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回去，江小草睡得不怎么安生。

怀揣激动、期待、寻到救赎的心情，那个尚稚嫩的大男孩，第一次朝世界伸出求援之手，而徐婉林回应他的，是与他的苦痛同样规格的尊重。

江小草始终记得，那天到空地上，他又瞬移一次，然后徐婉林测试他“能力”时的凝重样子——凝重得几乎想把他解刨掉。多硬朗的求知精神啊，大概也只有这样的精神，才能帮自己解决困境。

不过回到家，激情冷却，江小草想起今天“超能力社团”的可疑样子，忍不住又顾虑：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呢？毕竟，那样一个组织……也太奇怪了。其中会否有他不知道的误解？

又转念想，徐老师那么好，应该不会骗他。

但又又转念想，老妈说漂亮女人最会骗人，徐婉林那么漂亮，指不定一天撒个七八百谎的，靠鼻子维持性生活。

然而转念又又又想，老妈说那句话的时候，举例举的是她自己，emmmm，老妈的确挺会骗人的，但漂亮嘛，他一个儿子就不好评判了，所以这句话，真实度还待定……

许许多多心思走过去，许许多多想法萦绕着，连带晚饭都未吃好。当然，那千篇一律的“安全菜谱”，他也真的是吃腻了。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吃，有时少吃一点，反而胃里轻松舒坦得紧。

深夜，江小草在被窝翻来覆去，时不时掏出他那台老式诺基亚犹豫是否给徐婉林发消息，发吧，怕打扰，不发吧，内心又实在痒痒徐老师的进度。

诺基亚坏了一个键，他还只有左手能用，打起来颇麻烦，江小草删删打打，犹豫了足一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发一句“老师早”。嗯……现在是挺早的。希望老师能get他的意思吧。

选择联系人，手指悬停发送。

“嘟——”

忽地，手机震动两下，差点令手机坠地。江小草一把将手机捞起来，狐疑坐床边查看短信，一翻开“未读来件”，上面“徐婉林”三个字，令江小草刹那间雀跃想喊，刹那间，又赶紧封口。

他肃穆点开，却见上面竟是一句……

……

风吹拂历山静谧街道，从北到南，走过无数不同的地方，裹挟不同的梦，也裹挟无数失眠人的呵切。

那一夜回去，徐婉林其实睡得也不怎么安生。

瞬移，牛顿的娘嘞，这次，她可是当面看清楚了，江小草“rua”就凭空不见，然后又当着她面“rua”又凭空回来，当时她就差点吓晕过去，十年的高等教育，二十年的马.列主义，从未像那一刻般，脆弱得好像一张糯米纸。

徐婉林费好大劲才冷静下来，她不停默念“假的、假的、肯定有科学解释”，然后用手机又记录几次江小草的“瞬移超能力”，记录完，她随意应两句，便匆匆赶回家里埋头研究，甚至推掉了一节课……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徐婉林在要来的学校监控上，清晰发现了无数江小草的影子……食堂里、球场里、超市里……而那些影像，全都是连续的、中间间隔、多五秒钟！

时间也准确是他们在空地“实验”的那时候、所以从逻辑上，除非江小草有无数孪生兄弟，否则，江小草……真的会瞬移！

“嘶——”

震惊又炽热的“结论”，令徐婉林惊骇欲绝。

那一刻，她胸口闷闷的、很乱，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在乱窜。她赶紧冲进浴室，令冰冷的水流激在她身上，直到清秋冷彻的感觉，彻底浸入骨髓，她的心跳，才逐渐平静。

【江小草。】

【江……小草……】

好平凡的名字，好简单的背景。

——可就是这样一个凡庸之人，竟击败她这个从小精英到大的坚定科学信徒，第一次，令她动摇了信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是这么回事？她想不明白，甚至发现，自己潜意识惰于去想，那说明，自己潜意识，是信他的超能力了……

徐婉林啊，徐婉林，为什么，你的信仰，如今这么脆弱……

“哈、哈嚏！”

突然袭来的凉意。

徐婉林这时才察觉到她已在冷水中淋了很久。浑身僵麻，薛定谔的欧派那里，两个小葡萄冻得发紫。

徐婉林赶紧擦干身子，跑到卧室，一股脑钻进被窝。幼小的身体埋进大大的棉被，她攥着手机，仍在不由自主想着：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能力么？

……存在？

那为什么科学从未察觉？

……不存在？

那江小草又算什么？这个无法解释的瞬移、飞行、又算什么？

徐婉林本想睡一觉冷静下，然并卵，她只要一闭眼便会纠结。躺得越来越久，她想得越来越多，也越想越通透，逐渐明白。她发现江小草一定是误会了很多的，比如，误会她也是超能力者，比如，误会他们社团。

可他又为什么会误会？难道是木马？或是自己？徐婉林越想越觉着神秘，越想越好奇，心底像爪子挠一样，她忍不住掏出苹果爪机，对着江小草的手机号码，发呆许久许久。

她想说点什么。

可是，该怎么说？难道发：“请问你真是超能力者吗？”不不不，这样就暴露了“自己不是超能力者”，江小草的坦白是建立在“自己是超能力者并且比他强”这点上的，万一他知道自己是普通人，唯恐秘密暴露，岂不是，自己就危险了？徐婉林越想越怕，那些打字十分熟练的玉指，久久地，不敢乱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多久……徐婉林终于鼓起勇气。

她心想：多余的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如今首要套出的，主要有三点，一，对方是不是超能力者，二，有没有别的超能力者，三，江小草性情怎样。

然后从幼儿园单身到博士的徐婉林开始犯难了：开局怎么聊呢？聊天气？emmm，凌晨两点有个毛天气？对方睡了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该等？她想了好久，结果脑一抽，下意识发过去了，一句颇奇妙的话……

“江同学早。”

同一刻。

历山某民宅的江小草，抬头望了望窗外繁星，又无言扫了眼指向两点的闹钟。

额……咱俩二得还挺对称……江小草哭笑不得。

“老师您也早。”

江小草默默回了句。

“嗯……聊聊吧。”

徐婉林憋好久实在不会聊天，干脆直截了当一句。

“好。”

江小草边回信，心边嘀咕：老师这是想聊什么呢？超能力的原理？超能力的运转？还是超能力炫酷的等级划分比如abcde？超帝超皇超圣？ursrssr？

自己算哪个等级？——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还是不知道。江小草胡乱塞两口薯片，第一口咬的时候期待，磨碎的时候顾虑，咽下去的时候，反而豁达起来。

时光本就诡秘难测，就好像修仙过晚的人，一觉醒来，不知窗外半昧是晨曦还是将夜。饶如此也只能走下去，毕竟人能做的，也只有“走”而已。

晃晃头，徐婉林的消息又发来，是问他关于超能力的细节。彼时退无可退，他干脆坚定内心，事无巨细地，全都认真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