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具尸体被人用力推倒在地。霎时的寂静，只有烈火燃烧建筑材料的噼啪声

小巷的尽头，火焰燃烧殆后的黑烟与炫目的夕阳光混在一起。天空就像人类内脏，夹杂着红与黑的颜色。在酒精与易燃物的造势下，大火蔓延上了屋棚，空气里充斥起了皮革与瓦砾烧焦后的恶臭。

熊熊烈焰的中央站着一位壮硕的中年男人。

他丝毫不惧身边的那股炽热，还借鲜血捋了几下自己脏乱的头发，剥开了刘海露出了沾满鲜血的前额。

“他死了……”

男人对着脚边的尸体呢喃，继而凝视起自己猩红的双手。

死者平躺在地上，凝固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大片血迹的源头有一把锯齿匕首，狠狠插入了他的心脏位置。

刺耳的警笛声频繁作响，大量警车停驻在了小巷外侧的街道。

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突破了烈焰墙，冒着大火直直朝男人逼近。

还未等男人回过神，他的大腿关节便因一击重打而不得不屈膝。金属棍棒连续向四肢袭来的外力，使男人一头倒进了污水里，脸紧贴着泥地。

男人趁着倒下的一刻看清了来者的脸。

向他发动攻击的人手持伸缩棍，头戴灰白爵士帽，身着皮制的黑色紧身衣，凛然的脸把他衬托得像一位充满正义感的克星。

“普兰特，果然是你小子！”男人疼痛得直不起身。

“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了解，以后别来烦我了。”普兰特一脚用力地踩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好好去刑场反省吧！”

“老子根本没有杀人！”

“去留着给法官说。”

“果然……你他妈的才是真正的人渣！败类！”

“‘罪恶也必定会遭到正义的打击’，我从小可是受到这样的教育长大的，怎可能是人渣败类？”

男人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带着血污的手臂抓住了普兰特的鞋跟，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

“普……兰……特！”

“你才是败类，而我——是真正的英雄！”

2.

这个周末的天气十分离奇，头顶大片的乌云遮住几乎所有的光亮，乌云挥动小旋风，把一半的天乱成了一汪烟海。

云层偶尔亮出的一道闪电，随之带来的雷声把片刻的宁静撕的粉碎。

我的心情更坏了，也不是因为这阴晴两半的天气。

当众人选择在室内惬意地度过休息日时，我却不得不与学姐因一件辩护委托而走上法庭。

虽说她比我更早拿到律师资格证，但目前的白莉娅学姐毕竟是个才刚过二十二岁，当上律师不到一年的菜鸟。何况今天还是她人生第一次站上刑事法庭。

案件开庭审理还不到一个钟头，白莉娅便觉得自己该提的问都已经提完了，这可不是在找借口，她明白自己是个糟糕的辩护律师。

“怎么了辩方律师，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正前方的中年女法官也忍不住发起了疑问。

每当轮到辩方发言环节，白莉娅都会变得结结巴巴。

她的确没想到，自己即将要沦落被法官催促发言的辩方。

“谢谢审判长，我没事。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辩方还是申请再询问一次证人。”

白莉娅冷静地发言。

虽说我只是坐在旁听席上，但我却能清楚的看见法官与听审人员脸上不耐烦的嫌弃神情。

证人的证词事关案件的走向，这类重要的事情反复进行几次也无可厚非。

可白莉娅对同一件事已经提出了三四次重复的问题，法官自然会显得不耐烦。

“证人，我再问一遍，当晚你真的目击到了案发现场？”

可以看得出白莉娅为了挤出这个问题，表现得很是勉强。

“我还要说几遍？火灾发生前，派斯达拿着滴血的锯齿状匕首站在死者的身旁，由于害怕，我没能将行凶的全部过程看到最后。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证人是一位体型消瘦，一看上去就是有些营养不良的男青年，而他口中所指的那位派斯达，自然就是另一方的被告人。

相比证人，被告席上名叫派斯达的男性身形魁梧，浓密的脸部毛发与络腮胡把他衬托的像头人面狮。

“被告，你仔细想想，10月3日晚上七点案发前后自己分别做了什么事，如实回答我！”白莉娅瞪了一眼被告。

“跟证人说得一样啊，我拿着匕首站在尸体旁边。”

“但你没有杀人，对吧？”

“废话，我要是杀人还找你辩护干嘛？”

“反对。”

伊琳娜检察官用嘹亮的打断了白莉娅的问话。

辩护方另一头的原告席上，站着的是一位叫伊琳娜的女公诉人。

她比白莉娅高半个脑袋，体态丰满，是个惹人瞩目的金发碧眼。加上伊琳娜的面容姣好，这就使得听众里除我以外的男性会不自觉地朝她的意见方向靠拢。

虽然她和白莉娅一样是九零后法本毕业生，但由于白莉娅毕业较晚，以及我司法特考落榜过几次，所以伊琳娜在司法界的资历比我俩多很多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戴着眼镜的缘故，伊琳娜肃穆的表情里还多了股知性气质。

反正莉娅绝对敌不过这个人。我不禁这么想。

“被告的发言如果无法证实，法庭则不会给予采纳，控方希望辩方或被告本人提供证据，证明自己‘我派斯达只是手拿凶器，但并没有杀人’。”

伊琳娜义正言辞地驳回了辩护人的发言。

“哎呀，我要是有这种证据我需要还站在这里？”派斯达厌烦地叹了口气。

“拜托，我是你的辩护委托人唉，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讲这种既不利于对我方辩护的发言？”白莉娅头一次用听起来客气，但又极为尖锐地口吻怒斥被告，“从看守所到法庭，你一件有意义的证词和证据都没有给我提供过！”

派斯达无奈地耸肩，“那你还要我怎样？开庭前你叫我不要撒谎，被更年期提前的大姐逮住了还要挨老太婆的一顿骂。”

“更年期提前的大姐？”伊琳娜不满地推了推镜框。

“老太婆……请问你在指谁？”法官面无表情地问。

白莉娅尴尬地摆手，“不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总之我确确实实只拿着刀子，什么都没做！”派斯达接着说。

“重复一遍，控方希望被告你或你的辩护人能够证明此事。”

“是的，请辩护人变更询问以及辩词内容。”法官赞同了伊琳娜的意见。

派斯达摇摇头，似乎想要叫苦。

“我做不到。”他说，“再多的辩解没有证据支撑也无济于事，这种情况我甘愿保持沉默。”

我重新看向了辩护方，白莉娅一脸不悦的怀抱着双手。

“……对不起审判长，请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白莉娅松缓了紧皱的眉头。

如果换成我来为派斯达辩护，这场庭审的走向又该何去何从？该询问的方面在哪里，被告的杀人动机？怎么可能，这不就是认定了人是派斯达所杀的吗？

还是继续讨论为什么被告会拿着凶器站在现场，却果断声称他自己没有杀人？

这样的问题白莉娅肯定也想过。但很遗憾，正如派斯达本人所说，如果没有合理的证据或推理来支撑，这样的发问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辩方律师有考虑清楚吗？”

察觉到白莉娅焦虑的模样，伊琳娜果断地开了口。

“辩方在深思熟虑后……有一个适合当下的提议。”

“哦？还请讲。”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白莉娅缓缓拿起桌上了证料袋，“这场审理的意义重大，毕竟诸位是在合法地决定一个人今后的生死。”

“这我们知道。”法官附议。

“我们不必急于一天内就结束庭审。正如先前证人所言，他也仅仅是看见被告身处案发现场，根本没有看见被告杀害死者的过程。”

“但凶器上有指纹。”伊琳娜说，“只有被告一人的指纹。”

“单单这样的说辞能引申的可能性还是太多。近年来贵院的支持声连连上涨，如果有一份决定性的证据能让被告主动认罪，对您来说不乏一桩妙事，不是吗？”

“……”

检察官能做到让被告人主动认罪，的确算得上是锦上添花的成果。

何况伊琳娜这女人还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白莉娅心说自己很了解她，只要稍微配合对方邀功心切的态度，很多矛盾也会迎刃而解。

果不其然，伊琳娜跟着哑口无言一阵。这是她默认白莉娅说辞的表现。

“今天的审讯流程走得也差不多了，伊琳娜检察官，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如何？”

伊琳娜深呼吸了两口，脸上的气色好转了许多。

“……控方了解了。”她用冰冷的声音说，“正巧，我也在思考某些有点违和的地方，有机会的话……控方希望以圆满的结局解决这次的案件。”

“双方在商讨后是有申请休庭的打算吗？”法官问。

“是的审判长，控方要求追加证据。可以的话，希望法院能给检方两天的时间重新搜集证人。”

“本庭明白了。辩方，对此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异议。”白莉娅果断答道。

不过我倒是希望莉娅大声回答两天太少了，辩方还想多休息几天。

“好，本庭现在宣布中断审讯，休庭时间为期两天。请诸听审人员回评议室，整理庭审报告。”

按流程结束掉当天的庭审后，法官与书记官会对案情进行一段时间的非公开式讨论。

这也代表下次开庭前，白莉娅能进行更加充分的准备工作。

我由衷地希望她以后的状态不要像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