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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豪雄》第一章 重生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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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花般的细小雪粒,哈口热气便能融化成水。可依旧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从天际涌向灯火通明的城市。

这是江南初春时节的天气,本就阴寒得陡峭刺骨,如今泼天也似的风雪里,更是仿佛能把人冻得魂灵出窍。

被积雪掩盖的青石大街上,见不到半个行人的踪影,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却有着能冲破风雪的喧嚣和热闹。

沿河街铺的石头廊柱下,一条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靠着,那是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还带着稚气的清秀脸庞被冻得无比苍白,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瞳里没有半点生气,仿佛是死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死气沉沉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活人才该有的光,“借尸还魂”,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少年喉咙嗡动,记忆依然混乱的少年所能想到的只是这个荒诞的结果。

看了眼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袍,林河艰难地站了起来,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只能一寸一寸地挪动身子。

感觉着僵硬的肌肉被一点一点撕扯拉开,林河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地成了一名少年,可是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活着真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站直了身体的林河抬头迎着落下的风雪,喃喃道,死过一次的他还记得那死寂的黑暗和冰冷。

没有人会比死过一次的人更珍惜生命,随着林河的自语,这时候原本属于身体主人的少年记忆如潮水般在他脑海里涌现。

庞杂的信息让林河呆立了半晌,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这是嘉靖三十五年的初春,大明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嘉兴府境内,而他则是府内秀水县林家的庶长子,三个月前被赶出了林府,成了一名弃儿。

远处传来了梆子声还有打更的更夫报时的声音,林河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三更天”,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林河并没有抱怨什么,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虽然是个弃儿,可记忆里他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

拉紧了身上松垮的长袍,林河瑟缩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了被积雪掩盖的青石大街上,快走出大街时,他回头看了眼那一街之隔的灯火通明之处,那是秀水县内最出名的销金窟、美人窝,便是神仙来了也舍不得走的花月楼。

“我会回来的。”

林河自语着,他能感受到胸膛里那股不甘的愤怒,那个和他同名的少年就是被花月楼的护院毒打了一顿,扔到这一街之隔的冰天雪地里等死,直到被活活冻毙。

“林大哥,你回来了,阿狸呢?”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围住了林河,他们都是城中的乞儿,幸亏冷仙亭的老庙祝好心,给了他们一间没甚人住的偏殿容身,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七八米长宽的偏殿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除了几床垫在地上的铺盖,便只有些粗陶碗盆,还有一堆燃着的篝火驱散了大殿里的阴冷。

林河坐在火堆旁,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两个小乞儿,一、二、三,平日里围着他打转的三个小乞儿,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唯一的女孩子阿狸被城里的人伢子给抓去卖进了花月楼。

一个人跑去花月楼讨公道,林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个死去少年的勇气和热血,可是他喜欢这样的人,看着两个目光里带着希望的小乞儿,他长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看着默然不语的林河,两个小乞儿一时间怔住了,接着他们看到了林河胸前衣襟处的血迹,甚至还能隐隐看到里面胸口的乌青色的棍印和翻卷的血肉,“林大哥,您的恩德,我们铭记在心,阿狸的事儿,我…我们…”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都起来。”

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小乞儿,一直都冷静沉稳的林河终于动容,这时候往日里那些相处的记忆冲上心头,让他清楚这两个名叫沈光和沈炼的少年存了以命相搏的念头,要去花月楼救出那个叫苏黎的女孩。

可是两个比他尚且小了几岁的十岁孩子又能做些什么,便是身怀利刃,恐怕也不是那些如狼似虎的护院一合之敌。拉起两个跪在地上的少年,林河忽然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知道自己的血从未冷过,可是他不会莽撞行事,去做无谓的牺牲。

“阿狸只有六岁,我们至少有八年的时间,可以把阿狸救出来。”

林河盯着沈光和沈炼,目光里的东西让两个少年忽然有了一种惊惧的感觉,他们觉得平日里温和的林大哥忽然间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他们并不讨厌这种变化,两个从小受尽白眼欺凌的少年心里同样藏着猛兽。

“八年的时间,我们可以赚钱,经营势力,只要有钱有权,我们就能把阿狸救出来,不但能救出来,还能让那些人伢子付出代价。”

林河的声音低沉,他的骨子里也许就隐藏着这种以暴制暴的凶猛,不然的话他生前也不会孤身反抗恶徒,最终玉石俱焚。

“我们都听林大哥的。”

沈光和沈炼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虽然和阿狸一起只是跟林河相处了三个月,但是对于从小饱尝人情冷暖的三个小乞儿来说,他们知道这位林大哥是真心对他们好的。

等着沈光和沈炼睡下后,林河一个人靠着烧着木柴的火盆,慢慢回忆着“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情,林家在秀水县算是大户人家,他那位已故父亲林家盛还在世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虽然过得一般,但至少也进了宗族的私塾学习。

那位大娘是个刻薄人啊!

林河面色冷峻,林家三代前发迹,用了“齐家汉国,起文仕邦”八字排辈,他虽是庶出子,但也应该按此取名,可惜那位大娘林夏氏是个厉害人物,他这个没有字辈的庶出子地位还不如家生子,若不是父亲林家盛坚持,只怕自己早就被赶出林家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和林家没有关系,以后也无需顾忌什么。”

林河喃喃自语着,他那位出身青楼的母亲生他时小产而死,除了已故的父亲林家盛生前待他还算亲厚,整个林家便再也没什么值得他所留恋,身世这般倒也干净。

重新拾了几块木柴扔进火盆,待得火旺了之后,林河方才起身,巡视起这所暂时属于自己的破旧偏殿,这冷仙亭所在本是城中道观玄妙观的道纪司,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烧成白地,后来又重新盖了屋宇供奉“冷仙”,本来香火倒也旺盛,可后来却因为一场变故而衰败了下来。

庙里供奉的“冷仙”,是元末就得道的高人,道号龙阳子,擅长养生、绘画、音律,大明定鼎天下的时候,曾被朱元璋召为太常协律郎,永乐年间羽化升仙。

“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啊?”

回想着关于那位“冷仙”的事迹,林河喃喃自语道,对于这位冷仙最后成仙而去,他是不相信的,不过这位冷仙擅长养生和武功那是肯定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能从元末的乱世一直活到永乐年间的治世。

林河把整所偏殿给找了个遍,敲遍了每一面墙壁也没有找到什么暗格或是密室之类的东西,当他走累了之后,坐回火盆前的时候,不由哑然失笑,这又不是什么小说,能有什么秘籍留待有缘人。

“看起来少不得得去当个道士了。”

林河忽地自言自语起来,身体原来的那位主人是个执拗的少年,被赶出林家以后,这冷仙亭的老庙祝本来想让少年出家做个道士,可是却被少年拒绝,少年生前一门心思地只想着要考取功名,然后正大光明地回到林家。

“进士,呵呵……”

林河对于少年的理想,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所谓的穷文富武,也只是骗骗普通老百姓,科举要是那么好考,也不会有那么多皓首穷经的白头童生了,更何况没有钱,如何去请名师教授,想考进士,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大明朝的道士,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回忆着那位老庙祝当初的说辞,林河皱起了眉头,按照国朝制度,真正的道士得通过朝廷道录司考核,方能真正授予度碟,不过这都是太祖成祖年间的事情。

如今那位嘉靖皇爷虽然好道,但更加爱钱,眼下这僧道度牒已经成了朝廷的财源之一,十两银子一张度牒,可不是一笔小钱。

昏黄的火光里,林河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不管如何,他都必须弄到度牒,或者其他说得过去的身份,这样被赶出林家的他才能做些他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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