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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死了》故人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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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临海,境内水路发达,商船来往频繁。

清波城东郊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避风港口,多有各州甚至他国船只驻岸停泊。

碧波泛起白色的浪沫,拍在嶙峋的黑礁石上。有风从无垠的天幕那端卷来,撩动碧蓝的水,带着敌意,诱向彼岸。

清波的港口等待在潮水的尽头,张开双臂,把纷杂与喧嚣柔化在怀抱里,蓄了一圈安逸平和。

秦乙怀站在岸边,眼睛从远处海天一线的柔光慢慢移向近岸,感叹着:“淮州的这般风光,确实他处比不得。”

知知站在他肩侧,只是说:“各处风光各处异,只有看的人偏好不同。”

“或许。”秦乙怀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他转而说,“不过,我有一问。”

“既是港口,为何不见有货船来?”秦乙怀看着空荡荡的码头,一箱箱一袋袋的物什堆积在岸边,又问,“也不见短工来去搬运货物。”

“因为爆炸。”知知淡淡地回答。

秦乙怀拧眉看向她。

知知望着海风吹来的方向,解释道:“约十日前,一艘正驶向码头的货船突然爆炸。全船沉底,波及岸边少数几个迎船的人……”

她停顿了会,还是决定说完:“官府调查原因,不是意外、出自人为,便下令暂封这港口。”

秦乙怀眉目微动,感叹了一声:

“那真是……不幸。”

他望向海面,目光往海底深处探寻,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知知也沉默了下去。

但她心思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秦乙怀在打什么主意,从沉鱼坊巷子出来,两人去了城墙角楼,去了远郊古寺,再来就是这东郊海港,都是一些与胁娼令无关的地方。

声东击西?还是另有深意?

知知凝眸海水,沉思发呆。

秦乙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

“你们是雕石吗?”

第三个人的声音突兀袭来,两人被惊,一同望向声源——

鹤溯蹲在不远处的围栏上,手里耍着根拄拐玩。看到他们视线移过来,抬手打招呼:“呦!”

他从围栏上跳下来。

“你来……找我?”知知敛眉,莫名其妙地看着鹤溯。

“是啊。”鹤溯看了一眼知知身边的秦乙怀,慢慢靠近他们。

秦乙怀微微一笑,知道他们有话要讲,很有礼貌地后退几步回避。

“我在你屋里等了半天,不耐烦了,就来找你了呗。”鹤溯把拄拐递给她,“喏,顺便把这捎来了。”

“……”知知接过拄拐,不知道说什么。

趁这个机会,鹤溯叨叨上了:“堂主让我三天两头去看你一趟,防止你乱晃。我就两天不去,你果然跑了。厉害啊你。”

他看向几步外的秦乙怀,问知知:“这位谁?”

知知抬眼看鹤溯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在询问,心下一松:幸好,鹤溯只知道西京来的人是龙额小侯爷,并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

她平静地回答:“今天刚认识的人,潮州来的。”

“哦——”鹤溯长长地应了一声,眼睛在秦乙怀上下各处扫。

知知怕他久留捣乱,出声赶他:“你可以走了。”

“让我走?”鹤溯收回目光,朝她咧嘴笑了笑,语带笑意,“你确定吗?”

知知抬头,视线与他僵持了一会,心中有了较量。

她转身向秦乙怀,带着歉意说:“秦先生,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一个急事,不好久陪了。”

秦乙怀本也在思考一件事,闻言明了,善解人意地道:“无碍,我也想起我有事。”

知知点头,正要走。

秦乙怀喊住了她:“姑娘。”

知知转头看他。

秦乙怀:“我隐约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

知知猜到他言外之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继续说下去。

“相识一场,好歹算是朋友吧。”秦乙怀温和地笑着,“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如一颗巨石跌入平静的海水,知知的心掀起巨浪,刹那狂跳。

关于名字的事,知知早有安排,不打算隐瞒。

把名字告诉他,这没什么。

但面对他的笑脸,知知的潜意识告诉她:别说!什么都别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给他!

她嗫嚅着,名字在嘴边,无法说出口。

“她叫知知。”鹤溯见知知一直不回答,干脆替她说了。

“知、知……”秦乙怀愣怔,嘴唇轻微颤抖,非常缓慢,非常温柔,非常怀念地唤这个名字。仿佛穿越数年,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个时候。

——知知。

——知知,好孩子。

——知知,过来这边。

无数声“知知”在脑海中交叠,那是还在极北天山,她还爱着他时的,她早该舍弃的回忆。

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的这声重合。

一瞬间,知知差点以为秦乙怀是认出她来了。

她萌生怯意,想逃,想赶快逃。浑身颤抖着,她紧张又害怕地后退了半步。

幸好,秦乙怀短暂地失神后,很快恢复正常。

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是小名吧。方便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林……我姓林。”知知胡乱说了一个姓。背后的手悄悄掐着鹤溯,告诫他不要再多嘴。

“林姑娘。”秦乙怀拱手作别,“那我们,后会有期。”

知知愣愣地,也向他告别。

秦乙怀扬唇微笑,转身,不作留恋地往远处走去。

清波港口的海风温暖,温暖到,吹散本该拥抱的人。

知知看着他背影,低下眼,心里五味杂陈。

林姑娘。

他喊她林姑娘……

林姑娘,好陌生的称呼。知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站在眼前,用“知知”以外的称呼叫她。

不愿意喊她“知知”。

因为“知知”这两个字,是独属于上一世的她的吗?

————————————————

“挺合得来嘛你和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漫不经心的家伙。”离港口稍远,鹤溯嘴闲不住的毛病又犯了,“原来你姓林啊,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

“我事出有因,你别多管。”

知知拄着拐杖,慢腾腾地一步一步走着,鹤溯跟在她后边,走得更慢。

“我只是想过来找找你嘛,毕竟你受伤,堂主命我看护你来着。”鹤溯说着,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过来之后发现,你似乎碰上了好玩的事,我就多留了一会,想陪你一起玩。”

知知睨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鹤溯好说好动,在他看来好玩的事只有不断调侃闹腾知知,或者动手打架。

显然,刚才这两件事都没发生,

那就说明他所谓“好玩的事”现在才要发生。

平地起风雷。

鹤溯的话音似乎还荡在空旷平静的道口,突然就蜂拥上来一批蒙面人,领头的一个粗壮男人拎着长刀,目标明确地冲向知知。

知知背对着他,不惊不慌。就在蒙面人的刀刃高举,要劈下去时,她瞬间转身,支撑身形的拄拐成了武器,从侧面打他腿弯。

熟悉知知的人都知道,她身形小速度快,力量还奇大,那日赤手空拳把一个大男人打趴下,今天有了“武器”更如虎添翼。

领头人腿弯被打得一跪,握着刀的手哪还有力气,整个人倒在地上左右翻腾。

其他蒙面人见状,犹豫地互相看了一眼,决定一哄而上。

人墙推着尘沙向知知靠拢。

知知暗想:鹤溯把她的拄拐带来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一拐过去一条腿,不一会地上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些抱着腿嗷嗷叫的男人。

鹤溯那边稍显柔和。他一开始还颇有兴致地认真过招,渐渐觉得无趣,转而戏耍起他们。

两人合力,撂倒一片根本不是难事。

“比那天在摊子上伪装的人还没用,吴夔就是指望着这些垃圾来救他吗?”鹤溯踩住一个人手腕,用力碾转了几下,以发泄他打得不够爽快的余力。

知知把最后一个人打跪,拐杖杵在地上,下意识担忧地回望了一眼港口。

鹤溯看到她的动作,悠悠地说:“难说有另一批人追着他去了,要回去看看吗?”

“不……”知知收回眼,神色不明,“这种程度的袭击,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秦乙怀确实如知知所说,完全不把这种玩笑般的偷袭放在眼里。

他的衣袍和长发几乎没有一点落尘和杂乱的痕迹,游刃有余地避开所有攻击。

“你们是来阻止我的?”他问。

派来秦乙怀这边的全是精英。此时他们看秦乙怀手上没有武器,面对袭击也只顾得上闪躲,一时自傲多话起来:

“西京龙额侯,哼,虽然不好惹,但这事,你们还不够本事来管。”

“非常抱歉。”闻言,秦乙怀眼神温淡的眼神坚毅起来,招式陡然加快,原本一味退后防守的行动突转进攻,“清波港口的这事,我管定了。”

他突然伸手,扯住一个人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同时抬膝上顶他肚子,夺过他的刀变为自己的。

“各位偷袭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长刀握在手里,秦乙怀突然变回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小将军。狠厉杀伐之意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寸发丝流露出来,令人望之胆寒。

方才出言嘲弄秦乙怀的蒙面人见状,双腿忍不住发抖后退。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西京龙额侯”这几个字的威严与强悍。

狭路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比起知知那边,秦乙怀完全不懂手下留情,冷血无情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在满地的鲜血里,秦乙怀把刀扔还他们。

偷袭从他离京之日便没有消停过,只是数量多少的区别。

令他格外在意的,是这些人刚才说,“你们”。

秦乙怀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道口:他似乎把两个无辜的人搅进了浑水里,不知他俩现在如何了。

但转念一想,或许完全用不着他担心。

林姑娘虽然前后两面表现不同,第二次见时装得一派轻松,但她左腿肯定有伤。饶是如此,这么长时间走路,她气息并没有混乱,可见不是花拳绣腿之流。

后来的那个少年也是,来去随性,直到他主动搭话前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秦乙怀往前走了几步,想过去看看,片刻,又退回来。

也罢,淮州藏龙卧虎,那两个虽然看起来年纪轻,武功已是不俗。

何况他们是敌是友都不知。

还有,那个林姑娘……

她竟然也叫知知。

“知知。”

秦乙怀想起、念起这两个字,脑子里出现的,是曾经在天山对他展颜微笑的女孩。

不是淮州偶然撞见的这个。

林姑娘的出现,其实非常令他警惕。

然而,当他知道她也叫“知知”之后,竟然莫名舍不得猜忌她。

或许是她浑身执拗又故作坚强冷静的气息教他熟悉,又或许是他确实有一瞬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个中原因有迹可循。

那个早就不在人世的女孩是他毕生无法克服的软肋,仅此而已。

父亲和兄长若是知道他仅因为名字相同,就生起恻隐之心,应该又要数落他不争气了。

但是——

秦乙怀眼里有冷光滑过。

如果有人利用这份感情,玷污他藏在心尖上的人,他绝不姑息。

如那年被他一刀刀剜下骨肉的敌军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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