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是这个城市很多爱书人的朋友，尤其兜儿里没钱却一心迷恋知识的穷学生，更为老杜的慷慨让利感激莫名。我，就是其中之一。

“来我这儿买书的人不单是为看个新鲜，也是买回一种好心情，——卖盗版书获利虽多却最坏交情，咱对真爱书的朋友不干这档子事。”这话儿老杜一贯挂在嘴边。我信他的。

“老杜，你这本大陆首版的《小团圆》多少钱呢？”——在他摊子前徘徊了俩钟头后，我蹦出了这句话。

“别买这书，——书商做出来哄人的，我知道你是挑书认真、看书仔细的，这书配不得你。”随着这话来的，是老杜憨憨的笑脸。

他说得实在，笑得实诚。我信他的。

“干这行儿赚不得几毛钱，上月去北京那地儿，作家版的书死活给我四五折，路上还淋雨，可老弟你叮咛的这套《脂本汇校石头记》咱贴身放怀里，——快瞅瞅：满不满意？”

“这……”打开老杜递来的一包严严实实的牛皮纸，我目见了自己日夜期盼的东西。——可这情，又怎么还呢？

“老杜，我给你七折的钱吧！”我说着就要掏钱包。

“没这理儿，卖你书压根儿不是为了点子不起眼的钱。谁告诉我‘知识分子是一个国家的良心’来着？——是你呀！小兄弟，你好好念书；别人不信，我信你的。咱还是老规矩：四折。”

我没再说什么，依价付了钱。化雪天上，心下暖烘烘的。

“你说明儿预报的雪不会真下起来吧？”老杜为这事满眼忧愁地说。

我知道：几天前的下雪天，老杜就没有几个生意做，早早收了摊；而明儿是他在这儿租期的终点，总不愿这么草草收拾家伙走人。

我笑着对他说：“老杜，你还信我的，——明儿生意咱不耽误，你出你的摊儿就是。”

雪如期而至，老杜守着几桌子的“正版”，脖颈瑟缩在洗皱了的粗布衣领里。

他下意识看了看表，摇摇头，开始把书拢到一起。

“别急老哥，你看谁来了……”一旁帮忙的小曾赶忙止住了他。

老杜立马儿眼前一亮：我和几个年龄稍大的人正指着他的书有说有笑。——他不知道：我早约好几位老师今天来捧他的场了。

老杜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好，年前说要在文化市场弄个门脸儿。我仍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