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一共才考了八分，龙樱也只是难过一下就忘了，假期一到她就像只被从笼子里解放的鸟，扑棱着翅膀到处飞。

“樱子，去背地河割点苇毛缨子，好让你正北伯给你扎双新草鞋。”

苇毛缨子就是河边的芦苇穗子，冬天开过花后就剩下毛茸茸的樱子，村里人都拿它扎草鞋，扎好草鞋塞点麦秸秆，脚上再套上厚袜子，冬天下再大的雪也冻不坏脚趾头。

村里男人几乎人人都会扎草鞋，龙樱没有爸，她舅舅才不睬理她，所以她的草鞋都是邻居正北伯给扎的，每次扎草鞋外婆都会给他家送两个鸡蛋，龙樱年纪小长的快，草鞋得年年扎新的。

一听说龙樱要去河边割苇毛缨子，正北伯的媳妇小桃婶就让长顺也跟着一起去割点回来。

长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抱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就拒绝了：“我不去！我要看书哩！”

“我多割点回来呗！”

“那行，樱子就是勤快！”

听到小桃婶夸龙樱，长顺不满的哼一声，不屑的看着提着镰刀欢快的奔向河边的龙樱。

“丫学习那么差，也就会干活了！”他心想。

龙樱跑出村子，发现村里好多小孩都出来割苇毛缨子了，年年的这个时间村里人都会扎堆做新草鞋，一群小孩挥着镰刀呼呼哈哈的往河边跑。

今天风有点大，芦苇杆子被吹的东倒西歪，还有不少地方的缨子被割过了，小孩们到了河边就开始抢地盘。

“这是我的！这一片都是我的！谁也不准抢！”村长家的儿子最有权威，他占了芦苇缨子最多的一片芦苇。

接下来小孩们纷纷占地盘，龙樱个子小年龄也不大，又没什么人跟她玩，所以只能等所有人都占完了才在河湾找了一小片地方。

苇毛缨子迎风躲，龙樱掂着脚伸着脖子用镰刀勾着调皮的缨子，风刮过来，肚皮凉凉的，好在到底勾到了芦苇杆，所以不大一会就割了一小堆。

这些够龙樱自己打草鞋用了，不过龙樱答应给小桃婶也带点，所以还得跟躲来躲去的苇毛缨子战斗。

可是这边缨子已经不多了，龙樱左右看看，发现杨秋玉那边的缨子还有很多，而且她已经割了一大捆了。

看到大家都在割缨子没人注意自己，龙樱悄悄往杨秋玉那边挪挪，继续割缨子。

一阵大风吹来，龙樱要勾的芦苇飘荡着从镰刀里滑走，龙樱赶紧挥着镰刀去捉，余光中看到满是碎冰的河面上悄然浮起一张苍青色的鬼脸。

“这鬼脸有点眼熟……”龙樱正这么想着，就看到鬼脸阴森的笑着缓缓朝杨秋玉移动。

杨秋玉割的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正有可怕的东西朝她飘过去。

“啊！啊啊啊！”

正在割缨子的杨秋玉发出一串惊恐的叫声，龙樱看到鬼脸咬住她的脚使劲往下拽，原本结冰的河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窟窿。

“救！救我！毛子救我！”

毛子是杨秋玉舅舅的儿子，比她大一岁，杨秋玉天天跟在他身后当跟屁虫，毛子干啥她干啥。

这背地河一直都有水猴子的传说，几乎年年都得淹死人，这会看到杨秋玉被什么拉到水里，毛子他们都吓坏了，一个个惶恐的跑开，说什么都不肯再靠近一步。

“毛子哥！毛子哥！救我！救我啊！”

杨秋玉哭的嗓子都变声了，她死死抓住芦苇根不放手，就怕一松手就被拽河里了。

小孩们远远的站着，龙樱看到了鬼脸，她心里怕的发抖，可是杨秋玉的哭喊声太凄厉了，龙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水猴子拉水里淹死吧。

芦苇根开始断裂，杨秋玉一点点往下沉，龙樱看到水猴子阴森得意的邪笑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怕的要死，她还是跑过去抓住杨秋玉的手使劲往上拽。

水猴子的劲真大！

龙樱的草鞋底蹬着河岸的冻泥地，鞋子是外婆旧鞋，一点都不合脚，龙樱抓着杨秋玉使劲，草鞋就滑下来，穿着毛线袜子的脚落在冰冷的地上，凉的龙樱抖的更厉害了。

“杨秋玉！你抓紧我！”

不用龙樱说杨秋玉就紧紧攀上了龙樱的胳膊，极度惊恐的人对于落水后的稻草哪里肯放过，她紧紧抓住龙樱的胳膊，抓的龙樱疼得直咧嘴。

龙樱刚想说杨秋玉你轻点就看到杨秋玉双眼通红，一张脸扭曲的跟鬼似的。

龙樱快支持不住了，她开始跟着杨秋玉一寸寸往水里滑。

“我不想死，我不想喂水猴子！”龙樱绝望的一点点下滑，杨秋玉死死抓住她不放手，她们都要淹死在河里了。

老天好像听到了龙樱内心的呼唤，乌云避让，太阳在最绝望的一刻把光芒洒向大地。

被阳光一照，水猴子嗷一声窜到水底不见了。

“得救了！”

龙樱一屁股坐在冻地上，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气。

看到杨秋玉被拉上来，其他的小孩一窝蜂的跑过来围住两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是水鬼！”

“吓死了……”

“赶紧走……”

“我再也不来河边了……”

杨秋玉被毛子拉起来拽走，龙樱的大脑还处在恐惧中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又一窝蜂的跑走了。

乌云开始回拢，龙樱隐隐看到水底黑色的阴影悄无声息的遄动，吓的连草鞋也不敢拾，穿着袜子赶紧爬走。

毛线袜子不耐冷，风从毛线缝里吹到皮肤上，龙樱觉得脚底板都冻硬了。

苇毛缨子也白割了，那么一捆呢，够打两双草鞋了。

现在缨子没割到，还把外婆的旧鞋丢了，龙樱不知道回去外婆怎么骂她，所以就算脚冷的厉害，也不敢马上回家。

龙樱在路上磨蹭着，袜子被残雪打湿了，龙樱感觉更冷了，耐不住冻她决定还是先回家再说。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杨秋玉的奶奶花奶和一群小孩在那站着，看到龙樱就一把抓住。

龙樱还以为她要感谢自个，谁知道她却说出让龙樱觉得五雷轰顶的话。

“你为什么推我家妞妞！”

“啥？”龙樱以为自己听错了：“推谁？杨秋玉？我没推她！”

“小小年纪心真毒！敢把我家妞妞往河里推！怪不得没爹没妈！老天罚你！”花奶指着龙樱的鼻子骂。

“我根本没推她！我离她好几步远哩！谁说我推她了！站出来看看！”救人反被诬，龙樱气的肺都快炸了。

“我家妞妞说的！”

“！！！”龙樱简直不敢相信，她呆呆的看着杨秋玉。

杨秋玉脸上糊的全是泪水，哭的呼哧呼哧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我咋掉下去的！”

“根本不是我！是水猴子！”

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不信你问问，你们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我推的杨秋玉！”龙樱环视周围的小孩。

小孩们沉默。

“说啊！说实话啊！凭良心说话！”龙樱气得哭出来了。

死寂一样的沉默。

“不是龙樱推的。”终于有个小孩开口了，那是钱红军家的钱小锁，跟龙樱同岁。

龙樱感激的看着他，就像被困在黑暗的绝望里的人看到了第一束光，心中腾出无限希望。

其他的小孩见有人打头，纷纷开始说话。

“不是龙樱……”

“龙樱没推她……”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是水猴子……”

“龙樱拉她上来的……”

终于有人肯证明自己清白了，龙樱觉得心里憋的那一口恨恨的气出出去了，整个人的呼吸都顺畅起来。

“不是她我家妞妞咋说是！”花奶还有些不依不饶。

“真不是！我们都看见了！”

“真的，是水猴子……”

众口铄金，花奶不得不相信是孙女骗了她，她气得抬手给杨秋玉一巴掌：“小贱嘴子！”

看到杨秋玉挨打，龙樱觉得痛快极了，该！

虽然证明了清白，可是龙樱心里头还是气的厉害，今天真是太不顺了，还有杨秋玉，龙樱真没想到她是那种人，早知道……早知道……哼！就算早知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