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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书金色国度》第一章 苏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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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醒来了,头灯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迷蒙的金色光芒,好模糊,看不清细节。他躺在什么地方,有人影围绕在他身边,影影绰绰。白色的,紫色的,金色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

他努力挣扎着起身,浑身上下传来酸痛和乏力感,就像大病过一场的人一样。那些人影中,紫色的小人靠了过来,他闻道一股淡淡的香气,感觉很淡,却有种不能忽视的清甜,就像是……紫罗兰!

他的脑海中刚刚蹦出这个词,脸颊两侧传来火辣辣得疼痛。“哎,他好像醒了哎。”是个女孩的声音,那个小女孩的双手正在拧扯他的脸。

“丽雅,我们都看到他醒了,你没必要这么做吧。”她身边某个白衣的大人无奈地说。

“我看他有点迷糊的样子就帮他清醒一下,图灵主教说疼痛是清醒的最好手段嘛!”小女孩振振有词。

“痛痛,你放开我啦。”男孩摆脱那个小女孩的手,无奈地捂着自己的脸,他确实清醒过来了。这里是一个房间,壁纸摆设都相当精美,不像是穷苦人家。他躺在一张又大又软的床上,旁边挂着大大的窗帘,有三个人围在他身边,两个大人和那个小女孩。女孩穿着紫色的公主裙,皮肤白皙发色金灿,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样,但让男孩惊讶地是她的眼睛,居然是极其罕见怪异的紫瞳。

“喂喂,怎么了,老是盯着人家看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很漂亮啦,难道你喜欢上我了?”女孩眨巴着紫色的眼睛笑嘻嘻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看你长得还可以说不定我可以考虑一下哦!”

男孩尴尬地别开目光,原本被拉红的双脸似乎又有点烧起来了,他张了张嘴:“我叫……”

他的表情突然顿死在那一刻,再也说不出一个词。因为他发现他的大脑里空白一片,那个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甚至连他为什么在这里的记忆都没有,不应该更准确地说,他的整个过去都变成空白,他对于自己过去一点印象都没有!

女孩默默地后退,因为男孩看不到自己,他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有多么苍白,那双铁灰色的瞳孔里颤抖着无边无际的恐惧,让人惊恐。

“我叫……我叫……啊!”剧烈的疼痛像是海潮在他的脑海里拍打,他抱住头,痛得曲起身子。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那么可怕,房间感觉扭曲了,人脸也开始扭曲了,人的声音更像是恶鬼的低吟,带着迷幻疯狂从地狱升起,如同蝙蝠一样飞进他的头发里,他到底在哪里,他到底是谁?

“你叫休伯特。”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带着熟悉的温暖与善意。脑海中的疼痛瞬间就被去除了,男孩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睛,他的眼角尚带泪水,目光迷茫。按住他头顶的是一位白袍的老人,那老人看到休伯特睁开眼,对他轻轻地笑了笑,“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背后日光盛大,像天使拥抱住漆黑的罪人,带着宽容怜悯。

“我……失忆了吗?”男孩问,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

“是的,你失忆了。”沉默了一会儿老人说,“也许现在不应该告诉你,但我还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一些真相。”

老人轻叹一口气:“你的父母都已经死了。”他说,“他们都是优秀的神官,但是在一次任务中他们被邪恶的力量杀死了,记仇的邪恶力量企图连你一起杀掉,我们救下了你,但是你却因为遭受了巨大的惊吓而失去记忆。对此我很抱歉,孩子。我向教会提出申请领养了你,现在我是你的亚父,我叫亚伯拉罕?蓝丹,而你叫休伯特,亚伯拉罕?休伯特。”

“休伯特……我叫……休伯特?”男孩垂下眼帘,显得哀伤,迷茫,孤独。

“吓死我了,所以他叫休伯特?”那个女孩躲在另一位白衣神官的身后,两眼怯生生地望着蓝丹。

年老的神官点点头:“这里是教会的中心梵蒂冈,关于这些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是的,我还记得,冈古瓦纳大陆,罗马帝国,基督圣教,尊贵的……白衣神官们。”男孩出神地注视着蓝丹身上的白色神官袍,有气无力地说:“抱歉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吗?我的头,很疼。”

另一位神官张嘴想要对蓝丹说什么,蓝丹摇头,理解地在男孩的肩膀上轻拍一下:“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就让他一个人休息一下,那些事可以以后再说。”

“休伯特,你需要什么的话喊一声就好,会有佣人来帮你的,不过在你完全恢复之前最好先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知道了吗?”蓝丹叮嘱道。

休伯特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了。”

“我叫凯恩,休伯特小少爷,我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的,有什么找我就好,你亚父忙的很,估计平时很难找,我就不会了,我一直很空。”另一位较年轻的神官热情地朝他打招呼,一头火红色的卷发,淡淡的胡渣和有些缭乱的神官服,虽然是个成年人却有着孩子般爽朗的笑容。

“至于我这个聪明可爱活泼乐观貌美如花的公主殿下嘛,记住了,我叫丽雅。”女孩眨着大眼睛,耳边的金色发梢随着她身体的动作淘气地跳动。男孩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次见面可别又失忆了,否则打你哦!”女孩见休伯特不说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凯恩打着哈哈把她死拽活拉地拖走了。

终于,房间里只剩男孩一人。安静了,他想,轻轻吐出一口气。

失忆,亚父,神官,梵蒂冈,刚才谈了这么多男孩大致清楚了自己的状况,父母双亡,被某位尊贵的神官收养,他被带到了天下圣域梵蒂冈,失去过去全部的记忆,虽然听上去十分合理,但是这些事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太过离奇古怪,想要短时间接受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试图努力地回想起什么,但是大脑里还是和阳光一样空白。

总有些地方让男孩感到莫名的奇怪,看到蓝丹的神官袍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不连贯,不明确,甚至有些荒诞,但是却那么的鲜艳:燃烧的大火,血染的白衣,十字架上捆缚的女人在歌唱,烧成焦炭的骷髅动了起来,它的头颅里闪耀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蓝色火焰,金色的光劈开大地,漆黑的深渊里,是一座塔……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过去的记忆,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大脑中又重新变得苍白,唯一肯定的,那白色的神官袍曾经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的失忆,确实和神官有关。

只是,假如真的如蓝丹所说他的父母是教会的神官,那么,为什么当他想到神官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加上尊贵这个形容词呢?如果他曾经是神官之子,是教会内部的人,那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些白衣飘飘的神官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甚至连这间屋子都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华贵,床垫是某种的柔软的填充物,如果有一些财富的人会告诉他这是天鹅绒,窗帘和地毯上的花纹错乱繁琐,梳妆台的镜子似乎有一层镀金的边,这一切都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想起房间这个词他的第一反应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罢了。

真的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他冷冷地望着那扇门,甚至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冷静而吃惊。

男孩轻轻将手放在胸膛上,窗外阳光静谧安好,光线照在他还是稚嫩的脸庞上,温暖如天国。他的胸膛里,心脏还在清晰有力地跳动,此时此刻,这是男孩唯一能确定的真实的事了。

入夜,有轻微的风从窗户透进来,却并不冷,按照墙上的日历来看现在大概是初夏。男孩随手抓了件衣服穿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向洗漱台走去。

夜晚的梵蒂冈出人意料的并不宁静,有烟火和人群欢呼的声音,吵吵闹闹,漆黑中闪耀着宴会璀璨的灯火,男孩略感惊讶,他一直以为这种圣地不可能有什么世俗的宴会。

他站在镜子面前,端详着镜子另一面的自己的脸,陌生的脸。

金色的头发,铁灰的眼睛,看起来还不错的相貌,这就是自己吗?男孩想,果然没印象了呢。

“那么,就是休伯特了吧,以后请多指教。”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镜子里的人轻轻点头。

休伯特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重新踱回到窗边。热闹的宴会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巨大的教堂下方灯火通明,上方隐在星星之间的阴影中,看起来就像童话书里的城堡。休伯特满脸憧憬,他按照蓝丹的话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而现在他有点坐不下去了。虽然他对这地方保有一定的戒心,但是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总是像飞蛾一样对发光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他轻轻打开门,走廊上空无一人。

“有人吗?”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声,死寂的走廊只有昏黄的灯光闪耀回应。蓝丹口中那些照顾他的佣人没有一个出现。

休伯特别上门,在走廊里摸索。他并不清楚路,就这么凭感觉随心地走。毕竟是教会的中心地带,走廊上到处都是宗教壁画和圣言圣徽,神圣大气。不少人物休伯特还是认识的,比如摩西,以撒,但随着壁画越来越多,他便认不出了。照亮走廊的光源也让他好奇,本该是火把的地方放置着像水晶一样的晶体,居然能自主发光,他的认识里完全没有这种东西。

“果然是教会啊!”他不由得赞叹。

楼道很长,休伯特不知道方向的东拐西拐,却始终没有走出去,偶尔走廊边上会有一扇门他不敢敲门而入。最后他不知道拐到了哪里,光线昏暗下来,壁画上的人形晦涩古奥,圣人们的面容都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悲伤。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觉非常不好。

“梵蒂冈这种圣域应该不会闹鬼吧。”休伯特给自己打气,左顾右盼,从刚刚开始他就隐隐觉得有个轻微的脚步声跟在他身后,但是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强迫自己相信那是他脚步声的回音,然后抬起头继续向前。

下一刻某个近乎白色的影子从走廊的另一头飘过,休伯特愣住,虽然可能有些距离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个……好像跟鬼故事里的幽灵差不多哎。

他莫名感到了强烈的寒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个类似幽灵的东西显然也发现了他,停下来看了他一会儿,继续淡定地飘走。

“我……我,我应该是看错了,那个应该只是另一位神官吧?”休伯特把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自我安慰道。梵蒂冈怎么可能有鬼,这里可是圣域!有鬼敢到这里来闹事的?!

但是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摇了摇头,“错觉,错觉。”

他还没懒得及转身,下一刻世界漆黑一片,后颈处有东西在轻微的呼吸,它从背后捂住了休伯特的眼睛,并用一种沙哑的,不像人的声音问:“错觉吗?那么,你——看到了么啦?”

“鬼,鬼啊——”休伯特尖叫,整个走廊都可以听到他高分贝的哀嚎。

“喂喂喂,不要叫的这么吓人啊!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女孩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叫什么叫,是我啦有这么吓人吗?”

休伯特看到了上午的那个小女孩,金发紫裙,奇异的紫色瞳孔冲着他翻白眼。

“不就是个恶作剧嘛,胆子怎么这么小,还是男孩子吗?”女孩撇撇嘴,冲他做了个鬼脸。

“不是——我——你来的时候不对啊。”休伯特无奈地说,靠在墙边喘气,冷汗直流。

“哦?是吗?那我们勇敢的休伯特大少爷就看到了什么呢?”女孩蹦跶到休伯特面前好奇地问,“我听到你说错觉错觉!”

“你有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吗?”休伯特问,他手指着走廊的那边,“刚刚就在那里,飘过去了,还停下来看了我一眼!”

女孩扑哧地笑出声:“你的意思是真见鬼啦?这里可是梵蒂冈哎。”她说,“而且从你出门的那刻我就一直跟着你,刚刚我并没有看到什么白色的鬼魂哦。”

“是真的!”休伯特说,不过随后他又摆了摆手,“算了,大概真的是错觉,大晚上这里一个人有点恐怖,估计是自己吓自己了,然后又被你吓。”他有点无奈。

“怪我喽!”女孩凶凶地瞪了他一眼。

“你刚刚说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跟踪我,所以找我有什么事?”休伯特扯开话题。

“哦对,差点完了,我是来找你一起去的!走了走了!不然好吃的东西就没了!”女孩跳起来说,她一把抓住休伯特的手就把他往外拉去。“喂喂,去哪里啊?”休伯特没反应过来,被眼前的女孩拉着狂奔十几米。

“去宴会啦宴会!今天是最后一场接风宴哦,你应该也看到灯火了吧!”女孩兴奋地说,“还有我不叫喂喂!你难道忘记了我的名字吗?”她威胁似的举了举拳头。

“丽雅,我记得的,丽雅,你叫丽雅!喂,慢点啊,你说宴会,什么宴会!”休伯特大喊。

“咦,你不知道吗?就是圣堂的宴会啊!难道你之前都没有去过吗?”

“没有,我今天才刚醒的。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休伯特问,丽雅拉着他一路东奔西跑就是没带停的,他们左拐右拐,绕过不知道多少个圣像,所有人的脸都是一晃而过。

“我来这里已经第三天啦,各种好玩的地方我都摸了一遍,当然熟了。你愿意的话下次我们可以去啊!”

“‘摸’这个词……很反应你的个性啊。”休伯特有些无奈。

“那怎么了,本姑娘乐意!”

他们转过一个弯,面前是长长的台阶,但是丽雅却没有丝毫的减速。

“丽雅,等等慢点,前面是台阶。”休伯特说。

“我们赶时间啦,我的草莓蛋糕就要被吃光啦,所以我们跳下去吧!”丽雅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跳起来,而这里只是台阶的一半。

“等……“短暂的滞空,时间仿佛奇怪的拉长了,休伯特的下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和丽雅就已经在半空中了。耳边是女孩的欢呼声,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真是疯狂的女孩,看她的打扮完全是一位小公主啊,他难以置信地想。贵族女孩难道不是端庄静雅温柔贤惠吗!

他的眼前是丽雅飞扬的金色长发,凌乱在半空中,美的像是金色的瀑布。莫名的心里一动,休伯特望着丽雅白皙的后颈,觉得那个女孩其实是那么美。

“……等。”然而美好的感觉飞快地结束了,下一刻女孩安全着地,而休伯特则因为沉迷女色短暂失神而被最后一节台阶绊倒,像大饼一样重重拍在地上,啪的一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真的是,这你都能摔倒,怎么会这么没用!”丽雅捂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扶起休伯特,突然向台阶上望去。“咦?”,她紫色的大眼睛透露出疑惑,然而那里并没有什么。

“怎么了?”休伯特捂着鼻子问。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她回答道,摇了摇头,有点不甘心的挪开视线。

台阶之上,转角的地方,白色的影子贴墙而立,虚幻得不像实物,而像是朦胧的月光。

“喂,你……还好吧?”丽雅递过来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休伯特没好气地回答,用来捂鼻子的纸巾红了一大片。

“谁叫你这么没用啊,跳个楼梯还能被绊倒,摔的满脸鼻血……好啦,是我的错,别这么凶地看着我,吃蛋糕吃蛋糕,别生气。”丽雅笑着把一块草莓蛋糕捧到休伯特面前,讨好地说。

看着丽雅那张漂亮的小脸休伯特发现自己也生不出什么气来,他接下蛋糕,换了一个话题。“话说这究竟是什么宴会啊?”他边吃边问,“我一直以为梵蒂冈这种圣域是没有宴会这种喧哗的东西。”

“是没有啊,但是现在可是特别的时候啊。”丽雅吃完盘子里东西又伸手从长条餐桌上去了一大份冰淇淋,上面淋着鲜艳的芒果酱。

宴会的举办地点是在某座超大的教堂里,休伯特估计足以容下万人。长条型的餐桌整齐的摆放在本该是会堂的地方,白色的餐布,燃烧的枝状灯座,来自天南地北的奇珍异食,黑色头巾的修女将一道道菜肴摆放到桌上然后退回阴影,烤卤猪的油光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好棒啊,这就是贵族的宴会吧。”休伯特被充斥在眼前的各种食物震惊了,暂时忘记了还在流血的鼻子。

“嗯,第一次见这种大聚餐?”女孩打量着休伯特,就像姐姐看着没见过世面的弟弟,“哦对,你失忆了,即使记得也忘了,休伯特……亚伯拉罕?”

“叫我休伯特吧,目前这就是我的名字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纯银的餐具入手带着一种实在的沉甸感,休伯特看着蜡烛的火焰在上面扭曲,舞动,妖娆的仿佛蛇群,他叹了口气,“我对于一些基本的常识都是记得的,比如礼貌,但是,对于像这种贵族礼仪我没有任何印象,我以前绝对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这点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因为我甚至连餐具的用法都不知道!”那种古怪的愤怒又冒了出来,像蛇一样在他的心里扭曲纠缠,不吐不快。他扭过头对丽雅苦笑,右手拿着叉子,握得非常用力。那双铁灰色的眼睛里,是痛苦与愤怒。

“你的意思是大神官在骗你?”丽雅耸耸肩,继续刮着冰淇淋吃,“无所谓吧,就算真是,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当他的养子,你要知道他是谁啊,大神官啊,大名鼎鼎的亚伯拉罕?蓝丹,仅次于四大红衣主教的神之前座,在你被他收养的那刻你过去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是怪他。”休伯特想了很久,摇头。丽雅看着他满脸落寂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背,大声说:“喂,在想什么呢,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很难看唉!”

“我……确实是死了爹妈啊!”休伯特被她拍的差点喘不过气,硬憋出一句话。

丽雅咯咯直笑,休伯特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我不是对对你的父母不尊重,抱歉。”丽雅咳了两声止住笑。她靠近把休伯特拿错的西餐叉放到他的左手里,动作温柔地像个姐姐。休伯特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孩了,时而像个撒欢儿的小疯子,笑起来的时候要多癫狂有多癫狂,还不负责任地拉着人跳楼梯,可有时候,她又是如此温柔,金色的长发反射着橘红的火光,看起来就像晚霞,辉煌但又宁静。他又闻道了丽雅身上那股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这么用,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她又将餐刀递给休伯特,捧起自己漂亮的脸蛋看着天花板。

“其实啦,我也是跟你一样的孤儿。”丽雅忽然说,“我也是死了爹妈的人哦,被教会收养的许许多多的孤儿之一。只是我并没有想你一样失忆罢了。所以休伯特你并不特殊哦。”

她用仿佛在讲述另一个人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在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被山林里的一个猎户收养了,据他说我是个弃婴,就是那种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亲自抛弃在山里等着被饿死或被狼吃掉的那种婴儿啦。我在那山里生活了几年,直到后来那位好心的猎户帮我联系到了教会,我被一位跟大神官差不多好心的人收养了,他教了我很多,帮我成为一位公主,教我怎么用餐怎么打扮,如今在你眼前的漂亮公主,过去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弃婴。”

丽雅自嘲地笑笑,这种惨兮兮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好久没有去想她过去的那些事了,那种一个人被自己的亲人抛弃在深山老林里的无力感和痛苦不会因为你对谁谁谁分享就会减半的。

“虽然听上去是挺惨的,但是其实我对那些年的生活早就忘的差不多了,他们扔下我的时候我才是个婴儿,连他们长的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反正他们也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也忘了他们,我们互不相欠。”丽雅拍拍手说,“我觉得吧,重要的不是血缘那种死板的东西,好像你是谁谁谁的儿子就注定要像你爹学习成为个什么样的人,重要的是那些在你身上花了大把大把时间陪着你的人,他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所以,你的过去,并没有任何意义,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成为大神官亚伯拉罕?蓝丹的养子时,你就不是休伯特了,而是亚伯拉罕?休伯特。”丽雅认真地看着他。

“嗯,这我知道,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曾经……”休伯特有些踟蹰地说。

“没关系啦。”丽雅摇了摇头。

“你的父母应该还活着吧,有没有想过,去找他们?”虽然知道有些不好,但是休伯特还是试探地问,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是非常认可丽雅的观点,血缘对于人类来说毕竟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是啊,他们也许还活着。可是他们抛弃了我,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丽雅撇撇嘴,倔强地别过头去,那一瞬间休伯特看到那双紫瞳瑰丽朦胧,像是隐隐泛着泪光。

这个潇潇洒洒,骄傲如光的女孩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呢,休伯特想。

“为什么要抛弃你,明明丽雅这么可爱?”他开玩笑地说,丽雅笑了,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算你识趣。”她扭过头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想是因为这双奇怪的眼睛吧,诡异的紫色,神话传说里这是天使沙利叶拥有的邪眼,凝视这只眼睛的时候将无法动弹身体。”

“邪眼?哪有,明明很漂亮啊,像是宝石,应该很值钱才对。”休伯特说。他和丽雅一起笑了起来。

“我知道亚父一定是关心我才对我撒谎的,只是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关心?他是位位高权重的人,为什么对我一个小人物怎么好?”

“那还用说?看看你周围就知道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丽雅指了指周围一圈人,小腿在椅子下晃啊晃。

“当然发现了,这种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我才问,这究竟是什么宴会啊!”

休伯特周围那些优雅用餐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腰背挺直衣着华贵谈笑风生,在这个红酒杯轻碰的奢侈宴会上居然没有大人,全都是半大的孩子。

偶尔有全身黑纱的修女从阴影中走出,全程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端上新的酒食,然后默默退回。

“这是圣堂开启前的最后一场接风宴。”丽雅回答,“像这样的宴会已经持续了七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有人都到齐了,明天就是圣堂正式开启的日子。”

“圣堂?”休伯特重复这这个词。

“是啊圣堂,我们到这里的目的不都是为了这个吗?我和你都是参加者,大神官肯定是在你身上押宝了。”她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说。

“真羡慕!”女孩伸了个懒腰,拖长语调,“有大神官亚伯拉罕做你的靠山,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是这里背景最强的几个人之一。”

“等等,在这之前请问,圣堂……是怎么回事?”休伯特挠了挠头,疑惑地问。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丽雅震惊了,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今天才刚醒哎……还是个失忆病人……不知道很奇怪吗?”休伯特诚恳地说,继续挠头。

“大神官什么都没跟你说?天呐,他是有多自信!”丽雅看着休伯特的眼神顿时古怪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还是说你是一个变态?”

“变你……有这么说话的吗,我是个正常人好吗!”休伯特没好气地说。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说那种强的离谱的人。”

“强?你觉得我一个跳楼梯都会摔倒的人跟这个字有关系吗?”休伯特撇撇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那倒也是,可是大神官亚伯拉罕选中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质疑,除了仅有的凌驾于他之上的红衣主教和教皇。他绝不可能在圣堂中支持一个普通的孩子。”丽雅沉吟道,忽然问:“等等,你听说过神术吗?”

“神术?当然知道啊,教会的圣职者特有的神之力量。据说能让死人都活过来的力量。”休伯特满脸憧憬地说:“可是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而已。”

“怎么会,怎么会?难道你真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你是怎么被圣堂选中的,这不可能。”丽雅喃喃自语,太多太多的疑惑写在她的脸上,连眉毛都皱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休伯特你听好,我不知道你的亚父有什么打算,那不是我们能够揣度的,但是这个圣堂,是每二十年才会召开一次的地方。”丽雅抬起头,紫色的瞳孔直视着休伯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每到约定的日子,教皇会用他的方式向整个世界发出邀请,而受邀请的对象大多是在某个领域有着堪称天才资质孩子,也就是你周围那些人。这场宴会是为他们接风洗尘,因为他们都是有资格参加圣堂的天才。在圣堂开放的四年里,教会会动用它全部的资源来培养这些孩子,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直到有人能达到他们的标准时,他就会成为圣子,成为教皇的,继承人。”

“什么?!”休伯特睁大了他的双眼。

“是的,就像你理解的那样,圣堂的存在,就是用来筛选教皇的继承者,成为下一任的,神之代言人!”丽雅说,“而你也是,参加者之一!”

此时,夜,圣狄克斯图书馆七楼,机密档案室,又称“约柜”。

上百份档案累摞在办公桌上,蜡烛轻摇昏黄的光线,蓝丹戴着一副老花镜,钢笔在一份份档案中勾画着。

机密档案室的门被人推开来人的脚步声很大,并且肆无忌惮。他径直走到蓝丹面前的椅子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络花银酒壶。

“喝吗?矮人酿的最好的烈酒,号称狄俄尼罗斯之赐,这玩意儿据说每年流入人类世界的就那么两三瓶。”凯恩说。

“不,谢谢。”蓝丹依旧埋头审阅档案,但是嘴里却继续说,“首先这肯定不是狄俄尼罗斯之赐,那种酒是矮人族用来供奉酒神的连他们的国王都别想尝一口,其次,凯恩你能不能以后别穿拖鞋外出,噪音大,而且又毁形象。”

“没办法,拖鞋穿的舒服嘛。”凯恩拉开自己的神官袍,高贵的袍子下是一双做工简陋到极致的拖鞋,两只大脚丫子就这么坦然地暴露在空气中,大脚趾还抓啊抓。

“教会发的神官服不是一整套带靴子的吗,绣线软靴还比不上你这双难民拖鞋?”蓝丹皱眉。

“那个小了,我脚大。”凯恩振振有词,痛快地喝了两大口。

“算了,我不想在跟你谈这个,反正你是不可能改过来的。”蓝丹抬起头,问凯恩,“你来干嘛?”

“没什么,那家伙跑出去了,我来支会你一声。”

“那家伙?休伯特?他在哪?”蓝丹的眼神倏然锐利起来。

“对,就是你极其重视的养子。”凯恩说,“圣堂的修女说看见丽雅带着一个男孩进入宴会,应该就是休伯特了。”

“哦。”蓝丹低低应了声,又重新低下头翻看档案。

“喂,真的没事吗?明天圣堂就要开启了,但是你还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那孩子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你让一张白纸去参加圣堂试炼?”

“没有关系,丽雅会给他解释的。”蓝丹说,“既然他去了宴会丽雅一定会告诉他的关于圣堂的事。”

“好吧好吧,你作为他的亚父都不操心,我一个外人瞎操心啥。”凯恩叹气。他随手拿起一份桌上的档案瞄了几眼:“圣堂参者的档案?”

“嗯。”

“不会三千份都在你这里吧?”凯恩看着桌上的文件厚度不禁问道。

“圣座既然将这份重要至极的任务交给我,我就一定要尽心尽力。”蓝丹说,“今年圣堂的参加者有三千人,每个人的档案我都要一一过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可不像某些人成天穿着拖鞋喝酒,无所事事。”

“切勿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谢谢。”凯恩说,他随便放开一份档案,红色的墨笔在莎草纸的扉页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密”,“厉害了,你看这个,泰格里斯家族长子阿洛肖,十四岁,精通马术,刀术,帝国军队狮鹰骑士团未公开的最年轻成员,被认为是剑齿虎家族有史以来最有军事天赋的天才,哇塞。”

“泰格里斯家族是罗马帝国十大王族之首,家族族徽是剑齿虎,又被成为剑齿虎家族,地位仅次于以狮鹰为徽记的皇族和以玫瑰为徽记的皇后,是个彻头彻尾的军事家族。罗马帝国一半的军团长和大将军都是他们家出的。”蓝丹解释道。

“军阀子弟啊。有权有势,少年天才,刀术又好,真羡慕。”凯恩合上档案将其放回原位。

“不过猜这里的三千份档案中应该没有休伯特的吧。”他的语气极其随意,眼睛却盯着蓝丹,”是‘密’,‘极密’,‘绝密’还是根本就不被认为存在的‘神启’?”

果然,蓝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看着凯恩,不发一言,“你想知道?”

“当然,某天地位极高的大神官突然抱回一个昏迷的孩子并宣布收他为养子,还以自己的名义举荐他作为二十年一开选举教皇继承人的圣堂中。这能不让人奇怪吗?别跟我说他是你的私生子。”

“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他足足昏迷了三个月!”凯恩说,“他奇怪地昏迷了那么久而且是在那块被称作‘圣母之泪’的紫水晶上。那是教会的圣物之一,有着圣疗,静心,安魂的功效,就算是一个重伤濒死的人躺在上面一天就能回复而他在上面睡了三个月!而‘圣母之泪’对他完全没有作用!”

“有的,只是收效甚微,所以才花了三个月。”蓝丹皱眉,似乎略微有点疲惫。

“他的失忆不是正常的吧,是你对他用了‘沉魂’。”凯恩念出那个词的时候死死盯着蓝丹的眼睛,想从那无比深邃的目光中看出一些秘密的轮廓。但那双眼太深了,就像古老的水井,你能看到井水的些许反光,却永远也猜不到水下有什么,也许的骸骨,也许是毒蛇,又或者是其他可怕的东西。

“好了够了。听着凯恩,你说的没错,休伯特的档案不在我这里,你想要看吗,可以,但是你看了以后,我必须用‘沉魂’抹去你的记忆,即使是这样,你确定你还是要知道?”蓝丹冰冷地说,那目光从老花镜的镜片后面透出来,就像锥子一样令人发疼,而凯恩在跟他对视。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就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死寂,让人有种窒息感。

“不,算了。”最后,凯恩还是挪开了目光,他捏着酒壶又痛饮了几口,暗骂几声,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才不要跟那种怪物扯上关系,我还想多活两年。”他重重地关上门,留下蓝丹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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