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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第七章》第三章 金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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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炙国、浦垛

一行配着刀,戴着草帽,身着长斗篷的骑马人停在了一户农家门前。

其中一人跃下了马,走到坐在门口的老伯面前。

“请问,老伯。”他顿了一顿,“化泷,寺,怎么走?”此人的北陆语显然不是很熟练。

“哦!?~”本来坐在那儿晒太阳的老伯,被这个身影完全遮住了。

草帽压得很低,背光,老伯打盹刚刚睁开眼,看不清他的脸。

“那儿~”老伯慢慢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指着远处山间一条若隐若现的山道。

“多谢,了,老伯。”

蒙蒙的雾气中,一个结实的身影双肩背着巨大的包囊,行走在崎岖的山道。包囊上方绑着卷起的被盖,左侧系着一个扎红缨的青葫芦,右侧则吊着一串巨大的杏色念珠。

在一个山腰转角处,他停了下来,呼地喘了一大口气,然后双掌撑在膝盖上方,缓缓地坐到了身后一块表面光滑的巨石上。他侧身拿过了红缨葫芦,拧下盖子,小吮了几口。汗珠布满了他光光的脑袋,尽管如此,他的气息依然十分的平稳,边喝水边眺望着远方群山。

云间,雾里,群山,碧竹。

远处传来了撞钟声,一声紧挨着一声。

金善行凝视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口中念着。

“师傅,师弟。”

午后的化泷寺十分的清静,花斑小猫“解馋”正懒洋洋地趴在庭苑围墙的瓦沿上,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时而闭上时而微睁,面向着正在庭院里清扫的小僧。

突然,它的小脑袋嗖地抬了起来,转向寺院的大门,颈上的小铃铛清脆的震了一下。

小僧也发现了大门口出现的一个身影,停下手中挥动的笤帚,直起腰,定睛透过阳光看了眼。

光线有些灼眼,待那个身影渐渐清晰,小僧长大了嘴巴。

“信道师兄!”

小僧立刻扔下了手中的笤帚,飞一般的跑向内殿。“解馋”也同时瞬间跃下围墙,跟了进去。

“师傅!信道师兄回来了!信道师兄回来了!”铃铛的脆响声伴随着小僧的呼喊,传遍了整个化泷寺。

不一会,化泷寺所有的寺僧便和老住持一起来到了五神宝殿。老住持在正中的蒲团坐下,其他寺僧依次在两边散开成一个半圆,面向着此时正站在宝殿门槛外的金善行,也就是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信道。

小僧“信灵”从门外端着一个盛满水的铜盆进来,经过金善行身边时,对着他调皮而亲密的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将铜盆放在了大殿中央。

老住持紧闭双目坐在蒲团上,右手拇指拨动念珠,默不出声,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金善行依次看了遍在场的所有寺僧,在这离开的一年多时间里,又多了些许陌生的面孔,也有些师兄弟并没有见到,应该是出行去游历了吧。

他看着师父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转身走到五神像之前,拿起了贡桌上的天艾枝,将它折成了一个环,然后又缓缓走到了大殿中央的铜盆边,将枝叶环放了进去。

“进来吧。”他对着门口金善行说道,又再次回到蒲团坐下。

金善行跨过门槛进入了五神宝殿,这里是化泷寺供奉天空、大地、水流、生命和定律这五神的主殿。

“这盆中的露珠是信灵每日为你收集的。”

老住持说的时候,信灵在一旁露出小虎牙灿烂地笑了。

信灵是金善行的师弟,金善行从小在化泷寺长大,十一岁那年,六岁的信灵被他的妈妈送到了寺里,从此以后他的妈妈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便如此,乐观开朗的信灵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妈妈会出现,前来和他见面,这种信念也深深感染了在脑海中连父母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金善行,所以他俩一直是最亲密最要好无话不说的朋友。

“五神见证,信道回来了。”听见师傅这么说,金善行立马整了一下衣袍,双手合掌,依次对五神的雕像行礼,然后在铜盆前双膝下跪,用双手从盆中舀起一些水,慢慢地敷在脸上,再任由水滴顺着脸颊流下。

老僧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徒儿,思绪万千。

那个雨夜,金善行的父亲,那个与自己私交甚好、曾一同在伊雷达尔修行的男人,那个曾经的传奇武僧,叩开了化泷寺的大门。

他穿着兜帽斗篷,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个蜡烛包被褥,里面躺着还是婴儿的金善行。

“善行就拜托你了。”

“怎么回事?”老僧不安地问道,并向那个男人身后张望了一下,“元芳呢?”

男人的表情很凝重,他看着怀中抱着的婴儿,“他母亲不在了,就让他做一个平凡人吧,不要成为武僧。”

男人就这样将金善行交给了他。“不要让他成为武僧。”这是他父亲离开时唯一的嘱咐,之后便传闻他被伊雷达尔以逆天罪除名并放逐,而他的夫人元芳,也就是金善行的母亲,也从此杳无音信。

他也不知道这位曾经的朋友和伊雷达尔发生了什么。

老僧就这样收养了金善行,并给这个婴儿赐法名为信道。随着信道一天天成大,他身上强大的犹如他父亲般的武学天赋开始尽显。遵循五神的旨意,老住持开始让信道习武并传授他伊雷达尔的战技。化泷寺是以游历积善和传扬五神信仰为己任的寺庙,并非武学造诣深厚的名寺,寺中的僧人也不常习练武艺,只有极少数老住持认为有天赋的寺僧才会进行修炼。虽然老僧自己是因为年事已高从伊雷达尔退居到化泷成为住持,但也并未改变这里原来的宗旨。对于信道,老僧考虑再三,最终还是不愿埋没他的过人天赋,五神赐予人的天赋必然有其道理,他经常这么说,于是,对信道格外严厉,也从未告诉过这个孩子关于他的父母、他的身世,只说他母亲已经病逝,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修行,其余的事便很少提起。

“永远不准踏入伊雷达尔成为武僧。”老住持虽然传授信道毕生武艺和伊雷达尔的绝技,并且对其进行非常严格的修炼,但一切却有这句嘱咐作为前提。

这也是为了遵守对他父亲的承诺。

如今,看着眼前的徒儿已然长大成人,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他看上去更有阅历、更加结实与老练。虽然没有踏入过伊雷达尔,但这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武僧啊。

金善行用铜盆里浸润过天艾枝叶的露珠将脸上的汗渍和黑乎乎的尘土洗净,他面向老住持,铿锵有力地说:“师傅,信道回来了。”

老住持的眼中突然有些湿润,太像了,太像他的父亲了。

所有人像往常一样用了斋饭,大家脸上都或多或少洋溢着兴奋与好奇,好像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信道,唯独师傅好像表现的比平时更严肃,所以大家也都沉默不语,安静地各自吃着。

只有坐在信道旁边的信灵时不时地挤眉弄眼,乘着师傅不注意悄悄地问了句,“皇城好不好玩?到时和我详细说说。”

当天晚上,信道拿着北都带回来的两个厚重包裹来到了住持的禅房。房间内,半燃着的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信道放下包裹,拿过一个蒲团,坐在了师傅对面。

“师傅。”

“信道啊,去看下你的母亲吧,你走了这么久,祭日那天是信灵他们代你去的。”师傅突然开口道。

信道低着头,望着地面。

“是,师傅。”

住持看着信道,在他的面前,这个徒儿始终有那么一股稚气。

“感谢五神,把你送了回来,没想到让你去北都送一些信件,居然会碰上这样的事。”当日听闻北都“黑鸦蔽日”,徒儿又一去不返,老人便一直牵挂担心,这是信道第一次独自离开化泷寺出远门,就遇上这等大事。而他又是自己挚友的独子,由自己一手带大,感情深厚,使得老住持日夜为其向五神祈福,能够将他平安送回。直到几月前,皇城开始解禁,信使送来了皇族的昭示,才得知徒儿为平定内乱立下汗马功劳,已被封为“王国之子”。

“师傅。”信道两手拽着拳头,突然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我...我很想念你们。”

老人看着信道,微微地笑了下,他知道信道这次经历的东西平常人可能一辈子都经历不了,他承受着自己独自无法承受的东西,这些需要慢慢去平复,好让其化为自身修行的一部分。

“在北都见到大僧官了吗。”师傅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见到了。”信道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赐封的时候就是大僧官和大祭司在场的。大僧官还曾问我是不是来自伊雷达尔,因为。。。”信道停顿了一下,“因为我用了您教我的东西,我。。。”

信道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武学本就有其暴戾的一面,所以我们平日才要不断行善来化解其带给我们自身的戾气。”师傅接着信道的话说着,“这次你虽然用它惩戒了恶行,保护了更多的人,但始终需要付出更多的善念才能将其化解。”

“是,师傅。”

老住持从衣角内拿出一封信件,“这是和皇族的昭示一起送来的信,是北都大僧官写给我的。”

信道显得有些惊讶。

“他让我推介你去伊雷达尔修炼,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僧。”

“大僧官在北都问过我。”

“那你怎么答他的?”

信道抬起头看着师傅,眼神坚定地说:“我承诺过师傅不踏入伊雷达尔,不会成为武僧,所以徒儿婉拒了大僧官。”

老住持微笑了一下,“看来大僧官也为你的天赋感到惋惜。”

信道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你就一直不想知道为师只给你一个人下这样的命令原因何在吗?”老住持问道。

“师傅自然有您的道理,会告诉徒儿时候自会告诉,徒儿不想过问。”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沉寂了片刻。信道拿过那两个包裹,将其打开。

里面是泛着金光的黄金和一些金银纸票。

接着信道又从怀中拿出了“王国之子”徽记,工整地放在了这些东西上。

“师傅,这些是北都赐封于我的东西,我想。。。”

“说下去。”

“我想将他们都给寺庙,可以将它们捐赠给穷苦和需要帮助的人们。”

老僧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堆金灿灿的财富,对徒弟说道:“把徽记拿回去,这是属于你的。”

半夜,所有人都已经沉沉地睡去,老住持独自一人拄着禅杖,一步一步缓慢地登上了化泷寺的延永阁。

仰望蔚蓝的星空,老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摊开了手,露出了手里攥着的一块方形的黄金,这是信道带回的其中一块,金子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光滑的表面还隐约有雕刻的花纹。

“师弟啊,难道善行也始终逃不过这个真相吗?”

“师傅。”身后传来了小僧的声音,信灵提着夜光油灯站在住持身后不远处。“我巡夜至此,怎么您没有就寝而在这里。”

“哦,信灵啊。”老住持应了一声,将黄金藏入了衣袖,继续转身望向星空。

“是不是信道师兄回来了您开心的睡不着呀。”信灵窃笑着,也装模作样地望向师傅看的那片星空。

“信道师兄真厉害啊,帮助我们的国王打败了叛军,我也好想像他一样,师傅,我有没有习练武艺的天赋啊?”

“东方七宿偏斜,苍龙蜕壳,信道带回的,极有可能是幼龙的鳞片。”老住持并未理会信道,而是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龙?鳞片?”信灵听得有些迷糊,“龙兽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吗。”

“信灵啊。”老住持的语气突然显得有些沉,“这份可能是信道的命运里无法承受之重,需要我们帮他一起去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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