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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心不可有之西域神剑》第六章 使者之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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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睡得并不是很沉,半梦半醒中,总能隐约感觉到她在身旁,不近不远。天未大亮时我已经醒来,见她还在睡梦中也就不忍叫醒。于是我安静地起身,弯腰走出了帐子,去看剑客的伤势如何。盲剑客此时也已经醒了,他说自己身上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非常清晰,想必是昨天的药使他大有好转的。见他如此,我稍稍松了口气。待我从盲剑客帐中走出时,只看见她远远地站在沙漠中央,一动不动地眺望着远方,在那初升的朝阳里,她回过头,对我嫣然一笑。

趁着沙漠里还不是很热,我们便及早起身上路。与昨日不同的是,第三匹马跟在我的马后面,她和之前一样坐在了我的怀里。剑客与我们不远不近地前行着,我想此时他并不知道我和她之间发生的故事。

一路上我和剑客依旧没有说太多话,只有她偶尔与我只言片语。他们二人虽然与我同行,但是彼此似乎却从没有交谈过,我甚至感觉他们在避开彼此。不过也不奇怪,她目睹了那场惨烈的厮杀,而盲剑客也才刚刚恢复了神智。我本想在他们中间搭个话,却始终没找到这样做的必要,所以最终没有说。

盲剑客似乎心中烦闷,时常挥鞭,慢慢就与我俩拉开了些距离。这时她转过头,问我到:“之前你说和剑客认识不久,那他算是你的朋友么?”

“当然是,我们在那个酒馆一见如故,他为了保护我们差点丢了性命。”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不大喜欢这个人,他的剑让我害怕。所以我不想离他太近,好么?”我想不出她不喜欢我兄弟的其他原因,也许就是因为盲剑客出剑时的血腥和凌厉让女人害怕。但她的话并未让我感到意外,我们都是与众不同的人,与众不同的人互相反感是很平常的,反之如果相互喜欢,那感觉一定会刻骨铭心。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就这样离且末越来越近,不时可以看到往来的零星商队了,这时我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之前我一心只想给剑客治伤,送她回家,从没想过一旦到了且末,他们就有了归宿,故事该结束了。曲终人散,我们就会分开。

一支商队在不远处与我们打着招呼,可我却装作视而不见,一些时间竟然可以这么短暂,同时又像度过一生那样漫长。

终于,且末的城门还是在远方出现了,它出现的方式就如同宿命一般早已存在有不容你躲避,虽然不愿意却只能策马向前。此时太阳立刻成了一团火,猛烈地灼烧着我,我不禁把她抱得更紧,但是抱得越紧,失落越是阵阵袭来让我无处可逃。

“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分开骑马比较妥当,你看如何?”她回过头来,目露柔情,也许是怕我难过,她用双手揉了揉我粗糙的手掌。

我点了点头,便翻身下马。扶她下马时,我站在面朝太阳的一面,阳光直刺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三个人,三匹马,我们在这天的下午走进了且末城门。且末城里人流如织,这里是西域的通商要地,往来的客商群聚于此,好不热闹,我有心与她同游一番,却想到剑客兄弟有伤在身,于是让她先带我们找一间客栈住下。

“你先在这里住下歇息,等我回去安顿好,明日早晨再来见你。”临走时她吻了我。“照顾好自己。”她最后说。

回房后我见剑客已经睡了,他的伤势已在好转,只是重伤下精力不济。此时她走了,他睡了,万籁俱寂间我想今后何去何从,却毫无头绪。就在这时我猛然想起夜明珠还在他的眼窝里,如今盲剑客重伤渐愈,我决定次日清晨向他索要回来。毕竟这颗珠子非同小可,若能完璧归赵还给王,把一切自圆其说,我也许还能继续当一个使者。想到这里,心情明朗了不少。

那晚我睡得很沉,可醒来后却仍感到昏沉,一刹那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一看,却见另一张床上空空如也。大惊之下我睡意尽去,然后一跃而起。

盲剑客已然不见了,我起初不敢相信他的不辞而别,更不敢相信他带走了那颗夜明珠。我想他重伤未愈,此时不辞而别一定另有原因,但是若不是心怀恶意,他是如何忘记放在眼睛里的东西呢?我翻箱倒柜在屋里找了几次后一无所获,此时事情已经确凿无疑。盲剑客,夜明珠,连同他的三尺剑一起,就这样消失了。

我叫来了客栈掌柜,可是他对剑客是何时离开的一无所知,若是剑客想避开耳目,凭他的身法还不是轻而易举。我立刻向马厩跑去,却惊奇地发现剑客骑来的马还在那里,我心中大惑,难道他仍在城中并没有离开?难道他还会回到客栈?

心乱如麻时,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却是她,女人的感觉有时很准,记得她曾说不喜欢剑客,难不成她在那时已经有了预感。我心中惦记着与她的今日之约,但一看时辰尚早,于是我牵出马后穿街过巷,在城中四处寻找盲剑客的踪影。一路上我逢人便问,一个卖饼的小贩说见过一个盲眼人,往王宫方向去了,我不知该不该信只是越发觉得蹊跷。

眼见日上三竿,我匆匆掉头返回客栈以免误了时间。此时我只等她出现,期许有些转机。可一直等到中午,她却迟迟没有出现。等待中的时间最难熬,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已经在早些时候来过,但是掌柜说并没有人来找我。直到傍晚关城门的时候,我才确信,她不会出现了。

就这样,曾经与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天之中都不见了踪影,只留我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国度的客栈里。我决定再等,我想他们一定遇到了麻烦,待到事情解决之时他们自然会回来。但是等得越久,这希望就越渺茫,我依然在等,也许只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我在客栈中一连住了三日,每天都在街上寻找他们两人的踪影,直到许多陌生人我已经在街上遇到过许多次,但是却没有找到与他们有关的一丝线索。原来人是可以凭空消失的,我甚至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来过,起初我还能在我的衣服上闻到她的香味,但几天以后,这香味也消散了。

那天早晨,我早早起来,骑马上街寻找,却发现当日的街面有所不同。只见所有人都形色匆匆一副逃荒的架势,一些人拖家带口像是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一打听,原来街上的人在传精绝国的大军很快就要杀到了,到时候就真的朝不保夕了,这些人都是准备出城避难的。这实在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王从来没有透露出要攻打且末的意思,且末国力强大,与小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与这样的国度开战需要精心的策划和准备。事发突然令我难以置信只是半信半疑,难道王一直谋划这一步?没想到身逢乱世,连寻人都不能顺利地进行,此时我只希望能尽快找到他们俩中的一个人,给我一个离开这个地方的理由。

到了中午,这件事已经不需要怀疑了。一些牧民已经纷纷回城,并且带回了确凿的消息,军队离城池已经不远了。大敌当前,城门很快就要关闭,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打起仗来什么都无法预料,留在这里必然水深火热。我立刻返回客栈,决定先行避开再从长计议。却没想我刚踏进客栈,掌柜就把我叫住了,他说一个仆从刚刚给我送来了一件东西。说着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布包。

我料定这布包与他俩中的一人比有干系,便大步抢上楼去,把房门反锁。待我打开布包,见是一封信和一个木匣。信封上秀丽的字迹已表面了这信的来历,我的手有些颤抖着打开了信封。

信果然是她写的,却只有寥寥数行。她说本想前来见我,但是遇到了意外,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唯一能帮我的是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并且嘱咐我战事将起务必尽快离开,再迟恐怕就没法出城。而她会和自己的夫君连夜离开城池。最后她说如果有缘必然还会相遇,她永远不会忘了我。

一遍又一遍,我反复寻找字里行间的言外之意,然而她的每一句话说得都是那么清楚确凿,她让我不用再等她了。每读一遍,心头的希望就变得破碎一些,在它即将成为碎屑前,我打开了那个匣子。盖子还未揭起,微光就从里面传出来,我心说绝不会,一看竟然真的是那颗夜明珠。我反反复复看了半天,确实是原来的那一颗。

顾不得多想,理智催促我先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提上行李,牵马离开了客栈,没想到此时路上已经是人马混杂人声鼎沸,许多百姓争着往城门方向涌去,场面乱作一团。我刚一上路还没走多远,就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正当我心中正烦闷无比,没想到有人挑着扁担从后面撞到了我的马,只见这马抡起后腿把那人踢倒,然后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周围的人着实吓了一跳,纷纷避开。这一下前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头一看以为马欲发狂,唯恐避之不及,这下就让开了一条小路。我见那被踢的人并无大碍,便看准这个机会,立刻翻身上马,这马撒腿就跑,离开了最拥挤的人群。

这几天我日日在街上奔走,已把城中道路摸得熟透,不多时我拐进了一条小路,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我正欲出城,却突然觉得视野中有样熟悉的东西。我抬头一看,见行刑的木架上高高地挂了一具尸体,见那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我心中一凛。待我走近一看,只见那人本来该是眼珠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空洞。竟然是盲剑客!

他的舌头吐露出来,已经僵硬变成了黑色,最终他还是死在了绳子里。只见他的眼窝深不可测,恐怖至极,裸露在外的皮肤已毫无血色,露出突兀的骨节。他的身子显得非常单薄,在架子下面荡来荡去。心中的苦涩和疼痛不住涌上头面,一时间我头晕目眩,伸手扶住了身边一个人。

他看了看我,问我是不是没见过死人。我没有答话,他又说听别人讲这人是精绝国派来的刺客,行刺时被抓住处死了。他的话平平淡淡,但似乎炸开了一个响雷。一片混乱中,我牵着马跌跌撞撞地挤出了城门。还没走出去多远,只听一声巨响,城门在我身后关闭了。

此时,我又一次站在了沙漠之中不知去向,浮现在脑中的第一个地方竟然是和盲剑客认识的那个酒馆,从这边过去两到三天就能到达。傍晚时我远远地看到精绝国的千军万马正向且末的方向行进,大战在即,我平生第一次远远避开了,并且没有回头再看。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赶了两天路之后,沙子和风声让我变得非常的迟钝,很多时候我闭着眼睛任由马自己向前奔跑,幻想她仍然坐在我的身前。马背上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在第二天的夜里,我就看到了那个酒馆门口熟悉的篝火。

正当我欲入内歇息,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借着一点星光,我看到有十来匹马驮着十来个人向我这边冲过来,是马贼,他们又出现了。此时我已经人困马乏,自知无法逃脱,但心中仍有侥幸。

几个人越来越近了,我想到了怀里的夜明珠,情急之下我蹲下身子,把夜明珠埋在了脚边的沙漠里再把那里的沙子推平,不留下痕迹。为了掩人耳目,我牵着马向向另一边走出了不长的距离,因为太近容易让马贼发现,太远可能会失去埋珠子的位置。

伴着风沙,马贼已经来到了我面前。他们一言不发,一人拿刀架住了我的脖子,另外有两人粗暴地搜了我的身,抢走了所有钱财。

“你有没有往沙子里藏东西?”拿刀的那人问,我认出来他的装束,正是那日与盲剑客厮杀中的一个。

我摇摇头。也许他看到我蹲下了,只见他们在我周围用刀插到沙子里,找了好一会儿,但是一无所获。于是他起身一脚吧我踹到在地,牵上我的马,径直向酒馆的方向去了。待他们走远,我立刻凭记忆找到大概的位置,用手奋力地挖掘起来。沙子飞到我的脸上,一些还飞到了我的嘴里,我记得明明就埋在了那里,但是最终我精疲力竭地倒在一边,手上竟然是空空如也。

我用尽力气翻动这沙子,可是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沙漠把它给吞了,夜明珠不见了。我在酒馆外一直等到半夜,马贼大概已经喝饱了酒,我远远看到他们踉踉跄跄地从酒馆走出来,骑上马,往远处去了。我这才一深一浅地踩着沙子,向酒馆走去。

等我推开门,尚未踏入门中里面的景象就让我大吃一惊。掌柜的仰面倒在地上,胸口一个大洞正在往外流血,马贼喝了他的酒,竟然还夺了他的命。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照理说马贼是不会杀他的,但是这世间哪有什么理呢。

火盆还燃着,我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于是便先坐在火盆边烤火,一边想着接下来如何是好。为了在白天能回去继续挖那颗珠子,我把自己的一只鞋留在了那片埋着夜明珠的沙漠里,希望天明时能把珠子找回来。我想到这酒馆是联通几个国家的必经之路,说不定她也会经过这里,可过去和未来的事又如何能设想得了,当下我能做的就是把死去的掌柜拖出酒馆,然后就近埋在天权的边上。他生前也绝没有料到是这个结局。只可惜我没有剑,没法给他刻一块碑了。

次日一早,天未大亮我就去寻找,结果连续去找了好几天,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些天有人陆陆续续从且末逃过来,从他们嘴里我才知道且末被早已被攻破了,精绝国的军队带来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投石车,只几下就把城墙砸出了窟窿,现在城中已是残垣断壁尸山血海。我努力不去为她担心,因为我相信她在破城前已经离开了。

为了找到那颗夜明珠,我在这个酒馆待了下来,每天天一亮就去挖掘,那些天风沙越来越大,想必已经越埋越深,要不然就是跟着沙子跑到了别的地方去。慢慢的我只剩下一线希望,但我知道那颗夜明珠就在那里。如果有客人来我一概不管,若是有人问起,我会说掌柜的去精绝国了,现在无酒可卖。

其实,那些天是我喝了太多的酒,我知道酒窖里,已经没有酒了。

就这样,这个十年前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你要听的夜明珠的故事,也就是我曾在这里遇见的使者的故事。他走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临走前一天晚上,他才告诉我这里的掌柜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被马贼杀死了,被他埋在了后院。他说自己也许会再回来找那颗夜明珠,也许不会,不过它暂时是深深埋在沙漠里了,这令人放心。他又说,这酒馆没有了掌柜非常孤单,建议我留在这里。”掌柜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正好那时我在寻找新的营生,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就在这里待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一待就是十年。岁月从来没饶过谁。”

故事讲完了,其间刀客一直没打断过他,大多数的时间里他都一动不动,只是在要紧的当口,放下了手中的酒,暂时停止了痛饮。这时,刀客已经喝多了,只见他微微点着头,又微微摇着头。

许久后,刀客说到:“你这个故事也并不全,我给它讲完吧。”

于是他先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那个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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