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折腾了大半夜的村民们都各自回家了，程翊烽忙着照顾昏迷的程薇，我则被王先平拖进了祠堂对面那间破烂的柴房，生锈的大锁咔擦一声落下，一切都恢复了安静。

连着下了几场大雨，柴房里阴暗而潮湿，我一个人蜷缩在渗水的柴堆中，睁大眼睛望着窗外惨淡的月光。

“在想什么？”清朗的男声陡然在耳边响起，一直悄无声息的凌渊忽然飘了出来，在我额头上落下冰凉的一个吻。

我呆了呆，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神出鬼没：“凌叔叔，你怎么都不打个招呼，突然间就冒出来了？”不经意间，声音里带了一丝娇嗔的味道。

“什么叫忽然冒出来？”冰凉的气息在我耳畔流连，凌渊点了点我的耳朵，似乎很不满意的我的话，“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红玉扳指，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藏在这枚扳指中很久了，只是我从来没发现而已。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扳指从口袋里掏出来，对着月光细细观察，淡淡的月光下，我又看到了扳指上的纹裂，青色纹路似乎比以前更多更清晰了，青色雾气像有生命般流动着，看起来十分诡异。

“凌叔叔，你一直在这里吗？”我轻声问道。

凌渊的气息在指尖缠绕跳跃，泛着凉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际：“是啊，我一直都在。”

“从我带上这枚扳指开始就在吗？”我追问着，心跳不由的快了一瞬。

自从外婆将扳指送给我以后，我可是带着它从未离身的，无论是睡觉、洗澡，甚至解决问题……我越想越越烦乱，脸不由的热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凌渊轻笑一声，似乎能猜到我的想法似的，凉凉的气息点了点我的额头，他笑着说道：“不要多想，我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

我的脸顿时更红了。

什么叫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就好像我想让他看似的！

我尴尬的转动着红玉扳指，眼神不由的看向窗外，月色如水，对面的灵堂白绫飘荡，气氛阴森而恐怖，然而有凌渊在，我的心却出乎意料的安稳。

“有人来了，别说话。”凌渊忽然出声提醒道。

我猛地按住了唇，捂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声，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景象。

那是谁？大半夜为什么偷偷摸摸来到了灵堂？

晃动的影子十分灵活，看起来像个女人，没多久就穿过了灵堂前的花圈，借着白绫的遮掩，悄无声息的进了公公的灵堂之中。

“她要干什么，我要不要喊人？”我害怕到了极点，在心里问凌渊。

“不用。”凌渊淡淡的说道：“会有人拦着她的。”

谁会拦着她？难道大晚上灵堂里还有别的人？

我的心跳的飞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灵堂的动静，谁知灵堂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无论是那女人还是凌渊口中的别人，都没有任何动作，灵堂寂静的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过了很久，那身材矮小的女人终于退了出来，这次我紧紧的盯着她，月光下，女人手腕上的镯子闪着绿油油的光泽，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那女人，竟然是林宝娥！

我很快就想起了那镯子的来历。

程翊烽是古董商人，回王家探亲的时候，他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给林宝娥的就是那支绿色的碧玉镯子，林宝娥逢人就炫耀，我对那镯子印象很深，整个王家村，大概没有人能带的起这么昂贵的镯子了。

只是，林宝娥大半夜偷偷摸摸去灵堂干什么？

我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忍不住问凌渊：“凌叔叔，你知道林宝娥是去干什么吗？”

凌渊沉默着不说话。

我等了很久也等不到他的回答，睡意涌上心头，我的思绪渐渐模糊，靠在柴堆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柴房外渐渐喧嚣起来，王家的亲戚朋友们都过来哭丧了，王先平母子站在人群最前方，林宝娥跟刘翠兰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隔得太远，我什么都听不清楚，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我一直以为林宝娥只是个无知又贪婪的农村妇人，却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大半夜孤身进公公的灵堂，我想起来心里都瘆得慌。

门锁呼啦啦的响了起来，有人过来给我送饭了。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昏暗的柴房，我有些不习惯的捂紧了眼睛，还没有说话，就听到王先平不耐烦的声音：“吃吧，臭婊子！”

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扔了进来，还有一小块儿腌的发黑的咸菜，这应该是我一整天的食物了。

我捡起馒头，抬起头看着王先平：“明天公公就该下葬了吧？我是他唯一的儿媳妇，你们难道连送葬都不准备让我去吗？”

王先平顿了顿，低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这个得由族长跟小叔叔决定，我也没有办法。”说完，他放下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王家那老族长一向最爱面子，因为我跟王先平没有孩子，他还一直念叨我公公没个打引魂幡的孙子呢，明天怎么可能不让我出丧？

到时候人多杂乱，或许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坐公交车逃出王家村？

我琢磨着，暗暗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