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琉璃世界，长歌当哭

轻轻的，满足的叹息声响起，我扭过头，看着刚醒过来的人：“怎样？做梦了么？”

“是啊，做了一个美梦。”他冲着我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双眼弯弯，真是好看。

“能不能跟我说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问。

“不行，人家说做了美梦不说的话，有可能会变成真的。”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哦……”

“雪还在下吗？”

“是啊。”

“我想出去看看……”

“你还是老实呆着吧，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不怕啦，”掀开被子，一脚踩落地面，浑身忽然一阵轻微的颤抖。

这情形牵得我的心一颤，慌忙扑过去搀住他：“怎么还这么冒失，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有你玩的时候。”

而他的手腕一抖，反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低着头，这个人不看我。

心头忽然很苦，脸上却还得笑，笑得眼睛酸酸的：“你看看你……你……”

低着的头，头发乱糟糟的，这个人抖了抖。

我说不下去，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还记得那一年阅兵典礼吗？”

“嗯……”鼻音重重的，他回答。

“还记得，我用梳子替你梳头的情形吗？”想了想，自己却又摇摇头。“啊，你看看我……那么久远的事，你肯定早就不记得了吧？”

我嘲笑自己。

“我记得。”他伸出胳膊，从我腰间抱过去，“或者说，我从未曾忘。”

身子一抖：“你……”

“我很高兴，你第一次那么温柔地对我，而且，周围好多人在看。”这个人把脸埋在我的腰间，艰难地说。“我记得当时，你手心的温度。我记得当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的感觉。你还记得……你梳完之后我立刻跑了吗？坏……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多么高兴，我怕再多留一分钟，我就会忍不住抱着你吻上你，所以……所以我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跑掉。”

紧紧地抱着我，似乎要把身上的痛楚全部挤出体内似的。

眼泪一点一点，爬出眼眶，滑落腮边。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终于无声，掉在指间。

原来是这样……

当时毫不留情地转身跑掉，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笑，点了点头：“真傻。”

“是的。真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抬起头来，“现在。陪这个傻瓜，出去走走吧。”

“可是……”

“别拦着我了，你答应过我，陪我的这段日子，谁也不想，那么同样答应我，无论我要做什么，请你不要阻拦我，只要你陪着我，好吗？”

他在笑，坦然地，毫无隐藏的笑。

我望着这张熟悉地脸，仿佛听到那胸膛里火热跳动的一颗心，那颗心地心意，这个人的心意。

咬了咬牙，抑制住骨髓里透出来的颤抖，我笑着回答：“好，我答应你。”

雪花飘零，有种凄凉的，宛如末世般的美。

莫长歌倚靠我的身旁，望着漫天匝地飘舞的雪花，忍不住发出孩子气地赞叹：“香儿，真漂亮呢！”

“是，当然。”一边答应，一边将他身上披着的大衣拉了拉，踮起脚尖，扯起来盖住他的头不让雪花落上。

他望了我一眼，似乎在笑我的谨小慎微，走了两步，蓦地停住，将大衣敝开，把我揽进怀里：“藏好藏好，大灰狼要来了。”

我笑着钻进去，从里面抱住他的腰。

脚步声慢慢响起，秋水君从旁边的屋舍出门，撑伞，走了过来。

“两位，真是好兴致呢。”这个人温文尔雅地笑着，冲着我跟莫长歌点了点头。

“是啊，花开堪折直须折嘛。”我笑着，傻兮兮地看着他。

“嗯……”莫长歌仰起头，“秋水君，这里经常下这么大的雪吗？”

“呃，据我所知，这是第一次。”

“哦……真是何其有幸呢。”

“是啊是啊。”秋水君笑着，“两位若要看雪，前方有个雪芦亭，当时随口起的名字，没想到居然真会有朝一日应了景——两位可以去那里，又遮雪，又可以休息。”

“多谢你了，秋水君。”

“客气，客气。”秋水君撑着伞，于雪地里越走越远，看他地方向，倒好像是下山去了，我的心中蓦地一动，难道他……

才一心血来潮，莫长歌低头，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发什么楞？”

“啊……没什么，我在想，秋水君这家伙既然指点了咱们去处，不知道会不会弄点好东西来待客。”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

“你……还真是贪心不足啊。”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向来是我的座右铭。”

“那么，你想要吃点什么？”

“看过红楼梦之后我就有一个愿望。”

“哦？愿闻其详？”

“你还记得那一幕……‘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么？”

“哈哈哈！”莫长歌忍俊不禁，“原来香大小姐想吃鹿肉了，你怎地不早说，早说了，我舍命也要替你打一只来，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真的去‘

割腥啖膻’！”

“还是你最懂我。”一边蹭着他，一边向着雪芦亭的方向靠，我说，“君不闻叶公好龙，也只是好的假货而已？”

莫长歌大乐：“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像你连只老鼠都不敢弄死的人，割腥啖膻的事儿，交给湘云丫头去做吧！”

暗暗吐了吐舌头：“不过说真的，在这里生个小炉子，吃点烧烤还是不错的。”

“是啊，看着茫茫大地，如此干净洁白，忍不住让人心底也冷冷的，若有麻辣烫吃的话……”莫长歌悠然神往。

“是啊，最好还给你弄点红酒配着呢。”我斜眼看着他。

他低下头看我，忽然说：“我有点后悔……”

“嗯？”

“以前太忙了，没有好好照顾你。”

“说什么怪话呢？”

“没想到，你的愿望是如此的简单，我还以为……你是好动的，想要跟人滚在雪地里打雪仗的人呢。”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不行吗大哥？”

“行行行……”他好脾气地答应着。

眼看雪芦亭近在咫尺，他忽然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从他怀里被推开，踉跄倒在地上，茫然抬头，看着他。

莫长歌冲着我眨眨眼睛：“要开始了，香大小姐，接招吧！”

伸出手在地上抄起一把雪。冲着我脸上扔了过来。

我从惊诧到面上荡出笑容，不过片刻的事，大声叫道：“好啊好啊，原来你是想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啊！”

一边说一边当地来了个懒驴打滚，如奥特曼一样半跪在雪地里，左臂跟右臂交叉：“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

莫长歌笑得前仰后合：“好啊好啊，欢迎指教！”

趁着我摆造型地功夫，偷偷扔过来一个雪团，我正在发布我的战争宣言，嘴巴大张。没有防备之下，一个雪团扑面而来。幸好我躲得快，绕是如此。嘴里还是被扔进了一部分散雪。

我“呸呸”地吐着雪，恨恨地说道：“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接招！”

匍匐在地上，用双臂圈起大量的雪：“老娘要造个核弹级别的，将你轰杀至渣！”

正在辛苦的堆积，莫长歌嗖地窜过来。长腿一伸，将我辛辛苦苦刚弄出雏形的“核弹”一脚踩成了饼。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我的心血结晶，气结。

他却趁机捞起一把雪，扔进了我的脖子。

脖子里顿时一片沁凉。

我心头一梗，难受的脖子一缩，忍不住捂住脸。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香儿？”莫长歌叫了一声。

我一动不动，心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冲杀着，眼看就要忍不住。

“香儿？说好了玩玩地。你不会是……”他走过来，伸出手，摸我的头。

我蓦地伸出手捉住他地胳膊，大声叫：“我当然不会，兵法有云：兵不厌诈！”

眼睛必定是红的吧，我只当这是高兴所致。

他尖叫一声，却被我捉住了不放，我努力一扯，将他地身子扯倒在我身上，两个人翻翻滚滚，像斗气的孩子一样，在雪地里滚了几个会合，不分胜负。

“投降不投降！”最终，我翻身爬起，压在他的身上，一手扯住他的胸口，一手高举，手里握着一把雪，宛如打虎壮士。

他的脸上鬓角全部擦着白色的雪花，见我如此威势，连连摆手：“投降投降！”

我得意洋洋地一笑，他却趁着我走神的这功夫，伸腿将我一扫，我“哎呀”一声，好像木头人一样被扫落雪地里。

“投降才怪……”莫长歌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我被他气得要死，赌气趴在雪地上，伸出胳膊无聊地做游泳状：“没想到莫大侠也学地这么狡诈了，一二三四，以前好像不会这样的，二二三四……”

莫长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走到我身边：“不闹了，来，起身吧，雪地里冷，别湿透了衣裳。”

我拉住他的手从雪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一番身上的雪。

“不要小看我，改天一定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不罢休。”

“小的知错啦。”他温和地笑，“不如罚小的背大小姐进亭子如何？”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转过身，拍拍自己地肩头：“来！”

我站着不动。

“来啊！”他微微侧面，冲着我笑，下巴扬起，极骄傲自信的模样。

我张开双臂，如树袋熊一样，慢慢地爬上他的身子，伸出手勒住他地脖子。

“轻了好多呢！”他一躬身，将我背起，自言自语地说，一边迈步向前走去。

经过方才的厮打，雪芦亭已经距离这边不足十步距离，我趴在莫长歌背上，感觉他暖暖体温，嘴角露出笑容。

走了五六步，他的身子忽地一摇。

“怎么啦？”

“没……没事……”

话虽如此，这个人膝盖忽然前屈，身子蜷曲若初生婴孩状，蓦地倒在雪地里。

我不及防备，从他身后跌落，直直坠入在雪中。

第二百七十七章你痛，他伤，而我选择

我不及反应，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直冲到他的身边，连声呼唤：“小莫，小莫？”

莫长歌半垂着脸，脸色衬着雪色，惊人的惨白，连平常朱红的唇都泛显惊人的浅紫色。

“小莫……小莫……”嘴角颤抖，抓住他的肩头。

“没事……真的没事。”他摇摇头，顺着我的手势慢慢地站起身来。

“雪下的大了，我们进亭子内吧。”咽下心头涌起的那些，我扶住他，一步一步，进了雪芦亭。

肩并肩，相拥坐在亭子内，见亭子之外雪花飘零的凄美样子。

莫长歌倚靠我的肩头，慢悠悠地说：“我答应你，如果……嗯……有朝一日……我一定会，陪你在雪里吃麻辣烫，吃烧烤。”

“还要有红酒。”我点点头。

“这好像不大搭调。”

“我管你呢，我要。”

“你干嘛，那么执着于红酒？”他低低地笑。

“听说喝那个能够养颜。”

“哈哈……”低笑成为大笑，“你……还需要养吗？”

我郑重点头：“活到老，美到老。这是女人一生的功课。”

“哈……你总算有了身为女人的觉悟了吗？”他讪笑我。

我不动声色地拧了他一把。

他低声呼疼，忽然话锋一转：“香儿，如果有朝一日……”

“不要说我不爱听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一辈子这么呆在你身边……”

“这话我爱听，不过我拒绝出钱养你。”

“那么让在下倒贴如何？”

我立刻做击锤状，豪气干云大吼一声：“成交！”

“唉……真是个坏丫头……”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嘎嘎。”

“哈哈……知道了也不会反悔的，这辈子，我……把自己，卖给你了。”

悠然的声音，多么坚定，为什么会这样任性？你这个傻瓜！

眼泪慢慢地，无声坠落。

“长歌。”第一次，叫他的名。

“嗯？”

“别离开我。”如果是任性，就让我也任性一次。

“……怎么……会……”他涩涩地笑着。

“长歌……”

“我在。”

“别离开我！”固执的，继续问。

只要得到肯定的回答，就能实现了吗？

如果是这样，多简单！也多美好！

“我不会。”他慢慢地，回答。如我所愿的回答。

而我仍旧不满足，永远不满足。

“长歌！”

“香儿，我不会离开你，永永远远，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不等我问，他说。伸出手，抱住我，紧紧地，如同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之内：“不会离开，不会离开，不会不会不会！”

一刻不停地，在我耳畔说。

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

我很冷，很冷很冷。

眼睛哭得生疼，看不清眼前景物，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心头的痛翻江倒海，眼泪汹涌澎湃，我趴在他的胸口，终于忍无可忍，大哭出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乖，你是乖丫头，乖，乖……”手拼命抚着我的背，他说。

他说。

劝说的话，劝不了说话之人无法塌实的心。

明知道你无法实现这所有，对吗？

长歌……

你也心知肚明的是不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现在多么快乐，多么完美的场景，你跟我，一力忘记不快，忘记忧愁，一力饰演一幕HAPPYENDYNG圆满大结局，你来我往，笑语喧哗，但，但，但！这一切，都终将成为镜花水月，都终将成为彼此心头最为深刻的伤疤！

你的承诺，无法实现！

我的要求，无法被实现！

扑倒他的怀里，想要把这一生所有的泪水全部都流尽！老天老天，请你成全我！

——————

秋水君看到我肿起的眼睛，踌躇片刻，终于问：“你跟他，坦白了？”

我摇摇头。

“为何不跟他说？也许他的心中……”

“他不会同意。”

“你知道？”

我倚在门边，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水：“我知道，秋水君，你也知道。”

“但我同时亦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秋水君转过身，长长地叹息。

“如果他在我眼前，如此痛苦的死去，是否会公平？”

“起码……是他所自愿的，而对他而言，或者只要看到你，便是最大的公平。”

“那么……秋水君，你觉得，这对我而言，可公平？”咽下一口苦涩的泪，我微笑着，“让我目睹他每日痛苦的表情，乃至于生命走到终结，这便是公平吗？”

“但，就算用那种方法替他解脱……对你而言，又怎么算是公平？”秋水君抬起手，拍在我的肩头。“起码，我知道他会安然无恙，起码，我知道他会活的幸福，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公平。”

“哪怕……从此之后，在他的心底没有你？”

“哪怕，从此之后，在他的心底没有我。”

“消失的一干二净，宛如从来都未曾出现，你也甘愿乐见？”

“只要他活着，便是我最大乐见。”

“九公主……”

“秋水君，答应我……”深吸了一口气，“牵机散的发作前提，是他心中记着服下牵机散之时，心头至爱之人，所以只要他不再记挂不再想着，就不必再承受那地狱般的折磨苦痛，而对他而言，只要忘记了我，以后过着安静和平的日子，应该算是……没有失去什么吧……”

“你要想清楚。”秋水君袖子微动，“要消除他脑中关于你的所有记忆，还要送他回现代，那么引发的一系列要善后之事……”

身子一抖，我茫然问：“你……你的意思是？”

“不仅仅是他……九公主，你该想到的，如果只是他忘记了，而其他人却记得你的话……那么……”他担忧地看着我，“你明白后果是多么可怕吗？”

我半张着嘴：“秋水君，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决定送小莫回到现代，抹去他的记忆，相应的，我需要将我……将香子姗在现代存在过的任何痕迹都消除抹去吗？那么那么……那么……”我颤抖着，“香景宗……老爸……他……”

眼眶放大，我呆立原地，呆若木鸡。

如果是这样，就再也回不去了呢……

永远都回不去了……

秋水君垂下眼睑：“就是你想的那样。本来……”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他懊悔说道，“本来，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救得了莫长歌的，只是……阴差阳错啊……唉！”

“是什么？”我愣愣地问。

秋水君顿了顿脚，清晰说道：“优昙婆罗花。”

心头好像被一块大石撞到，我踉跄地倒退了两步：“你说什么？！”

“本来，当时从我那好友那里将莫长歌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中了牵机散之毒，只是当时潜伏未曾发作而已。所以我想到了支离天尊所守护的优昙婆罗花，想要指点一下九公主，防备今日出现的状况……没想到……”秋水君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吗？九公主你居然会为了齐王李元吉而去上雪谷，如此一来，无有其他办法可以救莫长歌……而偏生事情又如此的巧合，我那好友，居然也因此而受伤……天……这幕造化安排，真真叫吾心惊不已啊！”

他昂起头，仰天微嗟，面上露出意兴阑珊的神情。

我愣在原地，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秋水君转头，看着我：“如果，九公主你执意要用这种方法来救莫长歌，那么吾会施法，让现代之人，所有与你有过接触的人脑中关于你的记忆都抹除，你在人世间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消除，九公主，此路一旦走上，就无回头的可能，所以……所以……请你，三思。”

他昂起头，迈动脚步向着旁边屋舍走去。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冷冷的吟叹声，在雪花纷飞里慢慢飘散。

冷冷地靠在屋檐下的门扇上，嘴角似笑非笑。

三思……三思……九公主，请你……三思。

是啊，我一直在三思，努力在三思，但是，秋水君，请你告诉我……除了这么走，我还能怎么做？

除了这么做，我还能怎么才能救得了他？

龙主大人，你跟我阴差阳错那一擦肩，竟然引出这么曲折离奇的事情来，你说，多么奇怪呢？

你因此重伤，长歌为此命悬一线，而我……

我要做的，就是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吧？

对，是该付出代价了。

谁欠谁的，迟早都要还，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穿梭时光都要还，死了变成鬼都要还！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有什么可三思的？

我已经决定！

仰头，无声地冲着天空笑：老天老天，你要折磨我，你要看我的笑话，你尽管看吧……

未来的路，无论怎样，我会走到底给你看，无论面临何等考验折磨，我一心走到死！

吞咽下泪水，我狠狠地擦擦脸，打开门，走进去。

忽然之间我脚步僵在原地。

身子一晃，我看到倚靠在门边桌子上的莫长歌，半垂着腰，一手按住桌子，一手捂住胸口，正抬头看着我，惨白的脸，衬着如寒星般的双眼，幽深清冷的怕人，竟是我从来都未曾看到过的陌生！

第二百七十八章回到神都

雪花飘零，万籁俱寂，我深一脚浅一脚的从秋水君的居处下山。

在岔路口，听到马蹄声，抬头看，是那匹送我来仙山的马儿。他的身上积着雪，从旁边林子里冲出来，看到我，高兴地长嘶一声，抖了抖身上雪花。

马之灵性犹如此，人何以堪。

“九公主……”身后，是送别的秋水君，欲言又止。

我侧面回去：“放心，我可以的。秋水君，劳烦你了，待我处理完所有事情，还要最后麻烦你一次。”

“嗯……秋水君静候，九公主，请务必保重。”秋水君略略躬身，递过手里的伞。

摇摇头，微笑：“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

大马跑到我的身边，俯身，我抓住他的脖子上鬃毛，抚摸一会，翻身上马。

大马掉头，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风声里，悠悠送来秋水君的叹息声。

下山之后，我站在雪里茫然四顾，面前两条路，向北一边是唐都，向南是神都。

正在沉吟，听得南边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夹杂马蹄声响，我扭头一看，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之中，一抹鲜艳打眼的红色蓦地映入眼眶，而他身后，将近百骑的神族战士，如狂云卷地，蜂拥而至。

心中一颤，咬了咬唇。

“公主！”领先那人，额头红巾飘扬，蓦地看到我的身影，扬声大呼，眼神清亮如水。

是任天兴。

我拍拍大马，向前，任天兴冲到我的身边，蓦地提缰拉住马的去势：“公主，你果然在此……”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似发现什么般蓦地住口，“公主……”

那坚毅双眸里掠过一丝痛楚。

我一笑，只当眉尖：“任将军为何会出现此地？”

任天兴略略一怔，面色恢复如常：“神都圣地出现五色祥云，大祭司说那是九公主跟天之皇者心意相通之征兆，也就是说，九公主已经找到天之皇者，所以命属下……”

“嗯，”我点了点头，不看他，昂首脆声说道：“我跟你回去，另派人快马加急返回，通告天下，三天后，神族将进行天下皇者之认定！请唐都三位皇子驾临！”

任天兴浑身震颤，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说出话来。

连他身后的百骑也沉静无声，过了好一会，他才张口，如同打定主意一般，郑重沉声喝道：“是！臣，遵命！”

明明是重逢，陌生却宛如初见，我明知任天兴对我有百般不解跟猜疑，却一路始终做不见。

直到回到了神都，沐浴更衣，见到了轻烟之后，心中才觉得放松。

三天，三天后，便是神族圣女继任大殿，便是天之皇者命定天下之时。

咬了咬唇，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伸手摸了摸脸颊上淡金色的皇命之印，凄然一笑。

冠盖轩冕，金黄色的大伞盖铺天盖地，神族都城大开，恭迎唐都而来的三位皇子。

出人意料的是，唐皇帝李渊，竟也来了。

一瞬之间，神都子民欢呼雀跃，为了天之皇者即将现世，同时也为了能够瞻仰一番唐皇帝天颜而鼓舞不已。

站在高高的妙都塔顶，俯视脚下的众生。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畅快的，甜美的笑容，每个人的眼睛里燃烧着炽热的活力，让我羡慕。

而我，这双眼，如这颗心一样，已经是古井不起波了。

“哈！”轻轻笑了一声，迎风闭上了眼睛。

“公主，这里风大，小心吹坏了身子。”背后，是轻烟的声音。

“嗯。”

“公主……”欲言又止。

“说吧。”

“公主，您这次回来，跟以前……不同了……”

“哦……”

“公主……”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伸出手，拍拍轻烟的肩：“乖，不要哭，每个人都会变得，不是么？”

“但是轻烟，轻烟觉得……公主……”小丫鬟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随即又转成深深的悲哀。

“哈……没事的，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一笑，望着她，许诺般说道，“天之皇者将显示，天下，将重获太平，无以伦比的盛世，将如初生的太阳一般，雷霆万钧，无法阻挡地出现在吾之子民面前。”

“公主……”

轻烟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是奴婢，奴婢觉得公主……”

“我……我很好。”

“奴婢觉得公主会永远的离开奴婢！”

“傻丫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壮丽的大好河山，我转身，向着宫殿走去，风太大，真冷，真的很冷。

而……

轻烟，你知道吗？认定，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为了吾之子民，这是身为舞月姬的身份，唯一能做的事情啊！

身后，“哇”地一声，小丫鬟轻烟，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

而我是不能哭的。

只是，一滴谁也看不到的泪，无声无息地落在滚滚红尘之中。

入夜，端坐在七弦琴面前。

伸手，细长的，宛如透明般的手指抚过琴弦。

“叮咚……”清脆的声音透入心中，缓缓流淌。

轻轻抚弄，也是最后一次抚弄，我挺直腰身，长发散乱胸前，手指高低起伏，琴音潺潺，散落宫殿每个角落。

“你……来了？”琴声之中，我低声问。

“嗯，我来了。”低沉的，坚毅的声音，回答。

“你，不该来。”

“公主，你知道臣为何而来？”

红巾微动，手掌紧握。

“嗯……”

“那你……”声音顿了顿，“那你，跟不跟我走？”

“为什么，岂非是你带我回来的？”

“在此之前，我不知事情会是如此结果。”

“结果如何，早就注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不再信天意。”

“为何？”

“因为……”那个人生前一步，跪倒我的身后，双手伸出，将我抱住，“因为我爱你。”

琴音嘎然而止。

我闭上眼睛，在眼光转动的瞬间，看到垂落在胸前的，他的额上曾缠着的红巾。

“任天兴，这不该是你说的话。”慢慢地，我说。

“现在，我已经说了，公主，你不给我答案也行，我要做的，只是带你走。”

沉默，我说：“放手。”

“不。”固执的回答。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第一次不寻常的叛逆。

“我的身份，事关天下安危，这，你都该知道。”

“但我的心中，存着你，我不能不说，你……可知道？”

“你终于敢于承认，这点，我很欣慰。”

“但是……”

“我不能接受。”

“无妨。我要做的，只是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谈何容易？这里重兵守卫，层层包围，纵然你任大将军武艺绝伦，又能怎样？最后落得一个乱臣贼子，忤逆犯上的乱臣贼子名号，可好？”

“我不在乎那些。”

“但是我在乎……”轻轻地叹一口气，“任将军，请放手，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放手。儿女情长对你来说，宛如浅淡一梦，舞月姬对你来说，更是镜花水月，你要赎回你心中以前对她的愧疚，今夜，你的勇气已经足以表达了你的诚意，你已经做到，从此之后，对她不必再有丝毫的愧疚。”

“我爱的人，是你……”

痛楚袭上心头，我低下眉，看着琴弦：“很抱歉，我爱的人，不是你。”

他的身子一震。

“放手，你是神都，乃至于天朝大将，而我，是九公主，神族之圣女，任将军，如果是为了舞月姬好的话，就请你，答应我，放手。”

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是最后的不舍，最终，他松开手。

沉默之中，背后的目光，火辣辣地投过来。

似乎是握紧了拳头，发出骨骼紧绷的声音，似乎是咬紧了牙关，发出了牙齿咯咯的声音。

我知道他在忍。

而我执着不动。

最后，脚步声轻轻，他已经离去。

我慢慢回首，望着背后空无一人的宫殿，在琉璃明亮的地面上，他曾经站立之处，落着鲜红的，醒目的血迹。

预告：深思了一番，将后来的发展理清并且砍掉了一些。所以，估计还有九章左右就能完本，估计二月初就完成了。阿门，大家，有做好心理准备么？不要觉得很突兀哈

不过个人觉得，设计的结局不错呢，而且节奏也有加快，呵，请期待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天女跪首，皇者初定

黄钟敲响，清越的声音，震荡天下。

宫殿之门大开，我身着雪白的神女服，头戴着金光烁烁的飞凤冠，缓缓踏步，从开启的宫门之间踏出。

大殿上，唐皇帝李渊偏坐在左边，建成，元吉，世民以及唐都而来的官员齐齐立在他的身后。

右边，是神族的文武百官。

我一步踏入大殿，众人的目光均都投过来。

而我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上高位，落座，低头，服侍大殿之中一干皇家贵冑，天下英才。

建成双眉微皱，担忧般看着我，元吉的目光是炽热的，看到那张熟悉之极的脸，我平静无波的心中仍旧一疼，急忙转过视线，恰恰对上李世民平静如我般的目光。

是笃定？或者，是明知道无望之后的不期待。

对你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

世民……

而这些，已经并非是我要替你思考的了，我只要做我应该做的，其他事情，交由你自己。

“诸君，今日齐来此地，想必已经心中有数。”慢慢地，我开口说。

大殿之内万籁俱寂。

“天之皇者，关乎社稷，关乎天下苍生，关乎天下和平大计，务必甚重。此一责任，历来由神族公主继任，是大幸，也是大不幸。”

垂首静听的百官略有骚动。

“为何……一个女子要将自己的人生，交给天定之人呢？诸位，有无想到过？”嘴角含笑。我说。

“天之皇者，是神族公主代天选择地不世明君，对百姓而言是大幸，但，对神族公主而言，又如何？一生的锦衣玉食？一生的孤苦伶仃吗？”

而殿下，建成双眉展开，若有所思。

元吉炽热的眸子不动，盯着我，身形一动。几乎迈步上前。

李世民脸色如常，伸出手。拉住了李元吉。

轻轻一笑：“诸君，不必惊慌。此一番牢骚，不过是代替历代神族公主所发而已，听过便可以忘记。”

大家释然。

我从皇座之上站起，慢慢地，拖着裙裾向下走去，走到李建成身边。

他看着我，清秀文雅的脸上。不着喜怒，而我看到，窝在袖子里的他的手，略略地握紧，似颤抖。

“建成，记得你曾对我说的话吗？”

“嗯？”

“是天下。或者我。”

李建成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随即浮现一丝笑意，看着我。他慢慢地，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道：“你。”

在满殿群臣地惊呼声之中。

“多谢你，建成。”我盈盈下拜，“可惜，月姬要让建成你失望了，但这样，未尝不是一种解决方法，请建成你原谅。”

“我知道，”他回答，没有用“本太子”三个字，或者，他的心中，已经明白一切，从他派出杀手去拦阻我跟李世民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曝露了他的惨败，“只是，”他忽然说，“我不后悔地，仍是你。”

眼睛盯着我，略带笑意。

而我移动脚步，走到元吉身边。

“月姬！”他叫一声，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握紧了我的手。

我不挣扎，看着他的脸。

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似乎看一眼，便能深深地刻在心底里去。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如那个被我亲手送走了的人一样的。

当日，他临去之时，那种悲恸至深的眼光，我曾记得。

长歌……对不起……当得不到地事情，忘记，或者是最好的选择吧？

对不起……被迫要你选择这种方式离开，但是，一想到你此后会活的很幸福，我的心中，我的心中就觉得同样幸福呢。

“不！”眼前的人忽然大叫一声，蓦地松开我地手，“你……你在想谁？”

李元吉颤抖着，指着我，问道。

“对不起……元吉……”我笑一笑，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指甲刺到手心，发出一阵疼痛，疼痛让我清醒。

虽然知道，自始至终，对你都是不公平的，但……我没有其他地办法。

元吉……这辈子，你缠着我，我欠着你，下辈子，让我们不要再相遇吧！

我扭头，向前走一步。

最后一个，是李世民。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双眼看着我，极其温和，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温文有礼，如此洒脱。

“世民。”

“九公主殿下。”

“赤霄，你带着呢。”

他伸手，从腰间取下那柄宝剑：“在此。”

我伸手接过赤霄，抬掌，细细地抚摸过冰凉的剑体：“赤霄，是一把好剑呢。”

“是，多谢公主。”

“你何须谢我，他，也是会找主人的。”

“但若没有公主，世民将跟他失之交臂。”

“哦，以前的事，你记得很清楚？”

“世民从来未曾忘记。”

“为什么要记住，有些事，岂非很痛苦。”

“九公主……”这个人腰身凛然，站在原地，如玉的面色，不着喜忧，双眸闪烁，明明是单纯的目光，却如同隐藏千言万语，我看着这双眼，隐约觉得体内有股奇异力量，在血液里汹涌澎湃。

“你要说什么？”我勉强问，那股力量越发膨胀，脚下的大地，都在颤。

“我永远记得。跟她在一起的时光，跟她相遇的时光，而她也教会了我，如果注定得不到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忘记，否则，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发生了。于是，我宁可记住，永远的记住。”李世民声音朗朗，宛如宣誓。

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你要走的路，很长，很远，很难。”

“如果有她在我心里，我希望这条路更长，更远，更难。”他昂首挺胸，宛如山岳。

我掩口，眼泪簌簌落下。

“如此……我祝福你。”

他看着我，向来平静的眼睛之中掠过一丝哀伤。

“世民，这把剑，借给我，可以么？”

“九公主，但用无妨。”

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我捧着剑，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内那股汹涌的力量越发强大澎湃，如决堤的长河，在体内奔腾，汹涌，而脚下的大地，在轰鸣，在颤抖，叫我无法站住脚，身子摇摇欲坠，但周围的人偏偏都没有发觉，他们凛然站在原地，面色郑重，眼光如炬，齐刷刷投在我身上，观察我一举一动。

嘴角笑容收敛，我勉强站稳了身子，膝盖微屈，“啪”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捧起赤霄宝剑，向着面前的人，深深，深深地低下头去。

第二百八十章隐形者，阴谋者

“哦……”

“天啊……”

在大殿之上一派惊呼声之中，我手捧赤霄剑，单膝跪倒，在一个人面前低头下去。

头磕在地面，发出“咚”地声音。

落地，无悔。

只有他一人，当得起神族九公主这跪地一拜，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叫我的头为之低下！

他站在原地，并不惊讶，也不欢喜，只是不动。

眼眸之中映出的战袍一摆，都未曾起过风波。

“公主，请起。”片刻，他伸出双臂，手握住我捧剑的手，将我扶起，声音云淡风轻掠过耳畔，温暖的，“日后，还需公主辅佐身畔左右。”

我不回答，只是看着他。

李世民望着我，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悲无喜的表情。

大殿外忽然烟花绽放。

蓝色的天空之中，金色的光芒洒落四方，那是信号。

李世民牵着我的手，慢慢地向着大殿之外走去。

顺着红色地毯的长道，走到高高的皇宫城楼边上，李世民握着我的手，挺身出现在等候在皇宫之外的臣民面前。

“是秦王！”

“是秦王李世民！”

“万岁！”

百姓们看到李世民跟我手牵着手，并肩而立城楼边上，口中大呼万岁，无数的人呼啦啦地跪倒在地，虔诚拜了下去。

我面带浅浅笑容，俯视一切，抬头，对上李世民望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里，背着城下千万百姓，背着身后文武百官，只看着我，那透明的，宛如大海般浩瀚的眼眸里，露出了至深的伤痛。

我掉转目光，看向他的身后，在那边，捏拳站立，倚靠在门边的，是李元吉。

那张在我看来无比熟悉的脸上，出现种种陌生的表情，是憎恨，是厌恶，是想要拥有一切，或者破坏一切？

元吉元吉……

成全一个，便必定要伤害到一个，你的受伤，我无法避免。

但是，我欠人一个承诺。

入夜。

不眠的男子屹立床边，白衣似雪。

为什么……最终还是这样……若要自己亲眼目睹这残酷一幕，她又何苦不辞辛苦，冒着性命危险闯入大雪山，为自己偷来这劳什子的优昙婆罗花！

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何要这么做……舞月姬……舞月姬……你真的真的很想要本王将你捏在手心，宛如捏蚂蚁一般捏死呢……

或者，只有你的粉身碎骨，才能换来我的心满意足吗？

“出来吧！”眼光一动，淡淡地说道。

身后，人影闪烁，有个人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翻身跪倒：“属下参见齐王殿下。”

李元吉转头，雪白的脸上，杀气四溢，低声问道：“要你做的事，你都准备好了吗？”

“是！”

“嗯……很好。”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李元吉昂起头，忽然皱着眉，问道，“你说，如果得不到的东西，是不是应该毁了她？”

“殿下。”黑衣人静静地，“属下只知道遵从殿下命令行事。”

“很好。如你这样，应该不会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吧？”李元吉忽然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竟然会问出那么无聊的问题，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抬起地上之人的下巴，细细地看，“我猜你没有喜欢过某个人，对么？”

黑衣人望着眼前之人俊美阴郁的脸，有片刻的窒息，随即他静静回答：“是。属下眼中，只有殿下。”

“你倒是忠诚，不过……我做不成皇帝，你的心中，是不是会觉得遗憾？”

“齐王殿下就是齐王殿下，在属下心中，永远不会变。”

李元吉略略觉得惊讶，望着眼前人叹道：“嗯……想不到，到最后，本王的身边，还有一条忠狗。”

黑衣人默默听着，并不说话，过了片刻，忽然眉头一皱：“有人来了。”

身子一晃，竟然已经不见。

李元吉并不吃惊，仍旧负手看着窗外灯火阑珊，嘴角喃喃地说道：“亲手毁掉住了五年的地方，会不会心疼？想必不会吧……像我，亲手毁掉她……应该不会心疼吧，谁知道呢，唉……”

随着最后一声叹息，就在这时，身后帐子一动，有个纤细身影，缓缓走入。

“九公主殿下，深夜闯入男子的房间，可不是淑女会做的行为吧？”

冷笑，齐王李元吉冷冷地说，一边慢慢转过身来，鹰隼般的双眸，带着一丝残忍，盯着我。

“齐王殿下这般有兴致，在看什么？”

我向前一步，心中毫无畏惧。

“在看这大好河山，哦，对了，恭喜九公主殿下，终于寻得您的‘真命天子’，噢噢，你看本王，高兴之下，说错了话，是‘天下皇者’才对，是不是呢，九公主？”

走到我的身边，李元吉低下头，斜着眼睛看我。

“若要道喜，恐怕对象不该是我。”我淡淡地笑，“齐王殿下应该恭喜的，是天下百姓。”

“天下百姓？哈！”李元吉笑了笑，“九公主，你敢说你选定了世民，并没有一点儿私心？”

“我当然有。”我望着他，笑。

“哦？”他眯起眼睛。

“我的私心，就是想让吾之臣民过上安定和平的生活，这样，舞月姬才不会辜负这个身份。”

“嗯……我从来不知道，九公主你讲起大道理来也会这般振振有词。”

“齐王殿下不信？”

“你以为，凭着你这一跪，就能够帮世民赢回大好河山？”

“不然齐王殿下以为呢？”

“九公主……”他忽然一笑，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凑近了我，说话的湿热气息喷到我的脸上，“让本王告诉你，本王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淡淡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最为灿烂的笑容。

“你笑什么？”他惊诧地看着我。

“齐王殿下，”我伸出手，握住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移开，“让我告诉齐王殿下你……我既然认定了世民为天下皇者，我便会尽到身为天女的使命，让大唐盛世，如东方初升旭日般，出现在人世间！”

“你以为，你可以？”

“不是我以为。”我叹了一口气，“元吉，收手吧。”

他的身子蓦地一颤，眼神锐利：“你……你说什么？”

“收手吧。你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转头，迎上他的逼视目光。

“住口……不知所云，你以为这样就能诈到本王么！嗯？！”

冷酷的脸上忽然变色，随即归于平静，齐王李元吉压抑情绪波动，声音之中却带有一丝不好好听便难以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