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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罗城之寻药》第一章 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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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午餐

繁华复杂的城市通常会孕育面貌各异的多元文化。它像一个巨大的熔炉,吸纳着五彩但可能并不缤纷的人事物,它接收任何可能的东西,并像种子般让他们在此生根发芽,成长为不同的花草树木。

这里包容一切,像个可以任意膨胀的口袋般没有极限,它默默欢迎外界的涌入,也暗暗接受内部的涌出。它自由,让你生活其间没有被排斥的感觉;它放纵,即使出现不公和迫害它也袖手旁观;它亲近,在这里可以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存在的价值。

有耀眼的浮华,也有冷目的凄清;有大富大贵的逍遥人士,也有勒紧裤带过日子的平常百姓;有社会百业容纳众生浮浮沉沉。

处于大陆西南边角的梦之城“春罗”就是这样的城市。

由于它距离国家都城很远,几乎相隔了整个大陆南部的横向距离,国家政治、军事和强制管理都无法完全达到这个地方。所谓天高皇帝远,将在外有所不受。梦之城春罗享受着难得的自由和舒适,在此地上任的文官和将官也被此地由来已久的风俗感化,变得入乡随俗。

这里有纸醉金迷的物质生活,也有谈天说地的梦幻险奇。城内几条大街可以通宵营业,开放的酒楼、商铺、客栈和棋社,贩卖商品的小贩,路边莺歌燕语低声呼唤的青楼女子,夜晚比武的青年男子,还有躲在黑暗里靠各种手段营生的夜猫子。

黑夜和白天同等热闹,只是光景就大相径庭。

同时,这个地方气候宜人,夏季从南部一路吹来潮湿的季风和雨水,冬季西面东北西南走向的连片山脉阻挡了北方的寒冷气流。春罗,这个四季犹如春天的地方,还有南方沿海的渔业、西部和北部的农业、以及整个大陆贸易作为支撑,经济发达、物品流动频繁,成为仅次于东部都城的大城市。

这个地方还成为南北游历或者探险的必经之地,向南通神奇的汪洋大海,向东有大片的深林谷底和奇珍异兽,向北和西去有高大巍峨的险山峻峰,还有越过山脉那片未知的土地。

午日高挂的红日撒下浓烈的金色光辉,把蔚蓝天空里的白云染成金黄。从南边吹来的夏季风带着海水些微的腥咸味,吹动城中的高大树木和晾在屋檐下的衣物,搅动城中逐渐升高的气温。

城中正东方的一个偏远角落,街道上人群稀疏,三三两两的行人挎着手中的货物篮子从靠北边的市场上向南走来,低声说着各种见闻。被摩擦得光滑的石板地面反射出钻石般耀眼的光线,两旁的房屋也发出闪亮的光辉,生长在屋舍中间的树木摇动身姿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低鸣。

从市场上以及房屋上悬挂的海鱼,发出难闻的腥味。但是,城中人喜欢从南方运送而来的海鱼所散发味道,各种大小各异,奇形怪状的鱼儿成为城中百姓餐桌上的美食,不管贵人,还是平穷百姓都可以享受。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满脸笑意地在街上走着,手里提着刚才“买”来的两条肥鱼,一条是普通人家可以食用的白色圆肚子鱼,一条却是只有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的长条形红得发亮的火鱼,说是火鱼,只是人们对它的通俗叫法,通体红艳,像是燃烧的火焰,这种鱼是城中人最喜欢的鱼类之一。

那个少女额头上渗出汗水,在阳光照射下像是一颗颗发光的金色珠子。秀气的长脸蛋儿上有几块灰黑色的污渍,同时还有两条因为汗水顺溜而下造成的乌线,整个脸颊因为弄脏的缘故而失去了少女应有的光泽。

她穿着宽大的粗布衣服和裤子,在手肘处还打上了难堪的补丁。头后齐肩的头发蓬松凌乱,显然疏于清洗和整理。但是,从其眼中能看到幸福而纯真的神色。一颗黑痣在眼脸下有韵律地跳动,仿佛一只在脸上游动的蝌蚪。

身后跟上来的男孩也是同样的花脸,亚麻短袖和短裤,不过左边裤管比右边裤管长,显得极不协调。脸颊长瘦,肤色微黑,左脸靠近鼻孔的地方有个显眼的黑痣。他凑上前去,“大姐,买的那条火鱼还满意吧?”说完坏坏地笑着。

三弟银龙说的买,其实是花点体力从别人那儿顺来的。

“三弟,下次不要买火鱼,买这种鱼很危险。”大姐紫娟关心地说道。对于三弟的本事,大姐一半赞同,一半担忧。

从右边走上前来的脸盘胖圆的矮个子走到大姐跟前,钦佩起三弟,“多亏三弟,我们今晚又有美食吃了。”说完,像是想事情般地紧闭着肥厚的嘴唇,右脸上那颗椭圆黑痣在最突出的地方时刻迎着阳光。

大姐看到右边走上来的胖男孩,多少有些傻里傻气的样子引起了她心中的怜爱之心,他比老三大一岁多,但个子却要矮上一截,而且胆子也比老三小。“云桥,看你刚才那副慌乱的样子,真是…”她上下打量起二弟的身材来,胖圆的脸、手臂、双腿和肚子,身体的骨骼被一层层油脂紧紧包围着,她咽下了后面的话。

“二哥是动脑比都手多”走在二哥旁边的四弟文松一脸认真地说,不过说完后两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摆动起来,从小就是好动的命,即使给他加了“文”也不顶用。

大姐看了最右边的四弟文松,假装生气地说,“你再乱摆手,给你绑起来。”她吓唬年纪最小的四弟,双眼盯着她圆润红脸和嘴角的那颗黑痣,已经覆盖到整个后脑勺的黑发同样乱蓬蓬的。

四弟文松看了大姐紫娟一眼,黑色眼珠向下一沉,把手乖乖地贴到裤腿边缘。

大姐笑着,满意地看着四弟。对于眼前这三个并非同一血脉的弟弟,她时刻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的人。都是孤儿的身份,把他们四人牢牢地栓在一起,他们同病相怜,彼此相亲相惜。

他们听从紫娟的话,接受她任何命令而毫无怀疑,把他们在外面偷来或者挣来的食物和少量的钱如数交给大姐打理。大姐也时时刻刻照顾着他们三人,尽自己所能让他们过生最好的日子。虽然这种所谓的最好也仅仅是能维持基本的不饥不寒而已。

他们一行四人在街上走着,正午烈日照在他们脸上,显示出幸福饱满的脸色。他们每天都为下一顿忧愁,有不少日子忍饥挨饿,偷食不成被人追赶甚至毒打,被普通人瞧不起,甚至被其他的流浪汉欺负,但是他们的内心永远充满阳光,而不会有任何失望等消极情绪的阴云覆盖。

他们以一种玩笑般的乐观态度看待身边的一切,把挨饿和风寒看成对意志的磨砺,视失窃者的追逐和咒骂为身体的历练和可爱的玩笑。在他们心里是驱逐不散的永久朝阳。

他们朝着城中南边的方向走,在一阵笑语中走向他们那个狭小空间里,被称为家的地方。

他们所谓家的地方是整个春罗城东南边上一个房屋错落、臭气四溢的街道尽头,那是整个繁华城市最为黑暗和偏僻的地方。

那是底层百姓杂居的地方,胡乱搭建的建筑随处可见,粗劣的木制房屋歪歪斜斜,完全缺乏建筑物的美感。废弃物被胡乱丢弃在各种地方,特别是动物内脏和倒掉的饭菜因为腐烂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苍蝇嘤嘤嗡嗡地乱飞。在这里下水道属于无用的摆设。

他们穿过狭窄的巷道,巷道里因为两边高立的房屋而形成一片巨大的阴影。太阳即使爬到天空最高处也无法照到这个地方,鱼贯而入的他们不禁感到一股盛夏时节难得的凉意。

他们进入一个院子,木头材料的三层房屋。不过他们住在底层最里角的地方,一间屋子被格成两个小间,一间是简易的生活造饭之地,稍大那间则是四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四人就蜷缩在中这样一个仿佛被梦之城春罗完全遗忘的地方。

四姐弟走入屋中,四周湿霉的空气扑来。不过他们熟悉了这种友好的味道,就如同四周近邻习惯了街道上散发的腐败气味,这是他们珍视的家的气息。

他们三年前搬到这个地方,是女房东的额外开恩,房子基本免费。已快六十的女房东孤身一人,膝下一子在从军时不幸中流箭身亡,得知消息的丈夫悲痛欲绝加上身上积累的病疾不久就离她而去。她喜欢孩子,而且一来就是好几个。

不过,女房东对他们的恩惠一半也是因为三年前的那件事。女房东夜晚有事很晚才回家,在拐角的阴暗处遇到恶徒,手中转动的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双腿战栗,害怕地一步步退缩。

恶徒像魔鬼般发出狂笑,笑声刺激房东神经,使她双眼充满恐惧。

不过,她身后的叫喊声毁灭了他的意图。几个穿着破衣的小孩突然发出了浑厚的叫声,那个瘦高的中年恶徒惊讶地看着他们,矮小身躯,为首的分明是女孩模样。他愣在那里,在黑夜中仿佛看到四匹凶恶的小狼。

只见那个女孩模样的小孩大喊,“银龙,快。”

叫银龙的少年用力甩出手中的顽石,准确无误地打在瘦高男子的手腕处,寒光短刀应声落地。

没等男子弯身去捡掉落的武器时,另一块石头朝脸部而来。男子双眼睁大,急忙闪身到身边的石墙壁的阴影里。

银龙像闪电般行动,捡起短刀,目光狠狠地看着恶徒。

“快滚”房东后来才知道叫紫娟的那个女孩像个成人一样吼道。

恶徒畏惧黑暗里的石头,转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从此,他们赢得了现在的住所。

二,奇宝大会

紫娟开始操持起厨房里的工具,钝刀、刷子、盘子在她手里自由地运转。剩下的三兄弟在长了杂草的院子里依依呀呀。

“向左”胖男孩在一旁朝文松喊。显然文松落后一步,被银龙使来的木棍打到小腿,不过碰到小腿时的力道已经算是微乎其微了。

他俩重新站立,这一次又是银龙取得了胜利。“四弟,不能只顾你的右边,眼睛要像鹰一般行动锐利。”银龙转了转手中的木棍,耐心地说。

文松握紧细小的拳头,手背上出现像蚯蚓般的青筋,“再来”。话刚说完,弯曲双腿做好了向前冲的动作。

“勇气可嘉,但是面临敌人时仅仅只有勇气还不够。”银龙站在刺眼的光线中,一股和煦的暖风吹起头后的乱发,像细长的叶子在四周飘扬。“行动还需要像蛇般沉稳,隐藏自己的行迹和意图,直到百分之百能够得手时才出动。”

银龙沉重地呼吸,这样的道理其实是在大街上顺手牵羊中学会的。

文松口中嘀咕,“眼睛像鹰般锐利,行动像蛇般沉稳,鹰般锐利,蛇般沉稳。”他一遍遍重复,手中木棍一头抵在泥地上,他在暗暗用力。

“再来。”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银龙朝他发出命令,同时圆睁鹰一般的双眼,死死盯住四弟,关注他的每一丝气息和接下来的动作。

文松咬紧牙根,宽大的衣服在一阵气流交换中向后飞去,他冲向银龙,棍子从上方急速飞来,脚下左腿微微内转。

银龙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手中的木棍仍垂直悬在空中。

“快要得手了”一旁的云桥心想,他为文松的领悟力感到满意。

就在文松木棍划破空气快要成功之际,银龙举起右手的木棍挡在额头前方。文松手中的棍子被弹了回去,四方木条振疼了紧握的手。

而银龙并未停下,一个左转身,快若游鱼,他用侧身直直撞上文松,把他撞到了几步开外的地上,木棍掉在身旁。银龙高出一个头,身高体型皆占尽优势。

文松双眼开始模糊,隐约出现泪花。脸上浮现出不服和委屈的表情,额头的汗水顺着发红的脸颊往下流。

银龙看到文松摆荡的粗布衣服上沾满深灰色泥土,但并没有说一句话。

云桥担心地看着文松,但是知道单纯但又倔强的他是不会真正流出眼泪来的。他走过去,伸手拉起文松,为他拍掉身上的泥土和几根干草茎。

他面朝银龙,脸颊逐渐涨红,那颗明亮黑痣也因此微微跳动。他在心里挣扎着,四弟受到三弟的欺负,是否应该出手,胆小多虑的性格让他犹豫不定。

“二哥,我”银龙看出了云桥脸上生气而严肃的表情,以及心中的顾虑,他连忙道歉。二哥的双棍同使也是不易招架的,这一点在之前的日子没少领教过。

站在屋檐下的大姐看到三人消减了气焰,心中暗暗生喜。我们是四姐弟。紫娟这样想着。

屋顶上空的阳光在四处闪耀,空气因为水气的蒸发逐渐变得干燥。屋内飘来的阵阵带辛辣的鱼香味,刺激着三个男孩子的胃,胃酸作祟,肚子咕咕叫。

三个男孩回过神,看到站在檐下微笑着的大姐,他们脸上荡开了无邪的笑容,同时也因为传来的喷香味道忘记了一天的疲惫。

他们挤在屋中,两眼兴奋地看着端上来的一大锅鱼肉,白色和红色肉块浸泡在同样红艳的热汤中,热气腾腾的,惹得三兄弟垂涎欲滴。四弟第一个晃动手中的竹筷,夹起一块红色的鱼肉啧啧啧地吃起来,同时呼出急促的气息,被辣得发红的嘴唇大张,呼吸着屋内阴暗潮湿的空气。

其他两个兄弟也划动筷子,品尝起他们在市场中的意外收获来。

今天的晚餐比平常早了近两个小时。

大姐喝了一口新鲜的鱼汤,又辣又烫的汤汁刺激着她的喉咙和胃,他们都喜欢这种辣到每一寸肌肤,让他们发热流汗的感觉。紫娟对三个兄弟说道,“快点吃,午饭之后还要去看看欧阳府一手操办的奇宝大会。

每四年一次的奇宝大会是春罗城中数一数二的富甲——欧阳家带头举办的奇珍奇宝集会,整个集会提前五天筹办,并在第五天午后开始正式向外人展出。同时,家有丰裕钱财又对某件宝物感兴趣的可以出资竞拍,那是大会可以称得上高潮的部分。财力不够或者贫穷百姓也可成为凑热闹的看客。

不过,因为人员复杂、场面混乱的缘故,也大大增加了大会宝物的看管责任。举办方欧阳家也可以采用限制参与人的方式而大大降低大会的风险,但是,欧阳府的老爷总是对其他人说,奇宝大会不是某些富人的场所,它应该是全城人的盛会。

为了这样一句话和其中的理念,欧阳家从府上兵丁中抽出精锐力量,同时也向四方招集各种能人异士,组建了一支看似杂乱、实则分配有序的队伍,并由欧阳老爷亲自带队指挥。

这支看护力量对于大会治安和宝物的安全起到关键作用。自二十年前举办以来,不发揶揄之徒,但皆被及时有力地制服,并在一番罪有应得的惩罚后交由官府处置。

金色圆轮的光辉逐渐在天空的一方倾斜而下,照耀整个春罗城

紫娟、云桥、银龙和文松四人走在奇宝大会展览地前方的一条热闹已久的街道上。这条街道因为大会的缘故,使得生意人获得了意外的收获。不仅有次于奇宝大会、但仍也称得上奇特的物品;同时,还吸引了各种商品的贩卖者,小巧玲珑的物件、纸绢做成的扇子绣囊,还有各种美味诱人的食物,以及令人拍手称奇或者心中一紧的杂耍表演。

街道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除欣赏奇宝大会上的奇珍之外,在大街上游荡也是当地人消耗闲暇的不错选择。大人、小孩、老年人,本地人、外地人,富贵者、贫穷人家,各种人聚集在这里使得本已热闹的街道更加沸腾了。

他们四人悠闲地在街道上走着,两前两后,大姐和云桥细声说话,银龙和文松唧唧歪歪,隔会儿换个位置,交错着朝奇宝大会的会场走去。他们时常看看街道两边摆着的各种色彩斑斓的物品,又四处张望那些擦肩而过的行人。

走到一个巨大缺口的地方,是一个近似圆形的石头广场,广场四周树立几丈高的简易木台,台上的黄铜木盆盛放青松黄油,燃烧出的火焰可以照亮广场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在东边建起一个木质平台,是整个春罗城行刑的地方,三个条形巨石整齐地排放在平台上,平台上方散落的鲜血因被晒干而呈现黑色。

奇宝大会的所在地是一个全石头砌成的房屋,正面看去,没有任何可以透气和吸收光线的窗户,这使得它看起像一个非常结实的封闭碉堡。

入口是一个图形规则的长形,两扇铁皮包住边框的木门高有两丈,宽亦近半丈,它们沉静地躲在石堡垒入口的阴影里,像是守卫般注视着进入的人群。门前站着几个身穿相同红黑相间衣服的卫士,三男两女,并在衣领上绣上金色的欧阳两字。他们手中紧握长刀,僵硬的面孔不输给任何人。他们机警而礼貌地搜查每一个,怀中,衣袖,衣袋,裤管,甚至要脱鞋进行检查。

他们跟随三三两两前进的方向移动脚步,待确定安全无虞后走入石头怪兽那怒张的大口内,里面通道是一条拱形的石头走廊,屋外的光线无法照到最中间的地方,形成的一小段黑暗空间,增加了展览地的神秘感。石壁两边有凿出空间的方框,用于盛放油灯,而其他地方则是光滑的巨石。

他们继续往前走,第一次走入这个神秘的地方。此地平常不对外人开放,大门紧锁,仅有的几个窗户也紧紧关闭,仿佛是为了防止外界的一切事物。而现在,这个地方向所有人开放大门,而不管对方的身份、长相和目的,只要规规矩矩就会受到奇宝大会的欢迎。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就连平常话比较多的文松脸上也浮现出拘谨而严肃的表情,不知是这种森严密封的布局,还是对一场盛会即将来临的紧张感。走到过道尽头进入大厅,可以看到一个与屋外广场同样面积的宽大空间,三四丈高的屋顶是石头封顶,紫色木材作支撑的,有四五个方形的玻璃天窗透下白色的日光,细微粉尘在阳光下像液体般波动。

两个身材高大、模样奇特的男子立在入口处,一动不动,活像两尊石佛,只是手中巨刀被抽出剑鞘半寸,令谁也无法轻视。其次,在展览物品的大厅里,闪烁奇异而刚毅目光的男子四处游荡,像是寻找血肉的怪物。西面建造的木质平台上两三个身穿黑色衣服的高瘦男子,像黑色的蝙蝠,始终注视大厅里流动的人群。

紫娟他们走在陈列品中间,一排一排地轮流地看过去。第一排是些神奇的植物,盛开如脸型的杜鹃花;一棵枝干银色叶子棕色的矮小树苗,可以治愈疾病的猴树,树干中部吐出的圆团像猴子吼叫时候的脸,来自云峡山,猴树下方的说明如是写着;还有一棵长着茂密绿叶的常青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标记的名字为“哭树”,夜晚哭声如婴。

第二排是动物,一只软绵绵的大狗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他们围在一起看着这只奇怪的狗,它低垂着眼睛呈现半闭的似睡非睡的姿态,鼻中喷出微弱的鼻息,口中隔一段时间会咕噜咕噜的哼出声音,仿佛在生病一般。全身除了耳朵上长而稀少的毛发外,浑身光秃秃的,能看到紫色的皮肤下隐约出现的成均匀分布的红色斑点。

文松站在铁笼子旁对它指指点点,从鼻子、耳朵,到背脊肚子再到尾巴,质疑而又百般入迷地在口中嘟哝着。他停顿了下来,咽了一口唾沫,其他三个看到了他喉部的变化,仿佛听到了口水划入喉咙进入肠胃里的咕咚声,都痴痴地看着他。

文松由嘴巴向外,一股带着一份邪气但又童稚的笑容蔓延开去。“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解释说。

紫娟笑了笑,云桥挤了一下眼睛。银龙没有说一句话,眼睛从“犬灵”这个名字上溜过,走向了等待着他们下一个奇怪的动物,一条长了四条短足的青中带黄的怪蛇,

真是一场意外而惊喜的展览会。奇宝大会在石头堡垒里简单而奢华地拉开帷幕。

他们在这里呆了足够长的时间,一半是因为这里的各种奇珍异物像是美梦般吸引着他们,一半是其他难以言说的理由。

紫娟像是逛市集,仔细揣度这些物品的价格,她想象自己是这些东西的所有者,拥有它们的成就感和可以预期的钱财让她如坠云雾之中。云桥是个喜爱清净和阴凉的人,躲到人相对较少的地方不管在哪里都无所谓。

银龙没有那么悠闲,他目光不断扫描着在场的所有人,有些人来了又离开了,脸上挂着各种不同的表情,但是有些人关注的对象显然不在陈列的展品上,而是沿着展品流动的人们。他也在各种人之间穿梭,像条自在的穿越在水草间的鱼儿,他轻碰擦肩而过的人,或者慢慢靠近那些看得入神的人,极力避开令他担心的搜索目光和二楼穿蝙蝠衣物的鹰眼,把自己当成空气,或者周围环境的存在,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不是一个光明的人,但他喜欢那种一直被别人忽视,但又一下子被别人记起的特别待遇。他没有下手,而是把它当成一种练习,在心里暗暗地跟自己较劲。

文松总是呆在那条无精打采的大狗面前,定定地看着,后面一排的珍宝他根本没有去领略。仿佛被那只紫色的宠物摄取了心魄,或者被紧紧地粘在地上而不能移动脚步。

紫娟在云桥跟前,细声地说着话,脸上露出的白净脸蛋儿在日光照射下发出微微的红光。“这件浴血战衣真是充满霸气。”她无比欣赏地说道。

“就是一件普通的铠甲,可能是从死者身上拔下来的。”云桥用手摸着腰间的肥肉,胡乱猜测战衣的来历。

“在奇宝大会的东西恐怕都不会这么简单”,大姐不同意二弟的意见。“就拿之前看过的那棵绿树,看起来普通,其实到夜晚会哭。哭声像婴儿。”她把后面恐怖的猜想吞进肚里,不敢联想地说。

云桥没有说话,看着发出白色光芒的天窗。银龙来到紫娟身后,动如鬼魅,双手轻轻地放到大姐的双肩,一阵听来像是由远及近的尖细哭声幽幽传来。

大姐拍打肩上的手,快速而准确。声音脆响,银龙缩回了手。

云桥淡淡地笑,脸上白嫩凸起的肉像是细风吹褶了湖面般隐约起伏着,那个黑痣也在随风波动。“看看四弟在哪里?”他建议道。

其实不用看都知道四弟在什么地方,他们一起看向了那只好似生病的怪狗边,心情都是一沉,脸色犹如一阵冷风吹过般升起了不同程度的阴郁。

他们气势汹汹来到还在凝神的四弟,夸张得仿佛要把他大卸八块。

四弟文松吃惊地看着他们,他挽起异常宽大的衣袖,测量出手臂大小的袖口后把多余的部分折到内面再折了一圈。“你们再去看看。”说着又进入到自己的沉思世界中。

银龙闪到文松身后,高出文松一个头多的银龙抓起他的衣服,试着用力提起他。但他最终没有动手,而是推了他一下。

文松向前走了一步,倾斜的身子靠怪狗更近了。他能看到黑色鼻头正在起起伏伏,两个圆形鼻洞下的那张嘴巴下露出尖利的牙齿,文松向后退缩,好像这样就会更安全一般。

大姐和云桥莞尔一笑,转身离开。他们走进黑洞,前面和后面的光线突然变暗,眼睛逐步调整适应周围的环境。可供五六人同时自由通过的石长廊里,两边留下的黑暗阴影里出现两个人影,是那些之前见过的蝙蝠卫士,他们低头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眼睛盯着走过的每一个人。

光线变亮,他们走出了闭塞的石头房屋,像是从棺材里走出一般感受广场上的清新空气。屋外天色变暗,躲在乌云背后的红日发出一些惨淡的光。

广场上逐渐聚集起人群,与之前在屋里较为沉静的气氛不同,渐起的人声像是由春及夏爬升的气温。

他们渐渐在砍头平台前聚拢,除了前面有好多排椅子外,后面站着的人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手中抱着啼哭婴孩的母亲,提着木货物架子的商贩,还有抡着木头大斧的卖艺者,老人,妇人,中年男子,还有手提铁剑的游士。

木椅子上坐着的是参与竞拍的顾客,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和女子尽显笼罩的富贵气,也有穿着普通、故意隐瞒身份的谨慎人士,还有穿着怪异服装的奇男子,他们头上和身上的铜铃铛在一阵风吹过或者转动身姿时叮当作响,引来旁人的异样目光。

万般期待中,一场叫嚣声四起的拍卖会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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