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的施雨平与秦筝夫妇生活步入了正轨。

施雨平在市人民医院坐诊，秦筝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这一次，她跟随原高级中学的校长到了一所私立高中。这所高中有外资背景，他们打着灯笼一样找到了提前办内退的秦筝老师。

这一家在国内的生活暂时不表。

秦筝老师又投入到教学一线，一去就带高中班。工资收入涨了，加上退休工次，她名副其实就是退了再干，等于高干。

施睿在美国的面试仍在进行，尽管目前还没有一家落实的，但眼下加州的一家公司的面试让他重燃斗志。

这天，在傍晚时分施睿从家里出发，在北美海边诺福镇的地铁站上了车，六站路后他到达城里的大巴中转站，那里已聚集了一大群人，等着转坐机场大巴。四十分钟后施睿下了大巴到达洛根国际机场。

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机场上方的天空呈灰白色，地面、建筑物顶上及机身上的灯火像星子在眨眼。

这里是国际机场，邂逅、擦肩而过、相聚、离别，人间的一切悲欢离合司空见惯。

头顶上方的天气是阴的，远一点的地方染了橘红的云霞，这些云霞又被墨墨笼罩，只漏下丝丝缕缕的艳丽。海滨的天空东边日出西边雨，是经常有的现象。如果没事，看着多变的天发发呆，也不会无聊。

北美的冬季天黑得特别早，通常在下午4时太阳已落山，街灯已经亮起来，路上多是开着大灯的suv。

此刻，机场内灯火通明。

施睿搭载的是美国国内航班，与国际航班不一样的是，旅客们没有带又笨又重的行李箱，不用脚步飞奔地忙着办托运，这也使得旅客们看起来相当轻松悠闲。他们拎一只轻便包，在候机大厅按照飞机上座位的前后顺序，自觉地排成a、b、c三个区，由前至后依次登机。

没有嘈杂，没有拥挤。

施睿去加州不是第一次了，即使是专程去参加面试，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熟悉这里的一切。

很快，飞机像一只巨鹰“腾”地跃上了苍穹，强劲有力的凌空冲刺让人热血沸腾。

让人难忘的夜航开始了。

万云排空，踏浪腾挪，落日映照。清月凌空朗照，气象壮观浩渺。

从舷窗往外看，远方的地平线纵横伸延，是沧海，是天空，触手可及却又幽渺无边。

天上的夜还没有变得深沉，夕阳的余晖似乎从地面被收进了天幕。瞧天边艳丽的橘色，通透的银白及浮动的云絮，广阔无依，美不可言。

施睿将去加州am公司参加一场面试。此刻，表面的平静掩盖了他内心的激动，am公司是什么样的一家公司呢？主管是什么样的人？am公司欢迎施睿这样的中国留学生吗？如果面试成功，那么他与陆伊檀会把小家安在加州吗？如果面试不成功呢？哦，不不不，不去想这事。

施睿身边的座位上坐着的也是位中国人，学生打扮，两个人相视一笑，少不得寒暄起来。

“你这是，也去加州？”施睿开口先问道。

“啊，我是去加州。”那个男生显然比施睿小几岁的样子，清瘦的长脸，穿一件米白的夹克衫，深色的牛仔裤，给人十分好亲近的感觉。

“是去旅游还是读书？”施睿继续问道。

这有点不符合他平时的习惯。向来施睿对外界是不怎么搭理的，对陌生人更不会主动问话。

“我是去加州与老婆团圆的，她在加州读书。”

“看不出来，你结婚了？”施睿笑道。

“哈，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了。我姓曹，北京人，1994年生人。”小曹热情地有问必答。

“喔，我叫施睿，虚长你四五岁，是去加州参加一场面试。”

“面试的哪家？”小曹一边问，一边把他的有ny标识的帽子摘下来放进双肩包里。

“am公司，数据分析师职位。”施睿笑着回答。

“喔，挺不错。祝你成功。”小曹诚恳地说。

“谢谢，谢谢。今年求职形势总体比较严俊，我奔am公司而去，还不能说是深思熟虑，只能说现在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那，你呢？我想你应该是在读博士，读什么专业的？”施睿问道。

“学兄好眼力，我是读经济学的，今年是第二年。”

“厉害厉害！在国内也是读经济学的吗？”

“是啊，在北大本科读的就是经济，是我父亲坚持让我读这专业。”小曹笑着，眼睛望了望舷窗外。

天色似乎突然间就黑了，除了机翼上的星星亮光一闪一灭，周围是沉沉墨黑。小曹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我父亲在我一两岁的时候，也在美国留学读的经济学，现在北京……”

“学校给你的生活费与学费还满意吗？”

“这个吗？生活费近3万美金，学费5万美金。”

“哈，这边对北大精英还是比较厚道。”

“也不见得，我是选择了b学院，没有选择哈佛……当然，哈佛的校门还是有些窄，只能接纳极少数的北大精英。”小曹调侃道。

“有所耳闻，在哈佛校门口，北大毕业生自己人先打的头破血流……”

“不见得是好事，学校给的钱是求最大回报的……读博的压力在于你给予大学的回报是什么，毕竟人家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

“这个自然是，天上不会掉馅饼，现在要想拿到美国方面的高额奖学金，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然后读了博士，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看来你父亲对你的将来是有规划的。”

“是呀，父亲与我约法三章，博士毕业后在美国实习工作，至多5年必须回国效力。”小曹说道。

“这个好，定了目标心里踏实。”施睿由衷地说。

两个人有短暂的沉默。

“学兄，我听一会音乐，一会再聊……”小曹说着把耳机塞进了耳朵。自始至终，他没有问一句施睿的学习背景及在波士顿的生活情况。

看起来平实谦逊的人，其实非常牛叉。

施睿旋即闭上了眼睛。可是脑海里却在翻腾，思绪万千。

在美国读书、生活、工作的这几年，他从未离开过b城。他热爱并依恋着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为它优美的人文环境所吸引。他的妻子陆伊檀也很喜欢b城，认真经营着温馨的小家。

施睿有好几个国内的高中或大学同学都在加州。这么说吧，所谓的flag（facebook、linkedin、amazon、google）企业都有他的同学。

加州的硅谷让每一个it人才向往。

施睿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除了从骨子里喜欢b城，以前他一直以为加州最不缺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才。他一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才在美国一抓一大把。尤其是在加州，全球的学霸都云集于此。

可是，在美国安逸意味着风险，停滞不前等于坐以待毙。b城再好，他不能久留，对海外学子来说，有了工作，最好是有长久合法的身份，才能够谈得上安居。有了女儿后，施睿的这个意识更加强了。

熟悉的美国american airlines航班，让他安心。飞机向着南方飞去，机舱里很安静。

施睿没有像往常一样聚精会神地看书，而是一直闭着眼睛。身体有些疲劳，也许他最应该打一个盹，可是，脑子里像有一台高速运转的电脑，往事千军万马奔突而来，不得停息。

为了这次南下面试，妻陆伊檀留在了b城，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仲娜，他这一去要在加州逗留两个晚上。

施睿在国内某985大学读的博士，到美国后入northeastern university，取得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毕业后，施睿比较顺利地进入一家证券公司实习，实习结束后，面对三家公司递来的offer，他选择了i公司。i公司是一家哥拉斯式帝国企业，整个公司的工作人员加起来达到几十万人。施睿在一个名叫科尔的美国人主管的部门做事，部门总共6个人，有3个是印度人，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伊朗人，只有他是中国人。

施睿的留学、实习、职场三级跳，跳得成功、潇洒、漂亮。

一个半月前，i公司某项目主管科尔突然离开了公司，去了别的公司做高层管理。

紧接着，i公司另一个部门施睿的好友张涛跳槽了。施睿知道张涛一直想跳槽，没想到他真的跳成功了。

i公司自新年后，陆陆续续有人在跳槽。项目的进展原地踏步，人员在专业方面无事可做，失去主管的领导后，部门更是人心浮动，施睿当然也动摇，但碍于小家庭的现实，他暂时选择了按兵不动。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时隔仅仅一个多月，思来想去，他决定结束这种摇摆不定的局面，毅然迈出第一步：跳出b城，去外省求职。

雪片一样的求职信撒出去，施睿林林总总得到好几个面试机会。

位于加州的am公司，前后对施睿已进行了两次电话面试，最后一场on-site他要去加州。

从前两次公司对施睿的考察情况来看，部门总管对施睿非常满意，主管甚至示意过施睿早些来加州完成最后一道面试，然后一起工作。

施睿搭载的飞机当晚11点40分左右徐徐降落。

施睿下了飞机，直奔宾馆，他只想尽早休息，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参加面试。

靠海边不远的高档宾馆，是am公司专门为施睿这个求职者准备的，费用不菲，据说这是公司的气派与面子。美国大公司也是讲究排场的，对参加最后一轮面试的应聘者以礼相待。

看着窗外的璀璨星火和浓重夜色，他在心里说：加州，我来了。

施睿在临睡前听了一曲老鹰乐队的《california hotel》，平复心情。这首曲子让施睿感到亲切，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