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呜呜吹着，龙樱把马桶提进来关好门，外婆房间里的灯已经吹了，把马桶搁到老位置上，龙樱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老屋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所以即使是乌漆嘛黑的夜里龙樱也能找到自己的小床。

想到作业都趁着天没黑都写完了，龙樱才敢脱了鞋子往被窝里钻，写不完作业老师要打手心，龙樱最怕老师了。

“龙――樱――龙――樱――”

正脱鞋的龙樱汗毛刷的竖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每天这个时候出现，拖着长长调子喊龙樱的名字。

龙樱吓的屏住呼吸，旧报纸糊的窗外似乎有什么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盯住坐在床上的自己。

外婆睡的很沉，她老了，天擦黑就开始犯困，然后天不亮就睡不着了。

“龙――樱――龙――樱――”

龙樱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外面那个东西突然出现在屋里，然后发生龙樱也想不到的可怕事情。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伴随着一声声龙樱，夜变漫长。汗水一点点渗出来，汇集到一起滴在破旧的棉袄上，龙樱睁着眼睛不敢放松。

“苟勾勾――苟勾勾――”

邻居家的大公鸡打鸣了，这只鸡是村子里最勤快的一只，每天夜里第一个打鸣的就是它，龙樱借过同学的夜光电子表看过时间，刚好是两点整它准时第一个叫。

通常大公鸡一叫，窗外那个东西就会走，今天也不例外。

感觉到外面的东西消失了，龙樱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背上汗透了，身上冷的厉害。

冷极了的龙樱赶紧脱了衣服钻被子里捂着，要是感冒了外婆可不舍得花两毛钱给自己买感冒药吃。

这一觉睡到天亮，龙樱被外婆喂鸡时发出咕咕声吵醒，外婆家原本也有一只大公鸡的，后来舅舅带着大方来看外婆，外婆就把它杀了炖肉给大方吃了。

大方是舅舅的儿子，龙樱的表哥，不过他对龙樱一点也不好，经常逮着机会就和别的小孩一起欺负龙樱，骂她是没妈的小孩。

听到外婆起了，龙樱也耐着困头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外面真冷，不过龙樱也不敢贪睡，不然外婆要骂人的。

外婆做饭，龙樱帮忙烧火，吃了饭，龙樱揣着一个菜窝窝挎着书包去上学，路过邻居家，那只大公鸡熟练的从墙洞里钻出来，龙樱把菜窝窝掰开，分一半揉碎了给大公鸡。

大公鸡矜持的用嘴巴啄啄窝窝，然后咯咯咯的唤来一群母鸡吃饭。

感谢完大公鸡，龙樱把剩下的窝窝装兜里继续往前走，张树梨已经在村口等她了。

这个叫泰山口的村子不大，小孩子也不多，女孩子就更少了，张树梨比龙樱大一岁，两个人都在上小学三年级，因为是一个村的，又都是女孩，所以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

看到龙樱过来，张树梨从兜里掏出一个夹着鸡蛋的杂粮馍馍一口咬下去，龙樱看着她手里的馍馍咽了咽口水，摸摸兜里的半个窝窝，想着还是等到课间饿了再吃吧。

一路上龙樱在张树梨吧唧吧唧嚼着馍馍的声音里心不在焉的走到学校，刚进校门就看到同班同学黄欣掂着笤帚在扫大路。

“昨个老师说了要带笤帚你们咋没带？”

黄欣一手扶着笤帚一手插腰对着龙樱和张树梨，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和班长一起管学生，现在抓住机会还不使劲训龙樱和张树梨。

龙樱一看到黄欣扫地就想到老师说的带笤帚的事了，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再跑回来拿就赶不及上课了。

“张树梨你去拿铁锨铲垃圾，龙樱！我的笤帚给你用，赶紧扫完。”

张树梨高兴的抄起立在墙边得铁锨去表现，龙樱却磨蹭起来了。

她有点怕黄欣，不是怕黄欣本人，而是怕黄欣脚边的那个小孩，那小孩光溜溜的身子上裹着一个大红肚兜，一张小脸白的跟石灰一样。

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孩龙樱还以为那是黄欣的妹妹，不过因为总是看到奇怪的东西被外婆打嘴巴，龙樱谨慎的没开口，后来才庆幸那小孩只有自己看得到，别人都看不到，要是给班里的同学知道自己能看到脏东西，那就更没人和自己玩了。

“快点！龙樱你赶紧！”

“哦哦……”龙樱迅速跑过去，做贼一样抢过笤帚埋头扫起来。

“看不见，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自从那个小孩发现龙樱瞧的见他，就喜欢有事没事的突然出现吓龙樱。

直到扫完地，那小孩都没来捣乱，上课后龙樱才知道他是把今天的游戏留到课堂上来了。

“龙樱！你屁/股上长虫了！扭个什么劲！”

语文老师把课本一甩，提着龙樱就开始教训：“你不好好听课你对得起你外婆吗？要不是你外婆你早就给人饿死了……”

龙樱使劲躬着身子，快把脑袋插到桌斗里了，每次被语文老师提起来就会被例行教育一番，龙樱她妈妈生了龙樱后就跟她的情人跑了，当初她就不愿意嫁给龙樱她爸，要不是那个情人出不起三百块聘礼，龙樱妈也不会被迫许给龙樱爸。

不过到底留住人留不住心，刚生了孩子龙樱妈就跑掉了，龙樱奶奶气得骂了三天大街，最后把还没满月的龙樱扔给了龙樱现在的外婆，反正丫头片子赔钱货，她家不稀罕。

现在龙樱爸已经再婚了，娶的是十里集的媳妇，听说已经生了儿子，龙樱也没想过去看，他们不稀罕她，她也不稀罕他们。

不过从小村里的小孩因为没娘欺负到大，这段往事已经成为龙樱的心头刺，偏偏语文老师还喜欢提这事，只要龙樱课堂上犯错就必把她拉出来讲一边，龙樱恨透教语文的那个中年妇女了。

下课后，张树梨也不过来跟她玩了，她总是这样，一旦龙樱被提出来批评，她就不理她。

那红肚兜小孩看到龙樱孤零零的缩在墙角的凳子上，开心的咯咯大笑，龙樱恨不得掂起铁锨给他一下，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没用的，脏东西根本不怕铁锨，反而别的同学会以为她发颠了。

发癫了这话是龙樱外婆说的，因为总是看到脏东西，那些东西有时候还会戏弄龙樱，以至于龙樱偶尔会做一些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事，外婆就给人说龙樱发颠了，然后把她关屋里打嘴巴，警告她不准乱说话，再发颠就把她卖给收破烂的。

龙樱害怕的要死，那个隔三差五来收破烂的老头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龙樱才不想跟他走。

中午放学，龙樱一个人走在路上吃完了窝窝，肚子里还是饿的厉害，回到家里外婆已经在煮土豆了，龙樱很有眼色的放下书包去担水，她不敢去离家近的那个水井，因为那个井里头有个女人，每次龙樱去打水她就从井里冒出来，浮在水面上用漆黑漆黑的眼珠子瞪她。

离家远点的水井就很好，那里面住了一只绿毛大乌龟，自称绿先生，绿先生很和善，喜欢和龙樱拉家常。

打完水回家，龙樱足足吃了两大碗土豆，还因此被外婆狠狠瞥了一眼，骂她吃嘴精。

这种不痛不痒的骂龙樱已经习惯了，吃饱了龙樱掏出数学作业写，下午上课要交作业，写不完晚上要留堂，龙樱最怕留堂了，学校里人走完了不是人的东西就出来了，一个个又吵又闹还爱欺负人，龙樱虽然看了这东西好几年还是忍不住害怕，一害怕就更写不完了，到时候又要被老师打手心。

写完作业龙樱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夜里总是睡不好，上午上课还行，一到下午她就开始打盹，至于写作业到底写错多少龙樱已经不想想了，反正写完就行，写完就不会留堂了。

下午一节数学课两节语文课，数学课总算在龙樱心惊胆战中过去了，语文课居然要背课文。

龙樱最讨厌背诵了，书上教过的字每个她都认识，让读也能读出来，但是就是背不会，读一百遍也记不住，用龙樱外婆的话就是她是个猪脑子，笨！

老师坐在讲台上，下面的同学们开始哇啦哇啦的读书，会背的一个挨一个上去背，背完的可以写作业，一到放学就能回家。

龙樱大声的读着课文，她也不知道读了几遍，反正合上课本就记得一句话：“河北省赵县的洨河上，有一座世界闻名的石拱桥，叫安济桥，又叫赵州桥。它是……是……是………”

后面不记得了……

龙樱垂头丧气的翻开课本，开始尝试在心默念：“河北省……”

已经有同学背过了开始写作业，有打头的就有跟风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背书，也有背到一半噎住被老师赶下来的，龙樱睁大眼睛看着同学一个个过关，两节课下来班里二十多个学生居然过了差不多。

龙樱就是没过的那几个之一，当然包括张树梨，她学习比龙樱还不如，龙樱起码能考个及格，张树梨就只能垫底了。

眼看着下课铃响过了，恐惧留堂的龙樱噌的站起来冲到两台前，张嘴就背了起来。

“河北省……使桥不容易被大水冲毁……被大水冲毁……冲毁……”

“冲毁什么！”被语文老师那双犀利的眼睛一瞪，龙樱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嘴接上：“又减轻了桥身的重量，节省了石料……”

极度惊吓之下，一篇课文就这么顺利的背下来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过关的龙樱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最后在语文老师欣慰的目光下欢快的收拾东西回家。

一路上脚下都生风，龙樱快乐的简直要飞起来了，到家了才想起来没等张树梨，明天她肯定不高兴了。

”算了，大不了我把小姑娘玩偶送给她好了！”那个巴掌大的陶玩偶是龙樱在野地里捡的，张树梨想要它想很久了，如果龙樱把那个玩偶送给她，她们应该会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