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过，第二天听到奶奶起床时，她也立马就爬了起来。

“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奶奶惊讶极了，平时张招娣比弟弟更爱赖床。

“睡不着了嘛，奶奶，你早上不是要去山里头照顾那几块地吗？趁着这时候天不热你快去吧，早餐我会搞定的。”张招娣一边穿上凉鞋，一边看了一眼床上还是呼呼大睡的弟弟。

奶奶怎么放心让张招娣一个人做早饭，她摇摇头：“没事，我给你们下碗面条就去。”

张招娣欲言又止，但是她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异常了不好，所以没再坚持，只是先去了屋外面查看枣树上挂着的衣服干了没。

天气越来越炎热，一个晚上足够晾干衣服，张招娣摸了摸布料以后，将衣服都取了回去。

“小野种，小野种，啦啦啦……”刚走到屋门口，张招娣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二毛子的喊声，她扭头，二毛子正站在小卖部门口，手里拿着杯子和牙刷准备刷牙，见她望了过去，还得意地扭了扭屁股，做鬼脸。

昨天才被打得只会大哭，今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张招娣扬了扬巴掌，二毛子吓得脑袋一缩，却又一脸不甘心的模样。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吃完早饭以后，张招娣牵着弟弟上学去了，路上她交代着弟弟，如果到了教室，被二毛子欺负，就告老师，或者去二楼找她。

张来辉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说完，张来辉挣开了张招娣的手，跑到了路边蹲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几株白瓣黄心的小野花：“姐姐，这个花真好看。”

“快迟到了，先不看花了。”张招娣赶紧把弟弟给拽了起来，往学校的方向拖。

张招娣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段老师已经在里面监督大家早读了，她坐下以后赶紧翻出了课本。

段老师来到了张招娣身边，俯身轻声说道：“招娣，老师给你找了篇朗诵的课文，今天下午放学了去办公室拿，那课文我们上学期学过，你应该也熟悉。”

“我知道了，段老师。”张招娣乖巧地答道。

段老师对朗诵比赛的上心，有一部分原因自然也是为了她自己，学生获奖，也是她这个老师的荣誉，证明她教学能力不错。

下午放学以后，张招娣便去了办公室，准备跟段老师拿朗诵的稿子，刚到办公室门口，她却听到了里面有争吵的声音。

“我觉得靠不住，他跟你借过这么多次钱，还过吗？老谭，你怎么就那么相信那个人？”段老师的声音难得的激动。

“我觉得他说的那个事，会有利润，如果能赚一笔，那么我们的生活水平会大大提高，我们的确不懂股市，但是祥哥他懂，他也赚过不是吗？赌一把又能怎么样？”是校长的声音，也就是段老师的老公，老谭。

“我不同意，不用说了。”段老师显然争累了。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谭校长的声音也有些疲惫。

随即，门打开，张招娣和正走出来的校长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点尴尬，她赶紧点点头叫道：“校长好！”

谭校长点点头，没有说话就走了。

看到张招娣来了，段老师将桌子上的眼镜戴了起来，但眼眶的发红依旧清晰可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是她手抄的朗诵课文《荷花》。

段老师把纸张递给了张招娣：“这段时间回家要多练习练习，要有感情地朗诵，知道吗？”

“我知道了，老师。”张招娣点点头。

“行，那快点回家吧，别太晚了家长担心。”段老师拍了拍张招娣的头，说道。

张招娣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去，在她的记忆里，最后段老师还是没有扛得住谭校长的游说，点头答应了投资，两人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那个叫祥哥的朋友炒股，但当时正处于泡沫经济期间，一种表面的繁荣景象遮蔽了大部分人眼睛，后来泡沫一灭，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想了想，张招娣忍不住停了下来，她对段老师说道：“老师，你不要听谭校长的话，我觉得那个祥哥不是好人。”

也不好直接说什么泡沫经济之类的，更不好说自己已经知道以后的结果，所以张招娣干脆就从祥哥那个人入手，她紧接着说道：“他好像欠了我一个亲戚家的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呢，但是我觉得欠人家的钱不还的人，一定是坏人，靠不住的。”

段老师一脸的惊愕，对于张招娣的这番话感到诧异，这孩子怎么懂这么多？

“老师，我先回家了。”说完，张招娣背着书包飞快地跑下了楼，心跳得有点厉害，她很害怕别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

到了一年级的教室门口时，教室里已经只剩下几个在打扫卫生的学生，不见张来辉的身影。

“张来辉呢？”张招娣进了教室问人。

“走了啊，和二毛子一起走的。”小同学答道。

怎么会是和二毛子一起走？张招娣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的感觉，她立马冲出了教室，沿着回家的路一路找，直到找到了家里，也没见到弟弟。

奶奶问张招娣，弟弟去了哪里，她只能先敷衍道：“在和同学玩。”

说完，张招娣扔下自己的书包，又返回去，继续寻找弟弟的踪迹。

毕竟从小是在清湾村长大的，所以张招娣对于小孩子喜欢去哪里玩，在哪里躲迷藏之类的，都比较清楚，她跑去了水井旁，冲山的山顶，又去了一处废弃的木房子里头，都没有看到自己弟弟的身影。

忽然，张招娣看到了一个人甩着书包走过来的二毛子，她吼道：“二毛子！我弟弟呢？！”

一看到张招娣，二毛子撒腿就跑。

张招娣比二毛子高，腿也比他长，很快就把他抓住了，在一阵逼问下，二毛子才老实答道：“被飞飞哥哥他们带到煤矿宿舍那边去了。”

煤矿宿舍在清湾村的村头那边，靠近一座煤矿，当初还在采煤的时候，煤老板在村头那边见了一动三层楼的宿舍，后来煤矿废弃了，宿舍也废弃了，偶尔有小孩子去上去探险，说里面有鬼之类的。

张招娣飞奔着往煤矿宿舍赶去。

“你打他，你不打你就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一个一个打，二毛子给了我们的零食，没打的人都没有分，以后也不要和我们玩！”

一个很明显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声音响起，凶得很，在张招娣刚沿着楼梯往煤矿宿舍第二楼走的时候，就听到了。

张来辉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小小的脸蛋上布满了巴掌印，缩着肩膀不敢动，他下午放学时在教室里等姐姐，可是二毛子却叫来了自己的表哥飞飞，一个已经上初中的大男孩，以及其他几个三四年级的孩子，堵住了他，把他强行拉到了这里来。

二毛子先是打了张来辉几巴掌，然后就跑掉了，交给了飞飞。

站在张来辉面前的男孩大概有四五个，最高的那个就是飞飞，很瘦，皮肤也很黑，在村里头是个出了名的捣蛋鬼，和二毛子家是亲戚。

“辉子！”张招娣看到自己弟弟的时候，气得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因为那张小脸上的红印太明显，显然是被这群人打的。

“飞飞哥，他姐姐来了！”其他几个年纪小一点的人，缩起了脖子，尤其是李军，他就坐在张招娣后桌，之前被张招娣的眼神吓到过，莫名地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凶，和以前截然不同。

“姐姐！”张来辉一看到自己姐姐就哭了出来，不然哭都不敢哭，他飞奔到了张招娣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飞飞一点都不怕张招娣，反正他比张招娣要高，而且张招娣是个女孩子。

但此时张招娣都快气疯了，根本不管那么多，她从地上抱起一根巴掌宽的废弃木板，就朝着飞飞他们冲了过去。

抱着那么大一根木板，飞飞他们都近不了张招娣的身，只能不断地躲开，好几次飞飞试图抢夺那块木板，却发现张招娣的力气异常的大，他竟然抢不过来。

最后，飞飞几个人落荒而逃，不敢再和疯了一样的张招娣继续纠缠。

看着那几个小兔崽子跑了，张招娣扔下木板回到了弟弟身边，她心疼地摸着他的小脸蛋，问：“他们怎么打你的？”

“他们每个人都打了我耳光，呜呜呜……”张来辉扑进了姐姐的怀里大哭起来。

六岁已经有了自己尊严意识，张来辉隐约能觉得被打耳光很屈辱，可是他又没办法反抗，好在姐姐及时赶到救了他。

张招娣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拉着弟弟去了二毛子家的小卖部。

秋婶看着张招娣，冷哼一声，十分嫌弃地问：“你来干什么？敢情是从哪里偷了钱来买零食吃？”

“你家二毛子叫人打了我弟弟，你说怎么办吧？”张招娣不过十岁的身子，站在那里说话时，语气和神态却像极了一个大人。

秋婶一愣：“小孩子家家打架不是很正常，昨天不也打了？你来闹什么闹？没家教！”

“凭什么？你家的孩子就教成这个样子的啊？怪不得后来初中没毕业就跟着一群小混混四处溜达，把人打死了坐牢去了，活该！”张招娣气得口不择言，干脆把自己知道的以后的事说了一遍。

那是二毛子刚上初中没多久，跟着混混去网吧玩，那时候网吧刚兴起，不用身份证也不管什么未成年，黑网吧一大堆，都是玩什么单机游戏，还挺贵的，他在里头和另一个学校的学生发生了争执，失手推了一下，结果那学生后脑勺在桌角磕了个洞，抢救无效死了。

这些话，让秋婶觉得十分荒谬又愤怒，她一巴掌就扇在了张招娣脸上：“你咒谁啊你？你这个没爹娘管的小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