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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鼠》十、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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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教堂飞速奔去的途中,蒂梵的情绪一点也不平静。

身周的废墟掩映在杂草中,消逝在身后的同时,也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但那种不安和惶恐一刻也没有消散,如细小的啮齿一般啃噬着他的心灵。

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实际比谁都担心那帮老祭祀。聪明如蒂梵,很清楚留下来需要多大勇气、付出多大代价。而这一切的结果,只不过是为他换取一丝生的希望。

难道自己真的值得他们这么做么?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帮鼠人置生死于度外,又让另一帮鼠人红了眼,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赶尽杀绝?另外,为什么桑纳和梅迪森都说自己有罪?这罪,又是什么呢?

无数个问号冲击着蒂梵的脑海,让他在迷惘之余又有些恐惧。他的心里,又一次浮现出方才那群阴沟刺杀鼠的模样:毛发悚立、面孔狰狞,每一下向前扑来都都似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们看着同伴倒下没有一丝怜悯,而是继续前仆后继,喷洒着污黑的浊血。但他们又在危险的边缘畏惧、退缩,就像,就像——

鼠人自己一样。

蒂梵鼠龄五年有余,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作为一个鼠人的身份。但在此刻,他的观念发生了动摇。他觉得祭祀们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那帮嗜血而狂暴的鼠人存在巨大的差异,一道难以用语言填满的鸿沟。

自己真的还算鼠人么?毕竟,与所谓“同胞相见的第一面,便是杀戮。就算自己成功逃脱了,还能去哪里?祭祀们口中的诸氏族还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

教堂的位置越来越近,祭祀们的位置却越来越远。

蒂梵可以听到,身后正传来急骤的爆炸声和金属敲击的脆响,地面也在微微颤动,估计祭祀们也已经跟其他鼠人部队交上手了。

该死的,我得赶紧到教堂下面去。蒂梵心里默念着,爪足并用,跃过一根倒伏于地的大理石柱,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赶去。

不消多时,祭祀们口中的教堂便出现在了蒂梵的眼里:这是一座典型的人类教堂,几根大理石柱合围拱卫着上方的尖顶,旁边的石壁上雕刻着繁杂的纹饰,但因部分风化表面剥离了开来。

在这座满是废墟的城池中,竟还有这样一处和钟楼一样,较为完整的建筑物留存下来,实属不易。

蒂梵顾不得思考,三步并作两步,便往教堂的门口窜去。

但身后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窸窣作响,让他即将迈入门槛的脚又缩了回来。

危险的感觉让他背后的毛发如尖针一般耸立起来,蒂梵一个侧身翻滚,溜到了旁边石柱的后面。他的爪尖于瞬间升腾起一缕碧绿的火焰,但又迅速让其熄灭了。

他原本想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直接发射火球,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就自己一只鼠,不暴露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与此同时,他把耳朵一转,竭力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和方向。

角鼠神不仅赐予了鼠人敏捷的行动力、卓绝的嗅觉,同时还有敏锐的听觉!当视线受阻、嗅觉不畅的时候,那双耸立的尖耳便是最好的导航。

但出乎蒂梵意料的是,方才还窸窣有声的那处地方,现在却无比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危机感伴随着恐惧,在蒂梵的心里蔓延。他的心跳频率变得很快,每一下跳动都仿佛抬升着血压,让自己的脑袋发涨、发烫。

该死的,不会是我想多了吧?

蒂梵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波动,拉低黑色长袍上的罩帽,一咬牙、一俯身,便往门边窜去。

“嗖——”

蒂梵还没蹿出一步,身后便响起了尖锐的破风声,他内心顿觉不妙,顺势向前卧倒在地。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便由自己的右脚后方,传遍了全身。

“可恶......”蒂梵不由发出一声呻吟。他竭力挣扎着,但感觉自己的右脚被死死钉在了地上,每动一下,都是钻心裂肺的痛。

他余光所及,一杆短矛钉穿了自己的右腿,把自己固定在了地上。

而在方才发出窸窣声响的阴影处,鬼魅般出现了几个身影。

是鼠人,清一色的鼠人。

他们浑身包裹在暗红色的甲胄中,仅露出血红的瞳孔和尖锐的啮齿。不似方才那群刺杀鼠,这几个鼠人身材魁梧、毛色漆黑、行动整齐划一、悄无声息,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正向蒂梵的方向逼来!

蒂梵见状,心跳快到了极点。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暂时忽略了下肢的疼痛,咬紧牙关把身体从地上撑起。

但下一秒,“嗖”的一声,这帮鼠人又掷出一柄短矛,划破空气,向蒂梵的方向射来!

蒂梵心里咯噔一声:这次,真的完蛋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柄短矛似乎有意掷偏了一样,并没有钉穿自己的身体,而是扎在了蒂梵面前的地里。

矛尖锐利,深深没入坚硬的石砖中,溅起的飞屑击打在蒂梵的脸上,再次提醒了他腿上的疼痛。

“嘶嘶,杂种,别乱动!不然下一根,就插在你另一条腿上!”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入蒂梵耳中,如同金属摩擦粗砺的砂石。

蒂梵感觉到那几个鼠人已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他的兜帽被揭开,露出了一个雪白的鼠首,和其上六根弯曲的犄角。

“桀桀!是族长说的那只异端!异端!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你疯了吗,库洛恩!这家伙头上长着六根角!族长这次派兵过来,不就是为了抓住这只杂种么?立功!我们立大功了!”

“没准到时候还能把这家伙最嫩的一块分给我!肉!嫩肉!”被称作库洛恩的鼠人用利爪慢慢划过蒂梵身上的白色长毛,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奸笑。

身后那群披甲鼠人发出了尖锐而嘈杂的嘶叫,语气中充斥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疯狂。

“把这只丑陋的畸形玩意儿给抓起来!绑结实了!结实!”为首的鼠人发出号令。

蒂梵没有多做挣扎,他竭力忍耐着腿上的疼痛,一边用余光观察身后鼠人的动静,一边观察着前方的环境。

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趁待会这几个鼠人拔出自己腿上的那一刻!

“库洛恩,要不要吹号角,提前通知一下族长?”一个鼠人问。

“不,号角玩意儿,多余!更何况,被其他裁决鼠听到了,这功劳,我们通通没掉!通通!这只异端,只能归我,我!”库洛恩把爪凑近钉在蒂梵腿上的那根短矛,恶狠狠地说。

窝里斗、争功夺利,《鼠人社会漫游指南》上列出的鼠人社会几大特征之一。蒂梵虽然疼痛难忍,但一听到身后鼠人们的对话,内心不自觉地想到了本杰明·阿诺德爵士的这本书。

人类玩意儿,对鼠人的刻画还真是入木三分。

随着啪嚓一声,一杆短矛从皮肉中抽出,带出了浓稠的血液。

“嘶嘶,异端的血,味道不错!”库洛恩伸出舌头,舔了舔矛尖不断滴落的血液,就像在品尝一道难得的佳肴。

他丝毫没发现,身下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伸了出来,向自己裸露在盔甲外的眼睛扫来。

“嘶!”库洛恩被蒂梵的尾巴击中眼睛,一个趔趄,发出惨叫。其余裁决鼠不明所以,向蒂梵的方向看来。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个炽烈而滚烫的绿焰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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