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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主死了》旧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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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清波城,长兴坊,有个卖茶的老刘。

他在这里开摊卖茶,沿街叫卖许多年,今年终于盘了间店铺,把茶摊换成茶铺,开始一步步向富裕靠拢。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原先摊位的那片空地,觉得闲置了可惜。心思转了转,决定租给往来的卖艺人。

先有卖杂耍,喷火耍刀,后有拉曲子,檀板唱戏。

这片空地趣味变多,渐渐有很多人喜欢闲暇时期来这逛逛。

最近新来一个说书人,据说是从西京来的,说的全是西京权势豪要们的传奇或艳情。淮州的人从没听过这些故事,更是兴致勃勃。

午食过了没多久,摊子上就有人带着板凳来占位子。

约一个时辰过去,正是午觉方醒,摊内的人就更多了。大多是睡饱了闲着的大男人,溜了农地里的活,来这听故事。

其中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穿粗衣布鞋,捧了一大包花生蚕豆,在进进出出的客官之间游走售卖。

“刚炒好的干果,很香的,尝尝啊。”

知知也是午食刚过就来的人,逮着人就给尝她的干果,希望能在日落前多卖一点。

她在摊内到处走,到处卖,为微薄的利润劳心劳心。

不料迎面碰上一个少年。

他和知知同样的装束打扮,脖子前挂了块横板,上面铺满了花生、蚕豆、果子,竟然还有小糕点。

同行相见,分外眼红。何况对方的货看起来还比自己的高级。

知知瞅了瞅他特别得意的脸色,想离他远一点。

却正好有人把她叫住。

“小姑娘,怎么卖啊?”

“十厘一把,抓多少算多少。”

客人心想还挺便宜,摸向口袋就要买了——

有个挑衅的声音从对面冒出来:“我这里八厘一把。”

客人颇有兴趣地向对面看去。知知抬头看同行的少年郎——他把头一扬,挑衅地回看她。

她咬了咬牙,下狠心道:“六厘!随便抓!”

对面的少年笑了,咧开嘴朗声:“五厘随便抓,待会还给你们送茶水。”

知知完败。

客人们一哄而上,把少年围了好几圈。铜板声叮叮咚咚在他那响起,不用伸头看都知道场面有多混乱。

五厘随便抓,还给免费茶水。

如果跟他杠下去,知知得把自己赔进去。

整个艺摊摆满了个人从家里带来的板凳小椅,此时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位子上等开摊,大多数都挤堆在少年那边抢便宜。

知知眼睛在场内转了一圈,看到角落上坐着的一个褐衣大汉。

他早早就过来坐着了,亲眼看着摊内从空荡到满人,一直抄手坐在那,专心致志等开场。

知知决定去那边试试。

“很香的干果,六厘随便抓,要吗?”

褐衣男一直盯着上头专门给说书人留的案桌,见知知凑过来卖东西,手都懒得抬。

“不要,走开。”

哦,我这就走开。

知知认怂,原模原样地抱着自己一袋干果回老地方。

等知知回去,少年周边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他的板子上空空荡荡,隐约还可以看见哄抢时留下的指甲痕。

想来不会再有人光顾她了,知知干脆在空地上坐下,问少年:“赔了多少?”

少年把板子从脖子上取下来,笑嘻嘻地跟着坐在她旁边:“赚了,信不信?”

“你傻了,我信的。”知知回他。

少年哼哼笑道,不以为意。两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左一把右一把,捞出满满当当的铜板,在知知眼皮子底下,一个一个数。

非常幼稚且无礼的炫耀。

知知一点都不想再与他说话,正好此时说书人进来了,撩起长袍,在首案前坐下。

他手持醒木,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待全场拢声,他吐出长气,沉沉道来:“藏山宝符不可求,雪岭自有龙鳞游。兜鍪沉沙戟折土,长跪遥迎龙额侯。”

“话说西京城内龙额侯府,府内侯爷秦钦立与小侯爷秦乙怀,这两人的名声,放在大周境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六年前我大周与北境牧族的生死战事,秦侯爷便是当时主帅大将。而秦小侯爷,也就是当年的秦小将军更是冲在最前线,拿下了一场扭转局势的大战,是我们大周的英雄。”

“话说这秦小将军天生聪慧,且又勇敢爱闯,年幼便跟父亲龙额侯在北地生活,天天在北地群山之间游耍冒险。”

“在他十一岁那年,于天山雪狼群中,发现一与狼为伴的少女……”

“初时两人见面,便大打出手。秦小将军那时还不知,这个顽劣凶狠的狼女,会在他身边陪伴九年,成为他少年时不期而遇的最美风光。他更不知,在未来,有一场关乎国家存亡的战役,其成败与这个狼女息息相关。”

醒木一声惊案,说书人摆起架势:“小老儿今日要讲的,便是秦小将军与这个狼女的故事。”

客官们悄声惊叹,仅听一个开头,便被勾起浓浓的好奇心,个个敛声屏气,满脸期待。

知知早在说书人提到龙额侯的时候就被故事吸引过去,此时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愣怔。

倒是也有完全听不进去的人,比如坐得歪歪扭扭的少年郎,闷声数着今日收了多少钱。

“六十厘,七十厘,八十厘……”

“两人初期的交往便是十分闹腾。秦小将军每次去见狼女,每次都是一身抓痕回来。”

少年把钱数完了,心满意足地放回口袋里。然后不知在干什么,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知知完全没空理他,一心沉浸在故事里。

“……秦小将军与狼女约好和平相处。小将军教她说话写字,狼女带他走遍天山……”

“嘿?”身边有人戳她肩膀,是少年在搭话。

知知从故事中回过神来,脸都不动,只把眼睛移过去看他。

少年朝知知装干果的袋子扬了扬下巴,问:“卖我点?馋了。”

知知眼睛移回去,慢悠悠地说:“二十厘一粒。”

“呀?竟然是个奸商?”

“过奖了。”

少年笑了一下,伸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摸:“幸好,我也是。”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摊开来,花生糕点样样俱全。

简直无耻。

他抛了一颗花生在嘴里,咬得咔哧咔哧,顺便对说书人的故事评头论足。

“这个秦小将军怎么回事?随便遇见的野丫头,就敢带在身边了?”

“他不是轻易就带在身边的,有半年时间,将军都在试探狼女身份。”知知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少年,这次轮到她开始得意,“前面有讲。”

“你听得很认真啊。”少年笑了一下,调侃她。

知知不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少年终于开始正常地听故事,但他的嘴也不停,一边吃豆子,一边插嘴破坏气氛。

知知实在听得不耐烦,开口道:“你该去送茶水了。”

言下之意,走开,别吵吵。

“不急嘛。”少年把小包里的最后一块糕点吃完,双手往后一交,脑袋枕在墙上,二郎腿翘起来,抖着脚尖开始哼曲子。

言下之意,我就不走,我还唱上了。

“五只南飞雁,贪恋一池鱼,相失万重云,五只剩了四。”

少年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坐在他旁边的知知听得一清二楚。淮州人熟悉的歌谣荡在知知耳边,让她听不清说书人的故事。

“战事突起,东西线两处各来了三万精兵,秦小将军手上只有四万,支援军赶来不及。眼瞧着左右夹攻,怕是要全军覆没。”

知知沉默着看了一眼少年,莫名觉得很烦躁。

“四只南飞雁,误惹长藤绕,挣扎不得行,四只剩了三。”

“军师想出一计,派出狼女和三千军队,前往西线,佯装大军拖延。三千对三万啊,这看着是拖延,其实是送他们去死。”

知知站起身,在摊内的人群里各处扫了一眼。个个都听得很认真,聚精会神,表情严肃,眼睛里泛着好奇的光。

只有角落里那个褐衣男开始按耐不住,一会抓抓脖子,一会用拇指蹭脸,明显安静不下来。

大概是终于嘴馋了,想吃点什么解解嘴闲。

“三只南飞雁,大雪盖归途,饥寒交加迫,三只剩了二。”

“狼女及其同行三千军队成功拖延了敌军,让秦小将军在东线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击退三万大军,同时等来支援。”

知知把干果袋子拿上,向褐衣男走过去。

“两只南飞雁,深林久栖迟,箭羽猛突袭,两只剩了一。”

“西面敌军得知中计,对阻碍他们的三千军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杀。”

知知走到褐衣男身前,用之前一模一样的话又问了他一遍。

“很香的干果,六厘随便抓,要吗?”

褐衣男拧起眉头,用很怪异的目光看了知知一眼,疑惑道:“你是……”

“狼女被俘,高吊在战营中,受士兵们万剑穿心,折磨致死——”

“一只南飞雁,飞鸣声念群,孤苦无处依,一只都不剩——”

话落的瞬间,原本坐在地上哼调子的少年一跃而起,长臂一伸,狠狠掐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客官”的脖子,就这么往地上一掼。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知知把手中干果猛地向褐衣人撒去。趁他视线被挡,手腕翻转,一把短刀从袖子里滑出来,直直刺向他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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