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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迪者的旅途》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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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迷失在高楼的第五与第六层之间。凄风,雪舞,掀飞了衣帽斗篷。当我去追逐它们时,山下勤于耕种的农夫浸润着汗液与冰川的融水,让他们在脚下的土地上生了根。

“等你起床后,把水烧开。”说这话的人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橱柜。

奴隶翻了个身,凛冬里的棉被重达千斤。他隐约想起这里曾经来过一位客人,他是个落魄的骑士,银环挂在他高头大马的皮鞍上叮当作响,似小姑娘的笑声般清脆爽朗。他说,他是一个人来的,就像从前拜访这破屋子的每一个客人一样,不是什么好人物。

“大城市里的人,唉呀……”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说这话的人没有理会梦中呓语,自顾自地强调着。

“当然。”

房屋主人在十二年前来到这里。奴隶记得,他胸膛中央被开了个血窟窿,肩头立着一只云雀,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的幻象,一身标榜着生前身份与个性的商旅皮革装穿的笔挺。雪水填满了血窟窿,血水拖了一路。

顺着绵延到远方的血迹来看,他是从尖晶石国过来的。“好家伙,那地方多久没来过人了?”

“鬼知道。赶快去做饭,备针线,把他胸前的窟窿填上。”

从此金丝雀停留在鸟笼中,小男孩坐在门槛上。而他,

他徘徊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絮絮叨叨念着生前的往事。他留下了他的遗孀,他老迈的父母,一份家族事业和两尊幻象的主人。

“您想来点什么?”

“什么都好,请给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奴隶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他把针线放到一边,烧上开水,又扶着水壶愣了几分钟,直到手掌被逐渐升温的壶壁烫伤,这才提起菜刀向晒在窗台上的腌肉走去。

“真香啊,先生。这肉浸润着浓烈的酒香。”

“这是按照房屋主人带来的配方腌制成的。这样做实在是对他的大不敬,可我们又怎能抵御住卡拉伦红葡萄酒的诱惑呢?”

年轻的骑士扬起了眉毛:“卡拉伦的葡萄酒?不敬?这怎么说?”

“请您举起它,看看背面的印记。”

铁树宗族青灰色的纹章在阳光斜射下赫然显露。“十一年前他来到这里,牵着一个男孩,带着一只鸟,也可能是十年前或昨天。时间又有什么所谓呢?无论过去多久,他永远也带不回他吃下的半只野猪,三十张面饼和两壶清茶了。无论过去多久,当初刚来到这里的他也仍站在你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年轻的骑士一回头就看见了他。他的确伫立在那里,胸前的窟窿也的确流淌着血水。

“你就是铁树宗族,卡拉伦家的利未?”

“是我,骑士先生。”

万鸟绝迹,眼角结霜。今天是十一月最后一个礼拜日,红瓦砌成的烟囱上升腾起袅袅余烟,预示着两个漂泊的灵魂越过了他们成长历练的沼泽,将要在那里与彼此结合。

“我听说了你的事,愿神明保佑你,可怜人。”年轻的骑士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他掏出十字架,把额头抵在上面,利未心中的血海卷起苦楚的巨浪。他稳稳地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好倾其全力将它摔打在岸边礁石上。

年轻的骑士心中掠过一丝酸涩,再磅礴的仇恨也不过是化至柔之水而成。

“神明没有保佑你吗?”

“自然也没有保佑你,骑士先生。”

“该死的公平。”

“是啊,该死的公平,骑士先生。”

年轻的骑士整理好心情和行囊,包好腌肉,谢过三人后离开了这里。他想起他十二岁时,那个流传已久的故事的后文:

“'我们的魂魄自生于凡间,我们的肉身终归于尘土。在尖晶石之国的每一寸土地上,游荡着不灭的全视之眼……'

雪松枝在炉火中劈啪作响。乐手们围着讲经台坐成一道弧线,怀抱修长的白羽琴,弹拨出轻盈典雅的旋律,混杂着松油燃烧后刺鼻的焦香味弥漫开来。躲在后台打盹的小叶什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让信徒们心旷神怡的味道。

今早,天刚蒙蒙亮时,小叶什就给家人们从温暖的床榻上拖起来,嘴里咬着冰冷邦硬的奶酪面饼被推上接送花童们的马车驶向教堂,即将在那里完成婚礼的男士是叶什的兄长利未——按照年纪,应该被称为利未先生了。”

一阵声嘶力竭的空灵呐喊打断了骑士先生的思绪:

“听我说!我还有四分之三的灵魂留在阳间,分散在不同的水晶钟里!”利未向着远去的背影大喊道。

年轻的骑士没有回头。

“无恶不作的是大冰塔教的儿子!他在那天晚上,钟楼顶!梅……变白!……的是!蛇!背……里,勾:邪——”

“不过,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别担心。”

他压低了嗓音说出最后这句话。远方,血地中的雪迹上,年轻的骑士听得格外清晰。

“大小姐醒醒吧,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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