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京九列车上，赣州愈来愈近了，倚窗遥望我又一个人生驿站，听着车箱里传出的《念亲恩》的歌声，我又回到了遥远的家乡，想起我的亲娘和我的家人……

娘和爹住在老家。分开十多年了，四千多个*夜夜始终没有抹去我对娘的眷恋。娘在我思念和牵挂中一天天地衰老，就像分别时她脸上的那两行风干的老泪。

娘是镇医院的医生，心地极为善良，整天为级亲看病打针，方圆三十公里的乡村没有一个不认识她的。逢年过节，厚道的乡亲们总要送些土鸡、竹笋之类的土产给娘，感谢娘的救死扶伤。娘从不收礼，是个十足本份的妇道人家。那时，爹在另一个镇府当小头头，很少回家，娘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四个真不容易。娘对我这个大崽一直疼爱。每逢寄读回来，总要给我煎几个荷包蛋放在碗里，并对弟妹说，哥哥读书用功，补点脑子将来好做文章，并鼓励弟妹向我学习，多考几个100分。

那年爹在他工作的镇府偷偷给我报名参了军。直到入伍通知书下来，爹才遮遮掩掩地把我要当的事和娘说了。娘愣愣地看看爹又看看我，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崽成绩这么好，干吗要当兵，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爹吼了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娘便不再说话，眼泪顺着脸庞流到了脖子……

那晚，娘没吃饭，更没有合眼，我知道这一去，打碎了她的希望，她一直把我看成她的太阳，认定了我一定能考上大学，能替她光宗耀祖，完成她没有完成的心愿。可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以后的十几天里，娘一下子老了些，她不再和爹说笑，默默地上班，默默地做着家务活，默默地看着爹教我穿军装，打背包……

终于到了集合出发的那一天，我想跟娘说些安慰和告别的话，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厨房流着眼泪的娘。我顺手把毛巾递过去，对她说：“娘，我走了。”

娘站起来拍了拍我的军装，说：“才十六岁不到，人还没枪高……”

我扭转头去，因为我不愿看到娘眼里的泪珠子。说完了一大堆尊重首长，团结同志的话后，娘又塞给我一个旅行包。

坐在开往部队的火车上，肚子有点饿了，打开娘给我的旅行包，全是吃的零食和一件毛衣，毛衣上还有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小口袋，袋里装着一封让我看了就落泪的慈母信。

4年的军旅生涯很快就结束了。退伍后我分配到铁路部门工作，去年招警考试我被录取当铁路警察。离开娘十多年我只回家过过一个年，在即将踏上京九线赣州工作时，回老家见了一次娘。

娘老了，老了许多。娘和爹都退休在家，岁月无情，娘额角的皱纹比同龄人还多还深，肾炎、胆病使娘的两鬓染成了白发，人也瘦得像根老树枝。当我告诉她我去京九当警察时，娘的眼神又多了几份迷离，有妻有儿了，还上京九折腾个啥。说归说，娘的心仍像一盆冬天的炭火……该归队了，我踏上那趟开往京九的列车，月台上站满了人，我没有心思听妻子的唠叨和儿子的哭声，娘老了，我在想我再次远行之后娘和爹的岁月。

这时妻子拍拍我，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车下的亲娘和亲爹。娘手里举着个小布包，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着我。她刚把小布包递到我手里，列车就开动了，风送过来娘说的半句话：“明天是你的生日……”

这一刻，我看到人群中昂起头来的娘和爹，妻和儿。早晨的阳光下，娘眼里淌出了两行清泪。我打开那个小布包，包里是慈母织给游子的毛衣，毛衣内仍有一个红布做的小口袋，和当兵那年不一样的是：口袋里装着还带着娘体温的退休金351.60元。

唉！我可怜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