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当真相浮出水面（上）
一路上都是连绵不断的土山，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意。山路蜿蜒曲折却很平坦，横亘在山谷间，不知将要通往何处。路边偶尔有一两棵不知名的树，因是秋天的缘故，树叶黄了许多，其间夹杂着些许发红的、依旧泛着绿的叶子，给这荒凉的山路平添了几分生气。
一辆荷载14人的面包车从山路缓缓驶过。车内很安静。有的人倚靠在座位上睡觉，有的人在乐不思蜀的玩着手机。阮朝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戴着黑色耳机望向窗外，耳机里传来伤感的音乐，惹得她再次红了眼睛，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溢出来。
阮朝云想，或许表哥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回忆起往昔，阮朝云只觉又悔又愧，如果当初自己能拉表哥一把，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陪伴他，也许表哥不会这般恨她，可当初她实在是无颜再见他们。她怕，怕自己再给他们带来什么灾难，所以只好远离。
她突然好想阿婆。也不知道她和阿婆曾经居住的小屋现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真希望快点赶回去。
刚出县城还是平稳的公路，越往乡下去，路就越坑洼不平，车子行驶了四分之一便是土路了。车子行过的土路上尘土飞扬。路边偶有几户人家，砖瓦房，烟囱里冒着热气。
阮朝云有些困，想要睡觉，怎奈车子实在颠簸的厉害。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微风吹过，她那随意披散的长发轻轻的挥舞起来，她抚了下头发，在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美丽，仿佛一幅画。
和她坐在同一排、中间只隔了一条过道的男子忍不住拍了下来。
阮朝云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她转头看到男子匆匆收起手机，不由得一愣。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感觉你就像一幅画，忍不住偷拍了一张，你不介意吧？”
阮朝云红了脸，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你也知道偷拍不好，所以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做了。”
男子拿出手机：“不好意思，那我赶紧删了。”
“哎，等一下，请问我可以先看一下吗？”
男子把手机给她，阮朝云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突然笑了：“嗯，不错，的确很有意境，反正也看不出是我，那就留着吧。”
阮朝云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很是俏皮可爱，男子竟看的痴了。
阮朝云把手机还给男子，见男子没反应，她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男子回过神来，脸微红。他接过手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真的很抱歉。”
阮朝云微微一笑：“没事。”
话毕，左右闲着无聊，她便打量起男子来。这男子个挺高，看起来有一米八，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而且衣着整洁，皮鞋锃亮，可以看出这个人是极讲究之人。此人长得眉清目秀，很是耐看。看他的模样，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应该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你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男子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阮朝云笑了：“猜的。”
“那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这个......我可猜不到！”
“没事，就当猜着玩喽。”
“那好吧。”阮朝云打量了一下他的手，发现他右手拇指和食指指腹上端有轻微的凹陷，而且他的衣服上有一点白色粉末，“应该是为人师表。”
男子更震惊了：“你看起来也只是二十岁出头，没想到这么厉害！”
阮朝云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就当你是夸我喽，其实我快三十了。”
男子给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叫什么名字？”
“阮朝云。”
“真好听！”
“你呢？”
“你猜！”
“这个我真猜不到。”
“哈哈，还有你阮大侦探解不出的谜。”
阮朝云白了男子一眼：“我又不是神仙。”
男子收住笑，一本正经的说：“本人徐正阳，24岁，乡下一中学教师，目前单身。”
阮朝云再次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听着像征婚啊！”
徐正阳笑了：“要不你给我介绍个？”
“那我就发发善心帮你留意着，而且我是做婚礼策划的哦，你结婚的时候可以找我，我绝对给你优惠价。不过我很好奇，很多人都选择走出大山，去外地打拼，你为什么……”
徐正阳微微一笑：“你肯定认为我很傻。的确，好不容易考了个重点却选择回乡教书，任谁都难以理解。我父母也整天骂我傻。可我就想回家做个教书先生。看着自己桃李满天下未尝不是一件乐事！更何况父母年岁已高，家中无人照顾，我不放心。”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阮朝云不由得肃然起敬。多少人背井离乡，可他却选择了坚守。若换做是她，又是否会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想及此，她不禁有些愧疚。
由于车内没有空调，又颠簸的厉害，阮朝云有些晕车，便开了窗户。
一辆洒水车经过，和着尘土溅在阮朝云脸上，她瞬间成了个小泥人。
看到她的模样，徐正阳忍不住笑了，随即翻着背包找寻纸巾。
阮朝云干咳了一声，皱眉说道：“这怎么会有洒水车啊？”
徐正阳一边递给她湿巾一边笑道：“要想富先修路啊。”
阮朝云一愣：“哦，谢谢。”
一路上二人都有说有笑，不知不觉间就已到达目的地。阮朝云下车的时候，徐正阳从车里探出脑袋：“阮朝云，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阮朝云笑而不语。
车开动了，徐正阳有些着急，他扯着嗓子：“我在下面的那个中学，从这翻两座山就到了。”
阮朝云摆了摆手，没有回头。她清楚地知道，二人今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们终究只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仅此而已。但愿这个傻小子不会对她动心吧！阮朝云苦涩的摇了摇头。
“见到谁都撩，你还真是多情！”
阮朝云抬脚正准备走，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瞬间僵住了。
“被我说中了吧！呵，随意对人放电，却又不负责任，你还真是残忍！”
“我残忍？”阮朝云抬头仰望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过了片刻她收拾好心情，回头冲他冷笑道，“是你们禁不住诱惑，为何把这些罪责全怪罪到我身上！”
对方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你明明可以不理那个人的，他自讨无趣便不会放在心上。”
“呵，照你这样说，我不该对所有的异性说话，一旦有异性喜欢我，那就都是我的错喽！”阮朝云慢慢走近他，眼露鄙夷之色，“邢暮风，我都说过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主动来找我，难道也是我的错吗？而且你都已经结婚了。刚结婚就去找前女友，若是你的老婆知道，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邢暮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见状，阮朝云冷哼一声，笑道：“我承认，我是觉得那个傻小子有趣，便多聊了几句，而且我们聊得很开心。我真后悔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比你小。”
“比我小怎么了？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完全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再说，我也只比他大四五岁，女大三抱金砖嘛，况且在我看来，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我相信，我们以后的婚姻生活肯定会很幸福的！”
“你连这些都想到了？我不允许，我决不允许！你这么随便的找个人结婚，是为了报复我么？”邢暮风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与你无关！自从我们分手后，我所有的决定、我的生活就和你再无半点关系，所以我拜托你，远离我的生活好吗？”
“你还是放不下过去！”邢暮风松开手，声音有些颤抖。
“是你放不下，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回忆里，这样对大家不公平。所以，忘记过去发生的一切吧，就当我们从未遇见彼此。”
说完，阮朝云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独留邢暮风一个人僵在原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找她，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过去，然后安心的和林静怡过二人世界。可当他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相聊甚欢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痛。
他就和她坐在同一辆车上，还是同一排，就在那个男人的里侧、靠窗的位置。他一开始特别害怕被她发现，在她和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他不停的压低帽檐，因为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可事实证明他完全想多了。她根本没有看到他。他想，她和那个男人聊得该有多投入啊！然而，此时的他却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
阮朝云没想到会遇见邢暮风，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反正他们已无任何关系，何必自寻烦恼！
她凭借记忆，快速往阿婆家赶去。在半道上突然接到郭明晖的来电。
“小云，你已经到阿婆家了么？等着我哈，我已经买了飞机票，这就赶过去，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阮朝云又惊又喜：“好啊，放心吧！那我等着你哦！”
赶到阿婆家的时候已是中午，她清晰地看到院内一片荒凉，脸上不禁露出悲伤之色。好几年过去了，这房子无人打扫，院内早生了许多杂草，能有半人多高。而那房子也早已破落不堪，里面全是灰尘，还结了许多蜘蛛网。
“看样子要大干一场了！”她伸展了下四肢，准备劳动，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便从包里取出面包和水填饱肚子，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拔完杂草，修葺房屋，清理杂物......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她才终于收工。
看着眼前清洁的院落，干净的房屋，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等郭明晖到来的时候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她甚至都规划好了二人的两日山村生活。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傍晚时分，郭明晖突然打来电话说他来不了了，他的妈妈突然生病住院，他不得不在医院照顾妈妈。她本想回去帮忙一同照顾，却被郭明晖给拒绝了。
郭明晖说，他的妈妈并无大碍，无非是想要他在家多陪一陪她。阮朝云便没再说什么，其实她也知道，他的妈妈一直不是特别喜欢她，还老拿她以前被人称“霉女”“不祥之人”说事。阮朝云明白，这是嫌弃她。她就尽量避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记得大学时期，郭明晖的小姑结婚，她当时没有其他好看的衣服，便穿了一件白衬衣，这是她为了求职买的，是唯一一套正式的服装。被他的妈妈看见了，说她不懂礼数，穿着晦气，她只好回去换了件紫色碎花裙，然后又被说土，上不了台面。从那以后，她再没参加过他们家人的任何活动，即使郭明晖邀请她，也都被她一口回绝了。
她突然觉得，就算郭明晖愿意娶她，怕也是过不了家长那关吧！难道自己注定要孤苦终生吗？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阿婆的墓前，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阿婆，小云来看您了。”她把一束满天星放在阿婆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阿婆，小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离开家这么多年，小云有好多话想对您说。”
阮朝云用打火机点燃纸钱，眼睛红红的：“以前只有阿婆和姑姑疼我，现在疼小云的还有爸妈和明晖。按理说，小云应该满足了，可是，小云的心里还是很堵、很难受。
小云知道，当初是小云的不是，害得姑姑姑父离婚，还害得表哥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可小云真的不是有意的。以前表哥对我多好啊，人家都说我们比亲兄妹还要亲，可现在，我们见了面就像仇人，小云真的很难过。
还有邢暮风，阿婆说得对，小云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时就不该为了邢暮风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已经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是市长的女儿。我好不容易才放下他，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却突然出现，一次次扰乱我的生活。
其实在学校里，有一个男生对我特别好，妈妈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他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处处迁就我、包容我，我真的很感动。可他的家人不喜欢我，嫌我晦气，我到底该怎么办？阿婆，小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阮朝云趴在阿婆的坟头哭了好久，直到再也哭不出来。
夜幕渐渐降临，她依旧沉浸在悲伤中。过了好久，她才终于收拾好心情。
“说出来果然好多了，阿婆，放心吧，小云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事，小云都会好好地生活，所以，阿婆也要开开心心的哦！那小云就先走了。”阮朝云直起身，在阿婆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朝房子走去。
一轮皎月悬于高空，四周依然显得昏暗。阮朝云凭着记忆不停的向前摸索着，突然听到前面不远的草丛里窸窣作响，她不由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周围一览无余，她压着步伐向那传出声响的地方缓缓靠近。拨开草丛，她发现那里面正蜷缩着一个人，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身材消瘦，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装，旁边躺着一个黑色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手电筒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身上，那人被灯光刺的睁不开眼睛，他用手半遮住微睁的眼睛冲她扯了扯嘴角，随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阮朝云的手机差点没掉到地上，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邢暮风。
“你为什么还要跟来？”她本想直接离开，任其自生自灭，可看到他那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终究是于心不忍，只好咬着嘴唇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他那衣服的左肩处有一针眼大的紫红色的血迹，她不由得微微皱眉。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褪去了他的左袖，那已经发黑的伤口裸露于眼前，她连忙俯下身去用力吸那伤口里的毒血，然后吐到一边。
还好附近有金银花，她寻了一些，弄碎之后敷在他的伤口处，并脱下自己里面的白背心用力将其撕成布条为其包扎。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她便背起他往房子的方向赶去，还好这里离房子不太远。
把他放到床上之后，阮朝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转身去拿回他的背包。在手机灯光的照耀下，她将地上零散的东西装到背包里。有一个药瓶打开了，里面的药丸撒的到处都是，她只好一粒粒去捡。在她装完之后拧瓶盖时，好奇的看了下说明，那是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
难道说他的心脏不好？阮朝云的心里咯噔一声。她摇了摇头，把所有东西装进背包之后便起身回去。邢暮风依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她的脚步越近，他的心就跳的越快，似乎快要跳出来似的。他紧闭双眼，假装熟睡的模样。
见他不愿面对自己，阮朝云只好不再强求。她站在床边淡淡的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邢暮风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中有丝酸楚与无奈。
阮朝云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她耸了耸肩，把背包放到他的身边，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谢谢。”邢暮风悠悠的声音响起，阮朝云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用谢。”
“你冷吗？”阮朝云看着他的背影，屋子里的被褥都不能用了，床上只有她今天下午刷过的草席。
“还好！”
阮朝云从自己背包里取出毛毯，犹豫了片刻还是给他盖上了。
邢暮风有些感动：“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是说，你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没事，你现在是病人，换做是你，恐怕也不会见死不救吧。”阮朝云起身躺到另一张床上，用大衣盖住身体，“时间不早了，赶紧歇息吧！”
邢暮风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过了半晌，他闭上眼睛，鼓足勇气说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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