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饷午，豫地的善后和重建工作仍在继续。

半兽人的尸体，挖了个大坑，统统给填了进去；罪族人的尸体则被安葬在族内西面山上的墓葬群；精灵族的尸体，应奥黛金的要求，运回黑暗森林的圣树底下。

祭塔顶层四扇窗户大开，金光洒到罗余的背上，凉风微拂毛孔，炎热。

原先狼藉的现场已被清理完毕，骨座零散的白骨和劈碎的桌椅都已运走。

一张临时拼凑的方形木桌前，坐着一干主要人物，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挂着对逝者的哀思之色。

“林族长，此战过后，罪族还有多少人口？”

“山洞里的一百多名族人，我已派人接回，加上幸存的战士，仅有二百六十人左右，哎……”林逸松垮的眼皮耷拉，重重叹了口气。

身为一族之长，这场关乎族群生死存亡的战斗，他却只能做一个在山顶上观望的看客。即便是知道罗余的心意，他还是愧疚不已。

等到丢完第二块石头，跑到山下时，战斗几近结束。

“胡将军，麾下将士还剩几何？”

“尚存三十。”胡志辉的左手缠着纱布，声音仍是中气十足。

“奥黛金，你们呢？”

“我族还有六七十人。”奥黛金撩拨着马尾辫，毫不在乎地答道。

单臂拉开椅子，连逸蹒跚起身，面朝她和胡志辉的方向，单手握拳，老茧和骨节鼓起，满怀诚意地躬身，“此番战事，诸位英雄舍命为我罪族出人出力，老朽在这一一谢过，将来若是有用得到我族的地方，必定倾尽全力。”

“老丈不必谢我，殿下吩咐的事，就是我分内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逸正想回话……

“既然你这么说了，要不把豫地以北靠近黑暗森林的地盘还给我族吧。”奥黛金两条纤细白嫩的腿并拢在一起，曲直，脚底抵在桌子边缘，推晃着椅子。

“这……从何说起？”林逸面色茫然，他只知两族在六百年前有过协议，之后井水不犯河水，哪里知道协议的起因，便是祖上骗过精灵族的地盘。这种事，肯定是能遮便遮，没有记载，如何传得了六百年。不是谁都有精灵一族悠长的生命。

“挨，你这死老头……”

“行了，给我闭嘴，”罗余撑着肘子，不耐烦地摆手，“该要的报酬，我事先已经给过了，不必为难族长。”

他是知道奥黛金存心挖苦老头子，如果她真是为精灵族着想，多说几句又何妨。

罗余的话果然管用，奥黛金撅着嘴，哼着气，嘟囔了几句，椅子身子背过去，捏着的粉拳高高抬起，似在抗议。

神色尴尬的林逸讪讪坐下。

“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林蔓莎提了一句，这才有人想起，罗余先前到罪山的目的是故地重游，寻找失落的记忆，最后竟不知不觉卷入罪山三族的漩涡。

“你的失忆病，有进展吗？”叶曦十指交叉，冷不丁插嘴问道。

“这个……有一丢丢吧。”罗余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作答，转而清清嗓子，试图转移视线，“咳咳……我打算回去京城，讨债。”

在这帮足以倚靠的心腹面前，他无需闪烁其词，除了……

“讨什么债？”奥黛金抓着椅子转正，一脸懵逼，“别人欠你钱啊？”

“终究还是要回去面对了，我还以为殿下忘了这桩血海深仇。”胡志辉右手捆握着断指的左手，目光如炬。

“没忘……怎能忘记！”罗余面上严肃，心里却相当倥偬。

话虽如此，事实上，要不是系统任务要求，他是没准备主动去掺和的，一来风险太高；二来，他对那名义上的皇朝没有任何的归属感。要他为那帮只接触过半天，一天的便宜皇家亲戚舍命报仇，委实做不到。

“殿下准备怎么做？”

“先回去探明消息，利用三大异姓王的间隙，离间他们。”罗余手肘杵在桌上，将基本计划告知。

“何时动身？”林蔓莎思忖片刻。

“越快越好，一旦局势明朗，于我不利。”

“殿下，老朽愿意倾尽全族之力来助你一臂之力。”的确，要不是罗余带着胡家军赶来，又借来精灵族的援兵，罪族差不多已经灭族了。

“此事，再行商议，贵族暂且休养生息，我会以血尽可能地洗尽罪族族民的诅咒，你们便可出去外界生活。”

承诺此事，罗余有他自己的考量，其一是万一有用得到罪族的地方，也不用长途跋涉派人去请；其二就是为了蔓莎。

半年前，“罗余”来罪山，只留了一点血，用作试验，这才有了跟随林蔓莎出走的罪族八骑。当时，“他”不肯割开手腕，怕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还没和林蔓莎以及整个罪族熟到那个份上。

如今，罗余的尽心承诺，真是让林逸老泪纵横，自己困了大半辈子，罪族则困了六七百年，终于可以重见外界之天日。他感动得差点没说把林蔓莎直接许配给罗余……

“胡将军，翌日，我和叶曦会带走几人快马先行，你和剩余的将士再慢慢跟来，保持联络即可。”

“那我呢？”林蔓莎吹皱面纱，葱指敲着木板拼接而成的桌面，“咚咚”作响。

“我怕你还要处理豫地的事……”

“这事，我爹能应付过来的，毕竟还有连老帮忙，我和你一块回去。”

连老和林逸点头称是，“再把黎殇他们带去好了，想来能派上用场，可不能让殿下孤军奋战。”

罗余并不矫情，颔首道：“可以，那就这么说好了。”

“我也要出去玩！”

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奥黛金盘腿坐在椅子上，举起如同莲藕般的小臂，指尖还在晃动。

“你呀……”罗余弹着手指，不屑一顾道，“好好滚回黑暗森林待着舔香蕉不就完了。”

“啪！”奥黛金登时一怒，跳起身双拳捶在桌面，“不要，我要出去玩！”

“不行！”脸上板起面孔，心中却在窃喜。

“我的好叔叔？”奥黛金撒起娇，“好哥哥！”

“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