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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生》第二百九十六章 返老还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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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根孔雀岛没几天,白鸦山山主忽然光顾。

关于这位山主,醒来这几天,姬凌生就听雪玉屡屡提起,原想等夋哥儿伤势痊愈后,就一起去登门道谢,不曾想半月过去,自己好得七七八八,帝夋仍卧病在场,内视一番,才发现蛰伏许久的天劫之力在帮他疗伤。

于是想法搁置下来,不料那位山主居然亲自造访,他迎出门,想着要好生招待,却见雪玉已经携着一个女子进了院子。

臧星桀早早就出门,又去找囚牛了。

捧花姑娘也在屋内照料帝夋。院子里只有一个赫连观剑,坐在那跟座小山一样。他面前平放着那柄木剑,裴日文搭救他们时并未选择收回,尽管剑士死活不要,赫连观点却视若珍宝的替他收下,然后就日复一日盯着木剑发呆,若他是个女子,别人只需望一眼,就能马上想到望夫石的由来。

专一如他,也在那女子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投上两眼。

姬凌生本来要去接她俩的,到了半路也不禁停住,拿手挡在额头上,想看得更细致些。之前隔得远,且万里无云,太阳泼洒下来,给她俩披了身金色的薄纱,什么都不清楚。现在近了,姬凌生得以确定,那位山主的确是头金发。赫连观剑也不由愣住,他们姐弟的相貌也充满异域风情,但好歹能看出大家同根同源,是一个祖宗,但这个女子的脸,绝非这方水土所养出来的,所以他不禁多看两眼,然后又垂下头去观剑。

直到两人到了面前,雪玉替他引见,姬凌生才自觉失礼,低头打了个稽首。他谦逊紧张引得两人发笑,姬凌生这才发现她俩是姐妹相称的,见他还是傻着,雪玉附到他耳边,悄声说这位山主名叫洛伦,祖上是西御人,所以相貌有别于东炼修士。

话没讲完,洛伦打趣道:“当着我面咬耳朵,真不害臊!”

雪玉活了这么多年,听了这话依然会脸红,忙将半张脸躲到姬凌生肩后。

趁着这短暂的空当,姬凌生快速打量了一遍,怕看久了人觉得被冒犯。一眼扫过,姬凌生只觉得她白得惊人,按照世俗眼光,大家公认的美女大抵都是肤白貌美的,但需要稍微折中,光白不行,得白里透红,才有气色,否则就像死鱼肚子,白,但不好看。

她不一样,白得如陶瓷一样,仿佛裹了层刚挤的羊奶,加上墨漆的眉眼和轮廓分明的五官,给人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姬凌生以为这是地道的西方美。后又想起自己没见过西御人,听说有金发碧眼、毛发浓密的特征,但她眼睛是黑的,体毛并不重,想来也有东炼人的血统。那么这是东西合并的美,但姬凌生仍觉得她全然不像个东炼人,听她说着北海方言,他觉得奇妙。

没人会在烈日暴晒下宴请宾客,雪玉俨然有了主持妇道的风范,将洛伦请到屋里住下,又让姬凌生先坐,然后迤迤然跑去倒茶。

洛伦见她忙碌如蜜蜂,却乐在其中,于是对姬凌生说:“每次我来,都见她坐在门口,不晓得是等谁,一等就是好多年,现在你终于来了,可不能负她!”

姬凌生大概明白了西御人说话时是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便笑着点头。

接着又说到后山的事情,这件事雪玉不愿意谈。姬凌生从宝儿那问到了缘由,那丫头做坏事被抓了现行,也没好意思扯谎乱说。其实姬凌生伤势大体复原的时候,就洞悉到后山有个天玄境修士,隐约猜到了是谁,在宝儿那得到证实,果然是青云子。

他前两天想着去谒见一下,好歹是传功授业的师尊,可到了那,发现他在闭关,喊几句没反应,只好先放着。

二十余年过去,这父女俩似乎仍没有重归于好,准确说,她俩没有一天好好相处过。现在谈起,雪玉依然是不理不睬的模样,怨愤似乎放下一些,却生疏得像从没学过的字,看见也不认识。她俩颇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但这样说也不对,青云子若是不想找回这个女儿,也不会万里迢迢跑到北海来,由此看,是雪玉拉不下脸和好,没有心思和好。

姬凌生对此十分头疼,跟当年青云山上一样头疼,直道血浓于水根本是句屁话,所以想在洛伦那找找办法。谁知对方没这想法,只说青云子临近破关,十之八九是到不了天玄第二劫,怕出什么事,让他这个做徒弟,或者说做女婿的多加留意。

他捺不住想质疑她的武断,洛伦只淡淡说了句,不除心魔不能破境。

姬凌生想了想,点头,抬眼偷看雪玉。

雪玉等他俩说完这个人的事,才找地方坐下。

闲聊了会,门外传来一声怪叫,“弟妹,俺饿了,能不能给顿饭吃啊!”

雪玉运足嗓子,远远应了声,不管叫嫂子还是弟妹,都是好事。姬凌生则扶额叹息,暗想这家伙不是把囚牛弄丢了吗,怎么一点羞愧都没有?

雪玉起身预备下厨做饭,姬凌生劝她不用,一顿饿不死,而且除了夋哥儿是个伤患,饭菜对于他们必要不大。奈何雪玉欢喜得脚底装了弓弦,跳起来要展示厨艺,姬凌生拗不过放她去了。

这时他屏息去听,正听到外头剑士在取笑赫连观剑,说他是个呆子,半道跟迎门出去的雪玉打了招呼,下一刻剑士就两步窜进门,他见了洛伦,人定住,像深山里碰见人的小鹿,第一次知道了人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洛伦任由他看着,也不发怒,姬凌生替他感到害臊。终于,他醒过来,拉过长凳坐下,觍着脸开始问东问西,姬凌生简单解释了几句,剑士立刻拍着双手,惊诧得不自然,像极了那种摸包时反被人逮住的扒手,说:“原来如此!”

姬凌生怀疑他压根没听明白,懒得说,就问他找到囚牛没有,剑士没心没肺地说还没有,但囚牛肯定死不了,慢慢找就是。姬凌生不再多说,看剑士还追着洛伦在问,他想洛伦虽然修道时间不长,但好歹比他们都要年长,又是天玄境的高手,于是押着剑士叫前辈,让他安分点。

谁知剑士鬼头鬼脑,竟然不叫前辈,要叫姐姐,还要加个好字,叫好姐姐。

这下激起姬凌生满身鸡皮疙瘩,洛伦却笑得不可开支,点头赞和道:“姐姐好,跟雪玉妹妹一样,以往那些人不是叫师父,就是叫前辈的,可把我给叫老了!”

剑士马屁连拍,说:“就是就是!”

姬凌生不太想说话,不明白叶红是怎么看上这小子的。这时,雪玉听到笑声,过来看了一眼,顺便问剑士想吃什么菜,臧星桀下馆子似的点了两个菜名,洛伦也觉着有意思,准备蹭完饭再走,也报了个菜名。

只听雪玉嘴里嚷着好嘞好嘞,仿佛找到当年经营雪玉阁的快乐。见她去了,剑士捅捅姬凌生胳膊肘,啧啧道:“这么个贤惠端庄的媳妇,便宜你小子了。你成天闷声不吭气的,我还担心你孤独终老,根本是瞎操心。不说南地那个酿得一手酒的小娘子,中土还有个柳若兮,到了北海,还能捡个现成的婆娘,原来你小子是广撒网多捞鱼啊……”

姬凌生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嘴,低下头去。

剑士滔滔不绝说着,没注意洛伦对他狂使眼色,半晌终于觉察到了,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背脊爬上来,他如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调过脑袋,只见雪玉手持铁勺在门口站着,犹如一座冰山。

好在雪玉没空对付他,左手肘撑在房门上,右手颠着勺子,怪声怪气地说:“好哇,我说你怎么过了这些年才来找我,原来是先去找那个姓柳的狐媚子了,这么多年都阴魂不散的,亏我左思右想,想你怎么还不来,怕你在哪里出了事……”

姬凌生头皮一阵发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似的。他现在的感受,就是家里着火了,但自己还被困在屋里,偏偏放火的是他媳妇,锁门的是他兄弟。

剑士情知不妙,挤出张欲哭无泪的笑脸,佝偻着半身,摸到门外,干巴巴的哈哈两声,说:“三哥,你在这好好听嫂子说话,现在饭还没好,我先去练会剑,记得吃饭叫我!”

叫你恁娘了个腿儿!姬凌生从李忌那学来的方言,此刻终于派上用场,当然,他不敢出声,只在心底狠狠地骂。

倒是洛伦不为所动,她还没见过两小口吵架,觉得有趣,想再看会戏,而且还好奇这兄弟俩,到底谁是哥谁是弟,怎么老大不分的。

姬凌生不动如泰山,顶着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雪玉气渐渐消了,撇头瞪姬凌生一眼,点名他今天晚上不准吃饭。姬凌生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架吵完了,雪玉迈出房门,感觉像踩在棉花上,高兴这些年没有蹉跎掉。因为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似乎返老还童了。

……

门外,剑士咋咋呼呼叫了两声。

第一声是因为裴前辈来了,第二声是因为看见了小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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