都得像跳珠似的，道：“阿爹你……”

中年人眼睛狠狠一瞪他，打断了少年的话，道：“我是你师叔沈梦南！”

“师……叔？”少年张口结舌。

“不错！”

“如此说来，侄儿不姓沈？”

“你姓南宫！”

少年的身躯不由得一晃，道：“姓南宫？南宫府的南宫？”

“不错！你记住，你的名字不是沈鹭昭，而是南宫鹭昭！”

“南宫鹭昭？”

“嗯，你亲生父亲叫南宫炜，也就是我的二师哥！”沈梦南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一片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南宫鹭昭的心头，使得他接连打了两个寒噤，栗声道：“家父……”

沈梦南朝大厅中心的一具白骨一指，道：“这就是二师兄的遗骨！”

南宫鹭昭宛若遭了五雷轰顶，惨呼一声：“爹！”哭着扑向那具白骨，“嗝”一声就晕了。

沈梦南费力地伸出手指，点了他身上数处穴道。

南宫鹭昭这才悠悠醒转，朝父亲的遗骨拜了三拜，啜泣地说道：“师叔，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错！南宫府就是你家！”

“这满地的白骨……”

“全是府上的下人，绝对不少于两百个！”

“仇人是谁？”

“鹭昭，你先听我说。十五年前的重阳节，我带着你师弟来拜访你父亲，那时，你才三岁，你师弟和你同年，小你两个月，我与你父亲正叙旧，祸从天降，二师兄把你丢给我，道：师弟，请保南宫家一脉不灭，延续香火！……”

南宫鹭昭听得咬牙切齿。

沈梦南继续道：“那时，我已决心一死，但你父亲临终托孤，我接受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抱着你跳进院子的古井里……”

“小师弟呢？”

“他……他……替你死了！”沈梦南悲痛道。

“什么？”南宫鹭昭“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沈梦南瞥了他一眼，又道：“当我带着你爬出古井时，南宫府已是血流成河，没有留下半个活口！”

南宫鹭昭大叫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对了。我娘呢？”南宫鹭昭突然问。

沈梦南恨恨地道：“哼！你娘？”

南宫鹭昭心里一震，道：“我娘怎么了？”

“你娘叫‘慕容长缨’，十五年前，武林第一美人！”

“她没有死？”

“没有！”

“为什么？”

“这是一个谜，她是当天唯一剩下的活人！”

“她去哪里了呢？”

“孩子，别问了！”

南宫鹭昭木然的摇摇头道：“不，我要知道！”

“她嫁人了！”

南宫鹭昭全身一麻，道：“我娘嫁人了？”

“不错！”

“她知道我还在活着？”

“知道！”

“她怎么不来找我？”

“我曾带你找过她，我俩险些在她手底下丧命，她扬言如果再次碰上，定要取我俩的狗命，逼得我十五年来一直不敢在江湖露脸！”

南宫鹭昭狂叫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毒如蛇蝎的母亲。

“砰！”

他再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不打算为南宫家报仇吗？”

“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还谈什么报仇！”

“总有一天，我……我要杀她！”

“什么，你要弑母？”

南宫鹭昭双手掩面，嘶声哭嚎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天啊！”

“孩子你总算成人了。这十五年来，你已扎稳了内功根基，只要遇到名师，定成大器，现在，你可以走了！”

南宫鹭昭一抹泪，愣着道：“师叔，你说什么？”

“我要你离开！”

“离开？”

“不错！”

“那，师叔您呢？”

“我苟活了十五年，完成二师兄所托，现在，我该追随二师兄去了！”

南宫鹭昭双膝跪地，爬到沈梦南身前，痛苦道：“师叔，您……”

“孩子，这是师门家法，你不懂！”

“不！师叔，您不能……”

“孩子，这就是命！”

“侄儿完全不懂。”

“你无须懂。”

“师叔舍亲生儿子的性命，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侄儿没齿难忘……”

“废话！”

“我决不能眼睁睁看您……”

“难道，你要我叛逆师门？”

“师叔总得说出原因吧？”

“不行！这是规矩！”

南宫鹭昭越听越茫然，他半句也听不懂师叔的话。

“师叔，仇人是谁？”

“不必问了！”

“为什么？难道……”

沈梦南一双灯泡眼瞪成了鸡蛋，厉声道：“鹭昭，你给我记住：第一，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你的身世来历，第二，不许埋葬遗骨，第三，不许报仇！”

南宫鹭昭道：“师叔，您在说什么？”

“这是命令，不许违抗……”

“师叔，您是不是神智不清了？”

“胡说，我好端端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许我报仇？”

“不要问为什么，你父亲泉下有知，必然会赞同我的说法！”

“侄儿请问我那狠心的母亲改嫁了谁？”

“暗月教主！”

“暗月教主？”

“不错！”

“暗月教主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恐怕很少人能回答你，暗月教主是当今第一大魔教，只手遮天，睥睨武林！”

南宫鹭昭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南宫家惨遭灭门，而他却不许自己报仇！

沈师叔口口声声说为了师命，那师命究竟代表了什么？

难道，血案与上一代的师门有关？

师叔为什么不肯说出他与爹师承何门何派？

心念未已，只听沈梦南仰天悲啸一声。

接着，“噗！”，血水四溅。

沈梦南已一掌拍碎了自己的脑袋。

南宫鹭昭木然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流泪，也没有哭声，仿佛一切都已离他远去。

他自己也不再属于自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灰暗！

他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虚无、飘渺。

沈师叔自杀了，说是顾全大局，为什么呢？

他交代说：不许泄露身世！不许埋葬骸骨！不许报仇！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可是空前绝后的灭门惨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