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苏参谋长。”长桌上依旧是初见时的文件山，只是文件山后却没有人。一道窈窕的身影立在窗边，金色的阳光倾泻在深蓝色军装上，映出别样的神采。

“不知该称呼阁下是陆佥事还是陆队副呢。”苏林霜没有转过身来，淡淡话语中却有着别样的意外。

“论职务，下官现任佥事，论本心，下官更愿意为队副。”陆晖苦笑了一下，感情进来先打杀威棒么。

“看来陆佥事很不满意本官的调动。”

“苏大人。”陆晖加重了语音，也不管苏林霜，自己找了把太师椅坐下：“难道金陵之狐的美誉便是如此得来的？靠一些不详不尽的话语，还有些莫须有的罪过？”

苏林霜应是没有想到陆晖的态度会如此强硬，迟疑了半晌，却终是转过身来，秀美的侧面映着金光，冲淡了那永远冻在脸上的万年玄冰似的表情，显露出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妩媚与诱惑，陆晖自非圣人君子，饶是心绪不佳，却也看得一呆，心中那少许的气愤，也顿时烟消云散。

用目光将赖在太师椅上的陆晖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苏林霜坐到了陆晖的对面，不同于陆晖刻意的无赖，她的姿势标准，利落，实堪为帝**人楷模：“方才是我不对，请原谅。”

“好说好说。”陆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尴尬，这样跟个美人争锋相对，是不是有些没风度。

“不知大人召下官前来，有何吩咐。”不等苏林霜回答，陆晖迅速的转移了话题

“替徐参谋长问一些话。”

死老头，有话事先不讲清楚，玩完神秘才想着擦屁股，真当自己是诸葛亮算无遗策了么。陆晖在心底狠狠的吐槽着徐离原：“下官可以不答么？”

“不必了，你已经回答了。”苏林霜道：“徐参谋长发过来的电报中只有一句话‘替老子问问那只小兔崽子，他到底是陆佥事还是陆队副。’“

他奶奶的熊，又被摆了一道。

对于那条成了精的老狼，陆晖确实还没成熟到能够反算计回去的程度，尤其是在资源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

“那么下官的回答，大人是否满意。“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题。“苏林霜并没有回答，开始了反问。

“这个啊……“陆晖摸摸鼻子：”下官到底应该是陆佥事，还是陆队副。“

皮球抛回给了苏林霜，不过苏林霜并没有再抛回去的意思：“以我与徐前辈之意愿，希望陆大人在军则为陆队副，在锦衣卫则为陆佥事。“

“这样会不会太难了点，或者让下官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

苏林霜没有理会陆晖刻意打断她的俏皮话：“但不论在军，还是在锦衣卫，我们都希望你是同志，而非敌人。“

“咳咳……大人，据下官所知，同志是左派激进党派，甚至是帝国明令禁止勒令解散的某些党派的常用词汇。“陆晖继续锲而不舍的打岔，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的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参与得越深，你将明白得越多，明白得越多，你的肩负，也将越重。

陆晖并非一个没有志向的人，但是他的眼光与思维却是与脑中远大志向几乎相悖的无比现实。他不惧任何危险任务，却惊恐于内心的彷徨。

我究竟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我深爱与敬仰的帝国，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当我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我还会坚持着这样纯粹的爱与敬仰么？

这样的彷徨和疑问在十五年前，促使他离开东林书院，加入了军队。或许，实实在在的战斗比虚无的政治，更能满足他自己的内心所需。

而时光流转轮回，十五年后，当他再次被推入了政治的漩涡，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彷徨。

“陆晖。”苏林霜的语气十分严肃：“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七尺男儿，你竟然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么？”

“大人，这一点下官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陆晖勉强一笑，笑容中却满是落寞：“但是就是因为说的人太多了，下官才去参的军。”

“那现在给你一个做的机会呢。”

“下官依旧不敢，对于一部机器来说，做一颗螺丝钉比做一个控制者简单得多。”

“陆晖，你在害怕责任。”秀眉紧蹙，苏林霜几乎是在逼视着陆晖。

“是的。”陆晖很坦率的点头承认：“治大国如烹小鲜，为政者无私德。偏生下官就是很别扭的人，很在意小鲜的完整性和所谓的私德。下官有时也在想，可能是下官想得太多了，所以就不敢做了。”

苏林霜冷冷的看着陆晖，陆晖亦以惫懒却温和的目光回应着，气氛，有些尴尬，却又有些别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久，几乎可以成为帝国南京参谋部最大新闻事件的事情发生了，苏林霜，一直以冰山著称的金陵之狐苏林霜，竟然破天荒的温和一笑：“陆晖，我算明白了徐前辈为什么一直不肯将你带进来，现在带进来了，也不肯跟你面对面，他真的很了解你。”

“在他手下混了十五年，还不了解就出鬼了。”好在陆晖不是南京参谋部或者是东南军团的一员，虽然有些惊讶苏林霜竟也会笑，但还不至于失态到话都说不出来。

“你很聪明，想得也很多，我也差点被你的观点说服了。”此时的苏林霜，从气质上来说，更像方雅，而非一贯的她自己：“但是当你在朝天宫看到工人游行的时候，你还是坚持做螺丝钉的想法？”

“下官会有些动摇，但是又想想这个世界的聪明人总是很多的，并不需要下官一个人来支撑，就又心安理得的回去继续做螺丝钉了。”

“你选择去前线，也是为了逃避吧，逃避你想看到的。”

“也许罢。”陆晖学着罗刹人的常用动作耸了耸肩，并不否认。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罢，我们互相谁都无法说服，只是陆晖，我建议你，应该多看看。“

“是，谢大人教诲。”陆晖起身，行了个西洋骑士礼，回应他的，确实一只伸过来的芊芊素手：“我字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