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低沉的女声传到了我的耳边。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有一片柔和的浅白光，四周的景物由模糊到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大约只有四叠半大小（注：一叠约1.62平）的小屋。为什么我要用“叠”这个词而不是平方，是因为这里没有可以躺下身子的地方。

直到我睁眼起身为止，自己显然都是直直地躺在地板上。是四叠拼在一起的榻榻米，所以并没有硌得慌。

小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四周没有窗户，只有墙上安置了灯架，架里有一盏老旧油灯。此外是我身前的一张朴素的木桌，和一扇和式拉门。

我晃了晃脑袋，神情恍惚地盘坐在了某块踏踏米上。位于桌对面的，是位上身穿有白菊图案的灰浴衣、黑色盘发的陌生女子。

女子的容貌可人，成熟娴雅的举止中带有一丝少女特有的丽质。

“感觉怎么样？”女子亲切地问我。

她的年纪肯定不小，久经职场的我早有了准确描述女人的阅历。女子至少比乔安娜大一轮。只是……在她笑起来的瞬间，却让我感受到了该女子特有的一身风华正茂，疑惑风韵犹存的气息。

“我……”我挠挠头，努力想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在这间小屋里醒来。

最后的记忆是我跑回乔安娜的事务所，在打扫直到途中有人敲门。在开门之后，除了当时一阵足以让人失去行动力的电击外，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你他妈绑架我？！本想这么发火的，不过看在你是我喜好的那一类东方丽人的面子上就算了。

“在下是kagami·matsumoto，您可以唤我为松本。若是不见外，也可以叫我镜（kagami）. ”

“您、您好……镜小姐，我是……”

话说现在是友好的自我介绍的时候吗？

“阿修先生，姑且是这么叫你吧。”

“对对、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乔安娜跟我讲的。她说她新收了一位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就在自己的事务所。”

“乔……这么说你们是熟人？”

“是的。”镜亲切地说。

是嘛。乔安娜在不夜街的熟人应该不少，这倒是可以理解。偶尔认识几个西欧模特和东洋贵妇也是情理之中。

“知道了。怎么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故作调侃地发问。

“你出门下楼梯走着走就摔倒了，有点脑震荡，正好我要去律所串门，结果就发现了你躺在地上。于是最后护送你到这里。”镜接着问，“脑子现在没事了吧？”

我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摔倒了啊。

“放屁，你们就是绑架我！”

结果还是说出来了。

“你让一群人戴着面具跨着电击枪走进了事务所，一枪把我干倒然后一路抗到这里？这不是绑架是什么？”

“这可是诽谤啊阿修先生，我们从没有这么做过。”

“难道我身上的麻痹感是假的吗？”

我自己的状态是什么样我自己没有逼数？

“您应该做了噩梦。”镜捋着自己发梢，从容不迫地说，“还是做点简单的检查吧，要是脑震荡的话，指不定有后遗症呢。”

“开什么玩笑、我……”

我要是这么轻易脑子就坏掉，我也不用这么悠然自得地在这里跟你对话了。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问：“我举例一个问题，你放松回答就好。”

“……要问就问吧。”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吗？

“记得。修皓，大家一般叫我修斯或是阿修，乔氏律所的实习律师，华裔，西城东部理工大学毕业。”

“唔，看起来真的没事。”她欣慰地扬起嘴角，“那就顺便把检查做完，反正就是回答几个问题是，不耽误你多大工夫。”

我有点懵了，一点也分析不出松本镜话里的意思。话说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万一跟这位女生发生冲突、到头来也肯定是我吃亏。

强虎难压地头蛇（我也不是什么强虎），作对的话，指不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总之现在先好好服从吧。

“还有一个问题。”镜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什么？”

“你有体会过超自然主义的力量吗，比如……未来视。”

“啥、啥玩意儿？”

“换句话来说，就是超能力吧……你之前有经历过吗？”

精神检查还有这种问题？虽是这么想，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有过……吧？”

如果乔安娜当初对我的那种举动，就是难以解释的超自然的话……那这就是超能力主义没跑了。

“哦，这么说你确实见过超能力。”镜小心翼翼地点头，“那你有过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情况么？”

当下还能问出这种话，应该就是还在怀疑我的病情。明明我就是实话实说。

“那得看我睡得是不是够死。”我说。如果够死的话，应该就能梦见某些奇妙的场景，比如刚才的——有关乔安娜的死亡故事之类的……这样一段荒唐可笑，却又难以分辨的梦。

镜拍了拍手，“ok，我的话问完了。不错，和乔安娜描述的一模一样。”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

“继续刚才的自我介绍。重申一遍，我叫松本镜，kgami mtsumoto，现在居酒屋止水的老板娘，但实际上，我是一名来自东方的灵媒师，曾在几年前任做乔安娜的剑术指导老师。”“今天让你来，自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一件事。”

镜沉扶额继续说：“拯救乔安娜律师。现在，是她生命垂危的时刻。”

“……”

随着镜的闭口、以及在无意中所听见的怦然加速的心跳声，我陷入了冗长的诧异之中。

她……生命垂危？这莫非是和刚才梦里梦见的……

“不。就算有人突然告诉我，我身边有人要死了……”约二十秒后，我才突然开口打断了沉默，“要是其他家伙还好，我的那位上司的话、我可能还会思考一下这句话的真实性。”我话题一转，“就算要让乔安娜死，在这以前不也得先解决一个问题吗？”

“你指什么？”

“索菲娅的官司怎么样了。就是那个雇佣兵的情况。”

镜沉吟了片刻，冷冷地说，“胜诉了。”

“这不就好了？我们还担心什么？乔安娜的命？她的命难道她自己保不住？”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不过在这之前，我可以跟你讲讲她的故事。” 镜和我对视一眼，反叩上了房间的木制拉门，“我觉得你有必要知晓一部分真相。”

“乔安娜的故事？呃……你想表达什么？”

“她为什么会接下索菲娅·莱幸巴赫的委托。”

“难道不是因为她怕自己被猎杀者干掉，所以想通过法庭率先找到主谋？”

这确实她当初对我的解释。

“不是的……生命威胁这种事，向来对那个女人起不到威胁作用。”镜的目光霎时变得锋利，“她只有可能出于某些任何人都不清楚的理由，而替那位雇佣兵打这场官司。”

我耸了耸肩，“可是不管有什么猫腻，胜诉就是胜诉，这对任何律师而言都是光彩的事，怎么从你口中说出这些话听着总感觉那么不堪？”

“我慢慢和你讲得了。”镜摆了摆袖口，依旧保持正坐的姿态，将自己的身子挪动到了角落那尊雕有菊纹图样的木制茶柜前。她往柜中摸索，缓缓拿出一盒还未开封的“白色恋人”——一种来自远东的巧克力夹心薄饼。

“饿了吗？”她问。

我毫不含糊地说出了心里话：“饿了。”

“那就稍作一下品尝吧。一边吃我顺便一边和你解释。”镜低声说，把博饼盒推到了我们的面前。

“你说吧，我不发言，我听。”我拆开了一小袋“白色恋人”，抿了一口，味道相当醇厚香甜。

“首先我从头开始讲……关于那天庭审的后续。”镜很严肃，“索菲娅·莱幸巴赫被下达了无罪裁决书，并被无罪释放。这样的结局并非是乔安娜用了什么高超的辩护手段，实际上……胜诉过程，在外人看来相当不公、且肮脏。”

第二块饼干还未下肚，我就停止了咀嚼，一言不发地盯着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