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和秋心前后脚来到大胖家。

“哎呦，这位是小飞，这位是秋心。”一位下巴上长着白胡子的老爷爷走过来。

“外公好！”我和秋心齐声说。

大胖的外公带我们到公园。公园的一角有一堆被遗弃的健身器材。

他指着健身器材说，“想要成为飞行员，要有好的身体。”

他说的和书店老板说的一样。

“你们要多加锻炼身体。特别是大胖，你得减肥。飞行员对平衡能力要求很高。飞机在空中是不是要上下左右动，平衡能力不好就晕倒了。”

“那如何锻炼平衡能力？”我问他。

“倒立、转圈，还有这几个器材的玩法，都是锻炼抗眩晕的。”他指着旋梯和固定滚轮说。

这时，天空飞过一架喷气式飞机。飞机在空中画出两条笔直的白色的线。过了一会儿，两条线变成了白色的烟，晕开来，好像沾了水的颜料在画布上扩散。

“外公，开飞机什么感觉？”大胖问他。

“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我第一次坐进驾驶舱。我的教练在旁边。他带我飞了一圈。我想，那是我一生最刺激的感觉。虽然在驾驶舱里坐着，但能俯瞰大地、山川、河流、城市，飞机穿进云层，那感觉，太美了！”他望着天空经过的喷气式飞机。

“跟你遇见外婆比呢？”大胖问。

“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外婆。那种感觉比遇见你外婆还快乐。”他故作神秘的说。我敢打保证，大胖一会儿回家就告诉外婆。他的智商是难以保守秘密的。

我看着秋心说，“听起来比追女朋友酷多了。”

秋心说，“先赢了我再说。”她跑到旋梯上，荡悠了几个来回，跳下来说，“该你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抱臂，荡悠了五下，立即大喊，“停下来！”旋梯刚一停下来，我便稀里哗啦地吐出了三天的食物，一大堆酸臭的呕吐物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肠胃里涌出来。

终于，等我吐完了，旁边的清洁工阿姨赶紧过来清理现场。

外公拉着我到洗手间漱口。

秋心见到我鄙夷地说，“怎么样？我想，呕吐的感觉跟追女生没法比吧！”

我被她气得胃痛，刚好了点的胃，又开始翻腾。我抱着水龙头，又是一阵呕吐，这次吐的是酸水，肚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吐出来了。

善良的大胖责备秋心说，“你看到他这样，很开心吗？”

“不，我不开心。但我更不喜欢他自大的样子。”

我知道她在吃醋，虽然呕吐令我很难受，但因她吃醋而起，心中却乐开了花。我冲她笑了笑。

她竟然不好意思起来，“小飞，你没事吧？”

我说，“好多了。等我多练习几次，再跟你比赛。”

“你一定可以的。虽然赢我很难，但我不练习，你多练习，就可以赢我了。”她说的很有道理。

外公将他俩拉出去了。我很快漱完口，洗了脸，找到他们。

“你俩听着。小飞的妈妈得了癌症。癌症是什么？你们都知道吧！是不治之症。你们要多多照顾小飞。知道吗？”外公的声音。

“小飞妈妈得了癌症？怪不得前几天我去他家，他妈妈不在家。而且，现在接送小飞的都是他爸爸。”秋心的声音。

“外公，怎么做才算照顾他呢？”大胖的声音。

“总之，让他多开心一些。”外公的声音。

“知道了。”他俩一起说。

他们一抬头看到我站在他们身后，三个人呆呆地站着，都不说话。

我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爸，妈妈是不是得了癌症？”

“小飞，没有。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你告诉我。妈妈是不是因为生病才走的？”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小飞，你现在在哪？”

“你别管我在哪？你要告诉我实话。”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等假期我带你去见她。”他是不会告诉我实情的。

我挂了电话，说，“是你们在说谎，还是爸爸说谎？”直觉告诉我，是爸爸在说谎。

秋心走过来，她抱了抱我，我闻到她身上兰花的幽香，听到她嫩甜的声音，“你可以去我家。我妈妈也是你妈妈。我把她分给你。”我想跟她告白，但想想算了。等她再长大一些，等我们再长大一些，等到我们小学毕业的时候，等到我们开心的时候，而不是在我脆弱无助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也意识到自尊心滋长，我不想接受安慰，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脆弱。

大胖也走过来说，“兄弟，你还有我。”

我点了点头。他们的安慰很宝贵，能够带走我许多孤独和恐惧，但却带不走我的忧伤和心痛。

那天晚上，我在家附近的河边跑步。我跑了很久，晚风很温柔，融入在夜色里，我成为夜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很奇妙。从前，我是妈妈的一部分，跟世界别的都有隔阂。而今天，我是宇宙的一部分，是一棵树，是一粒沙，是一阵风，不得不接受命运的侍弄。

我跑着，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妈妈去了寺庙，我遇见了尼姑。这两件事有联系吗？尼姑是妈妈的朋友吗？妈妈在暗中保护我吗？还有站在窗户前的人，他告诉我，妈妈会回来的，是真的吗？

河面虽然不宽，中间还有竹竿桥，可我从来没有到河对岸去过。妈妈经常带我走相反的方向，那里通向繁华的商场。现在，我独自一人跑向相反的方向。

那里充满神秘，召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