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如幽灵般的身影从他们侧后方一闪而逝。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方向。

图拉什手悄然探至身后，只等它再度出现，便要提斧挥去。但无名一只手高举。“稍安勿躁。“他说。

有东西拂过树枝的细碎沙沙声响起。幽影绰绰，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看向无名。

“没事。“无名松了口气。“真是好久不见。”

伊诗塔从阴影中现身。她肩上的雪枭一看到无名，便欢叫着跃向他。“看来我惹某人嫌了。”

“一直如此。”无名挠了挠雪枭的脖子，伸手去够它脚上的布帛。“来接你妹妹回去？”

“我说过，你们去哪我去哪。”

伊诗塔摊摊手。“她的事我管不着”

“那来找我们是为什么事？”

“某个大德鲁伊要求我确保你的周全，而你在战场这个是非之地逗留得太久。所以我估摸着，干脆直接把你们送到目的地好了。“

她身后的黑雾逐渐扩散，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黑魔法？禁断之雾？”

“稍微做了些改良，周边的其他人也同样看不到身处迷雾中的我们。”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是要到里斯特吧，随我来。”

“如果真那样倒是省了不少事。”无名耸耸肩。“但你咒力能支撑到我们抵达港口吗？”

伊诗塔笑了笑，不置可否。雪鸮安静地伏在无名肩头，双眼微闭，享受着他的抚摸。她转移话题。“它叫阿诗丽德？“

“当然。“他狐疑地看了伊诗塔一眼。“你看过信了？“

“没忍住。“伊诗塔吐了下舌头。

“俄林写了啥？“图拉什从行囊中翻找出一块肉脯，随手扔给阿诗丽德。

“全是战报。“

“六战全胜。”伊诗塔说。“我还是第一次见矮人听从外人意见改变自己的传统战法。你们九凤人还真是有趣。”

几人沿着茂密的黑松林向东行进，偶有人类的巡逻队出没，但都一闪而逝。丘陵越来越少，道路几近平缓，而黑松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稀稀落落，颜色也更替为枯黄色。脚下土壤变得坚硬且硌脚，海盐凝结的斑渍扩散开来，直到黑雾的边缘。

“我们被跟踪了。”图拉什突然开口。“右后方，四点钟方向。”

“毕竟是黑卫的老巢，追踪技艺自然不会太差。”伊诗塔叹了口气。

“最好先消除隐患。”无名沉着地执剑转向身后。

伊诗塔收起黑雾，几人兀自现身。两名黑巾裹面的斥候一脸愕然地看过来，但下一秒他们便迅速拔出武器。伊诗塔执匕猛冲，仿佛置横陈于前的刀剑于不顾。一道漂亮的银弧划过，“咣当“一声金鸣，斥候手中的长剑便被打飞出去。

他们愣了一下，转身想跑。但伊诗塔不依不饶，先追上前去一匕结果了其中一人的性命，再冲到另一人前边。其他人紧随其后，把这人包围起来。

这人倒也光棍得很，高举双手，战立不动。

“我投降。”

图拉什嫌恶地一把扯下俘虏的黑色头巾，露出他惨白的面容以及一对长耳。这人也不反抗，任由其他人将他五花大绑。

“我问，你答。”伊诗塔说。“一句假话抵你身上的一个零件，明白吗？”

那人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

“姓名？”

“厄瑞彼斯。”

“我问的是真名。”伊诗塔努努嘴，削掉他一截小指。

“我说！我说！”十指连心，那人疼的冷汗直流。“我叫希索。”

“名字不错，希索。我知道这是你的本名。”

“你...能分辨谎言？”

“我是威斯拉思的长女，希索。所以，为了你的安危着想，答应我别再耍花招，好吗？”

“窥心者伊诗塔？”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不知怎的，沙默斯也打了个哆嗦。

图拉什踢了他一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暗自抹了把汗，但随即又暗暗庆幸起来。

加入一个跟传说中的人物扯上关系的佣兵小队，说不准能给关于自己的叙事诗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借由他们一举成为传奇也未尝不可能。

而审问还在继续。

“哪个氏族的。”

“曾经是灵魂伤痕氏族。”

“现在呢？”

“黑卫佣兵团。”

“职务。”

“哨兵。”

“怎么发现的我们？”

“人类与矮人打起来之前，我的同伴在黑市里搞到些显影剂。”

“我们要坐船去兰纳尔，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希索？”

“我...我可以引荐。”他咽了口水。“只要价钱合适，现任城主安东尼·阿尔托愿意为任何人效劳。”

“你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见到他，毕竟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伊诗塔笑道。“但更不确定我们是否会放过你，特别是这可能是你在我们面前唯一的价值，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试试看，我说的对吗？希索。”

他摆出一副认命的表情。

“是这样了，窥心者。”

“你在想，三个月后，也就是晶泪之月的第二周周末，你就成年了。大好人生还没开始就快结束，实在是心有不甘。”她话锋一转。“那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甚至我的绰号的呢？”

“通过我母亲。”

“希玛？好像有点印象。”

“那个帅气的易格池沃之春，迎娶的人类农家女，好像就叫希玛。“瑟琳娜说。

沙默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旁边的艾扎戳了他一下。

“女巫说的啥？“

“我听说过这个绰号。“沙默斯小声说道。“关于哈托尔王的长叙事诗里第四、七、十一……“

“我没兴趣了解那些可能要花一辈子才能记住的叙事诗。“无名打断他的发言。“说重点，那什么春是谁？“

“是跟哈托尔王数次打成平手的黑精灵，叫威欧里格。“

这使得伊诗塔重新审视面前的俘虏。“你父亲是威欧里格？”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没有这个父亲。“他说。

“你该以他为荣，而不是相反。“伊诗塔冷声回道。

“或许他在别人眼里算得上是个英雄，但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伊诗塔轻叹了口气。

“今天之后，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是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救了你的狗命。“

她突然一手刀斩击在希索脖子上，令其短暂昏迷。

“妹妹，拜托你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瑟琳娜轻轻挥手，四环光明魔法再生术便于年轻人的指尖蔓延，断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新长出。

“我们继续。“伊诗塔将昏迷不醒的希瑟扛起来。黑雾弥漫，所有人重新被其包裹起来。

“林萧。“伊诗塔回眸望向无名。“我有个请求。“

“那已不再是我的名字，现在的我只是无名。“他挥挥手。“但说无妨。“

“这小家伙的父亲，威欧里格，曾是我的部下。他的故事，跟你有几分相似…“

无名一怔。“被流放了？“

“不，是痛失爱妻的方式，跟你一模一样。所以我想，你应该能理解那种无奈，以及那种切肤之痛。“

“我不太习惯你们精灵的拐弯抹角，更不喜欢被只有数面之缘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疤。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要求是什么，报酬是什么，我会权衡利弊，然后决定是否接受。“

“我想起对他已故父亲的一个未曾履行的承诺，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帮我带着他，而报酬，则是为你提供一个加入我们的机会。“

‘所以你准备再塞我一个拖油瓶？’无名心里忍不住腹诽，但嘴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你们的教团对我可没太大吸引力，伊诗塔女士。“

“别忘了我能读出你心中所想。“伊诗塔轻笑起来。“要不要由我为瑟琳娜转述一遍。“

“你是魔鬼吗？“

“我不是魔鬼，但我与魔鬼共舞。“

“有点晦涩。“无名沉思片刻。“什么意思？“

“加入我们之后，你自然会明白。“

“而且，之前的不辞而别，是因为大德鲁伊蒂耶鲁突然要求我前往九凤。“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无名。“你儿子林永泰，被你弟弟护得很周全，林萧。“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无名啐了一口。

他语气突然又变得迫不及待，但眉宇间全是温柔。

“他有多高了，跟永恩还处得来吗？对了，算起来他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学业如何，教他的老师是哪两位……“

“拜托，我只在九凤呆了两天，而且还有其他事要做，只是顺道确认他的状况。“她粗暴地打断无名。“如果你在加入我们之后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龙骑士，我可以把他的实时消息作为报酬告知你，如何？“

她扬起右手，梦境戒指在她手上熠熠生辉。

“你送了他一枚戒指？“

“小小礼物不足挂齿。怎么样，这两单活，要不要接？“

“捆绑销售学得挺精嘛，而且偏偏第二单生意的报酬对我诱惑挺大。“无名苦笑。“看来这黑船，我是非上不可？“

“虽然我们的成员各个行事乖张，但本质上，算得上是正派人士。“瑟琳娜笑道。“提前恭喜你成为龙骑士咯，莎拉萨之子—林萧。“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我前世的身份，但现在的我，叫无名，既不是什么莎拉萨之子，也不是什么林萧。“他正色道。“而且，即使是资深龙骑士引荐，即使是成为教团的底层人员，也得经过层层考验，对吧。“

两姐妹相视一笑。

“马拉萨已向我们阐释了你梦境里的一切，全知的亚莎母亲也向我们证实了预言的真实性，而莎拉萨则向我们揭示了你身体里的秘密。你还是你，林萧，但深藏在你内心的那两个声音，它们都曾是有血有肉的灵魂。“她俩齐齐伸出手。“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帮助，或者说，你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