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蜈蚣岭，招财问我，“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去哪，我装作神神叨叨地掐指算了半天，随手指向东南方向。

招财瞪大了眼睛，赞道：“不愧是师父，连指路的法子都这么玄妙！”

我一时无语，飞身上了云端。

招财在地上追着我，边跑边哭，“师父，您飞慢一点，不要丢下我——”

我在云里坏心眼地一笑，“你若追得上我，就还是我的徒弟。”

且说这几日，我为了等他，只飞了百八十里。

脚下绵延的山脉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平川，零零星星，点缀着几个村落。

再往东，坐落着一座都城，城墙巍峨，大小足有清凉郡的三倍。

漫无目的的瞎找修炼之地，既浪费时间，又充满了危险。

今，凡人为长生不老，修仙者众，所以我打算进城一趟，去里面打探打探消息。

我落在都城三里外的桃林，旋身变成少女的模样，以桃花为衫，桃叶为裙，为自己变了一身新衣。

林中桃花灼灼，蝶舞翩跹，不似人间。我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躺在上面浅眠。

过了许久，招财才从远处撒着欢儿跑来。

“师父——”他迟疑地靠近我，在我的裙边嗅了半天，小声嘀咕，“这是师父的味道，可我师父不长这样啊。”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

“师父！”招财一听是我的声音，高兴地围着我转圈，嘴里巴拉巴拉开始说个不停——

“师父，您真好看。”

“师父，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幻人形？”

“师父，您说我变成人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师父，您为什么既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师父，我很吵吗？”

“……”

我有些头疼地扶额。有人缺徒弟吗？白送，要不要？

听闻凡人中有很厉害的修行者，进城前，我仔细叮嘱招财，“千万不要在人前说话，小心被捉去做成丹药。”

招财撇撇嘴，像一只普通的狗跟在我的身旁。

恢弘的城门由巨型的青灰色条石堆砌而成，城门上悬着一块石刻的匾额，上面写着无炁城。

城内店肆林立，有卖酒的、卖布的、卖肉的，还有卖仙丹、神器的，热闹非凡。

正是晌午时候，行人往来不绝。

见惯了妖精和鬼怪，我混迹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行人的身影不断撞进我的眼里——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白，或黑，或富，或贫，或喜，或怒，或笑，或嗔……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在俗世红尘中平凡地守着各自的烦恼和欢喜，何其幸也。

而这样的幸福，在我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就在悄悄向我道别。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哭，我是白骨精。

我闭上眼睛，紧紧攥着手指，强迫自己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

再睁眼，我还是我，一只疏狂无羁的妖精。

许是察觉我的异样，招财蹭了蹭我的腿，眼里充满关切。

我扬起笑脸，带着他从人群中潇洒离开。

途径一酒肆，里面的食客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修仙的事情。

我准备走进去正大光明地偷听，却被店小二拦在了门外。

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门口的牌子——畜生不得入内。

“……”招财委屈地呜咽一声。

我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独自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酒肆中央有一个大圆桌，桌子旁围满了人。其中一人穿着黄色黑边的道袍，头发高高冠起，眯缝眼，脸瘦瘦长长，说起话来非常欠扁。

他饮了一杯酒，指着对面的大汉说：“你刚刚说的全都是屁话！要说修仙，在座的只有我一个内行，我可是三清太虚真人座下的弟子！”

那汉子本想撩起袖子揍他，听见三清太虚真人的名号后变了脸色，闷头喝酒不再言语。

那人洋洋自得，又说：“我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修仙首先要看根骨，我瞧着在座的各位都没有这个缘分，回家该干啥的干啥，莫要痴心妄想。哈，我就不一样了，从小根骨奇佳，拜师之后就得师父器重，日后定会得道成仙。”

众人听后默然不言。

半晌，席间又有人问，“决明子，听闻你师父有一面宝镜，不仅能从里面倒出金银财宝，还能取出奇珍异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决明子忽然放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师父的这面宝镜还能穿梭仙境……”

仙境？有意思。我决定跟着他去看个究竟。

这群人真厉害，坐在酒肆里聊到天黑才散。决明子喝得脸色通红，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月黑风高，我和招财跟着他来到了三清观外。

成精之后，我有了夜视的本事。等到半夜三更，观内烛火熄灭之后，我拎着招财飞了进来，一路摸进了主殿。

主殿此时竟空无一人。殿内很大，前殿供奉着巨大的神像，后殿有许多格间和暗室。

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竟然堆满了金子。

招财趁我不注意嘴里叼了一根黄金，气得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小声骂道：“真是财迷心窍！能不能干点正事！”

推开另一扇门，里面堆满了珍珠，每一颗都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

这里真的是一个道观？我有些震惊。

在寻找镜子过程中，我们瞧见了各种奇珍异宝，差点闪瞎了招财的狗眼。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

进去之后，里面空荡荡的，放着一张床，枕边有一面镜子。

我与招财对视了一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宝镜？

就是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可能是决明子的师父回来了！

我把招财一把塞进床底，自己也迅速爬了进去。

透过缝隙，我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穿着黑色靴子，身着深蓝色道袍的人走了进来。

他在屋里站了片刻，整个身体痉挛一般不停地抽搐，紧接着，他的身体裂开了，从里面钻出一只血淋淋的蟾蜍。

那只蟾蜍跳到地上后，身体变得有成年的水牛那么大，它的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疣粒，每一颗疣粒上还长着倒刺。

卧槽，居然是一只蟾蜍精！

忽然，他蓦地转身，灯笼大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床底。

糟糕，被发现了！

我现出原形，抱着招财穿透床板跳了出来。

蟾蜍精瞬间堵住门口，露出无比阴毒的笑看着我们说：“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