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八荒火龙

从满是尸体的极夜镇出来，默冉心中顿时踏实不少，背着乾坤棺，默默坐在疯老癫和玄色大师身后。三人趋着玄色大师的月白袈裟，向着黄昏城南边的死祭山飞去。

这一路，默冉时刻检查着乾坤棺里的貌美女孩，她依旧是静静沉睡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这乾坤棺也甚是奇特，女孩也不知在这棺中沉睡了多久，虽从未进食，却也没有一点消瘦过的痕迹。只是中途偶尔醒来几次，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只穿着单薄僧服的玄色，又怒瞪了满脸嬉笑的疯老癫，最后冲满脸期待的默冉淡淡一笑，又闭着沉沉睡去。

默冉也询问过玄色大师，以他的修为，能否将这乾坤棺打开。玄色大师试了几次，亦是毫无起色，默冉也就放弃了，心中却更加着急。

短暂的飞行后，一行四人降落在死祭山的山腰处，沿着崎岖的上路向山顶走去。

一路爬来，疯老癫大口喘着气，嘴里嘟嘟囔囔的，越走越慢，终于停下脚步，坐在石阶上休息。

默冉小心翼翼的放下乾坤棺，背靠着一颗古松而坐。

玄色也是停下脚步，打量着疯老癫。

疯老癫突然开口道：“玄色大师，你究竟为何会去那鬼地方，不会是碰巧路过，救了我们吧？而且，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要是山顶，为什么不直接驱御宝物飞上，是嫌带着我们费力？那老夫自己来！”

玄色苦笑道：“阿弥陀佛！前辈莫生气，小僧也是奉命而已，不得已而为之。这山顶之上，大有文章，直接飞身而至，怕是会伤及自身的。”

疯老癫一愣，问道：“奉命？奉谁的命令？”

玄色指了指山顶，笑而不答，半响，突然开口道：“刚才义庄之中，恕小僧眼拙，竟不知前辈乃是旷古高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疯老癫见玄色示意山顶，也不多问，突然听到玄色恭维自己，乐的合不拢嘴，道：“大师不必多礼，老夫**凡尘的凡夫俗子，以前之事，早已忘却，不提也罢……”

玄色大师感叹道：“小僧曾经有幸听闻普度恩师讲述那场‘亡灵之战’，想不到，世间豪杰，竟会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齐聚亡灵山，斗的天翻地覆，最后横尸遍野，多少名震天下的豪杰就此陨落，但恩师却从未提起过传说中的‘诡零’到底是何意？不知前辈能否告知小僧？”

默冉心头一动，暗想着：“诡零”传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概念？物品？功法？还是行动？不管是什么，那么多豪杰追寻，应该是会让自己变强的东西吧。

默冉扯了扯疯老癫的衣袖，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疯老癫。

疯老癫一脸严肃，看着玄色大师和默冉都满是期待的表情，突然咧着嘴，冲着玄色大师挤眉道：“这个……这个，时间太久了，老夫有点想不起来，要是能喝几坛美酒的话，兴许能记起一些，大师，你看…………”

玄色面露难色，道：“只是小僧乃是出家之人，身上从不携带酒水，不过，小僧倒是一壶珍藏的山泉清水，前辈请笑纳。”

说着，玄色便要从身上解下水壶。

疯老癫沮丧的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泉水有什么好喝的，山怪尿液而已，没有酒，有银子也行啊！”

玄色苦笑摇头，他是游历天下的和尚，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公子，身上从不带银子，都是四处化斋，或者在山中寻点野果充饥的。

疯老癫还不甘心，盯着玄色身上的月白袈裟，眼珠一转，道：“那用宝贝来换也行，我看你身上这袈裟甚是不错，老夫用来遮挡风寒还是不错的。”

默冉听这疯老头又不正经，踹了老头屁股一脚，骂道：“你个死老头，想钱想疯了？从刚才你看血婴的眼神，就知道你和那个妖人曾经相识，是不是？你肯定知道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还有普度圣僧——”

疯老癫突然打断默冉，脸色少有的严厉起来，道：“过往旧事，休要再问，我只能告诉你，那场‘亡灵之战’中，血婴确实是被普度圣僧亲手击毙的，这乃是我亲眼所见，玄色大师可以证实！”

玄色大师微微点头，道：“不错！恩师也曾这么说过。却不知这妖人用了何种异术，竟然存活至今，而且一身修为诡异通天。”

疯老癫点头赞同，扭头对默冉说道：“这些事……还不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这中间的种种恩怨。不过……关于‘诡零’，我倒是能告诉你们一些！”

默冉一脸欣喜，就连玄色大师，也是面露喜色。

疯老癫摇了摇头，终于沉声道：“‘诡零’传说，源自于千年前问世的一本奇书——《上古神卷》，书中记载着两句歌谣：‘亡灵启，血海升，双日落，诡零成。’这两句歌谣迅速被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一开始，大家都只是观望，并不知道‘诡零成’到底是何意思，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只要将四句歌谣实现，不管是财富、名声、权利、还是整个世界，都将属于实现歌谣的人，因此才会引动全世界的豪杰竞相追寻，整个世界维持了几千年的平衡就此打破，世界也开始进入‘诡零’时代。直到两百多年前，传言亡灵山上可以‘诡零’，于是豪杰们齐聚亡灵山，斗的天翻地覆，最终酿造成一场惨烈悲剧，无数名震天下的豪杰就此陨落，世界各大势力都元气大伤，世间又恢复了平衡。”

默冉听得出神，怔怔的望着一脸严肃的疯老癫。这老头原来知道这么多事情，却为何从未告诉过我。

玄色大师面色凝重，低声诵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默冉追问道：“那到底有没有人找到或者做到传说中的‘诡零’？”

疯老癫仰望着无尽夜空，似在怀念什么，半响，沉声道：“有！的确有人成功进入了‘诡零’，而且不止一个。”

玄色惊道：“这么说来，‘诡零’是指某种修为的境界，又或者是一件绝世的珍宝？还请前辈详细告知，小僧感激不尽！”

疯老癫道：“以我所知，‘诡零’应该是指某种神秘的境地，传闻当年进入‘诡零’的人，有十二个之多。”

玄色听得震惊，心中暗道：

这‘诡零’竟然是指一处神秘境地！世间流传，多是指某种功法，又或是某种异宝，这神秘境地之说，倒是头一次听闻，况且依这老者的话，当年“亡灵之战”多是为了争抢进入‘诡零’的名额，而且，最后进入之人竟有十二人之多，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莫非是这老者杜撰之说？

玄色虽然心有疑虑，仍是恭敬的问道：“前辈所说之事，实在过于惊奇，好如说书先生的评书，难以置信。不知前辈又是从何而知，前辈又是否知道进入‘诡零’的十二人，都是何方神圣？”

疯老癫本就不愿提起这些往事，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讲述这些传闻，奈何这小和尚语气中颇有质疑之意，当下心生怒火，骂道：“混账！老夫是何等身份？好心好意给你讲些街巷少有的传闻，你这和尚不知感恩，还质疑老夫是那江湖说书的骗子？老夫一把年纪，框你又有何好处？话不投机半句多，哼！”

说罢，疯老癫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山顶走去，一路上还不断的嘀咕着。

玄色被疯老癫突如其来的骂声吓了一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为难的望向背着乾坤棺的默冉。

默冉早就习惯了疯老癫这怪异的脾气，很是同情的看着玄色，安慰道：“大师不必在意，这老头一向都是如此，疯言疯语，刚才说的那些，八成是他自己闲来没事，编出来糊弄人的，不可相信。”

玄色尴尬的干笑几声，扶着默冉起身，二人紧追疯老癫而去。

死祭山。

黄昏城南边的一座大山，山上有一荒废多年的残破古阵，相传这古阵诡异至极，周围十里内寸草不生，处处透露着一股死祭凄凉。

默冉、疯老癫和玄色三人爬到山顶，顾不得喘气，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原本残破的古阵，已经被修复的完好无损，古阵中心是用赤红色石块堆砌起来的，周围坐落着八座神秘神像，数十个黑衣人正在神像间来回窜动，检查着斜插在神像手中的奇怪红石，红石一闪一闪散发着红光，看似毫无关联，却隐隐相互呼应。

古阵入口处还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中年人，细眉方脸，眉目儒雅，双目炯炯有神，额角饱满，文雅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一袭儒袍，负手而立。腰间别一块淡紫玉佩，玲珑剔透，隐隐有祥瑞之气，很是漂亮，绝非凡品。

只是他的额角鬓边，却与他模样不相称的多了许多白发，看去多了几分沧桑。

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是个身着鲜艳丝绸衣衫的少年，一头黑发散落肩头，双手修长洁白，面容更是英俊的几乎是带些妖艳，还隐隐带有一丝邪气，正笑吟吟的看着默冉。

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打量了默冉和疯老癫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默冉身后的乾坤棺。

中年男子略微点头向那个少年示意，也不见那少年有何动作，默冉身后的乾坤棺竟然凭空被他吸了过去，悬在了中年男子身前。

默冉暗叫不好，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却被站在一旁的玄色大师伸手拦住。

“阿弥陀佛，小兄弟莫慌！”

就在默冉张口欲说的时候，那中年男子突然取下挂在腰间的淡紫玉佩，放在了乾坤棺上，一声古怪口诀后，那淡紫玉佩竟然化成一个八卦图案，印在了乾坤棺棺盖上。

“咔咔咔……”

一连串的响声之后，牢不可破的乾坤棺竟然自动打开了。

默冉看的目瞪口呆，怔怔的出神。

疯老癫亦是脸色苍白，喃喃问道：“八卦匙？你怎么会有八卦钥？难道你是……”

“爹！”

一直沉睡在乾坤棺里的貌美女孩突然坐起身来，对着那中年男子甜甜喊道。

这女孩，竟然是那中年男子的女儿。

中年男子对女孩淡淡一笑，道：“蝶儿，两百年未见，辛苦你了……”

那女孩眼波如水，甜甜一笑，道：“蝶儿不辛苦，爹才辛苦呢，我看你头发都白了许多……”

听闻这父女的对话，默冉脑袋“嗡”的一响，只觉得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呐!这如同仙女下凡的女孩，竟然在这乾坤棺中锁了两百年，看她年纪，也不像有两百多岁的样子，顶多十一二岁。并且，不光她活了两百年，被她叫做爹的中年男子也是渡过两百年岁月，仅仅在额角鬓边多了一些白发而已，这是何等神奇的驻颜之术。

那一直未说话的少年俯在中年男子耳边，低声说道：“城主，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开启了。”

中年男子轻轻点头，道：“开启古阵吧！”随即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默冉和一脸担忧的疯老癫，继续对少年说道：“慕白兄，这两人，还请你速速处理掉。”

疯老癫一听，心中怒火丛生，斥道：“慢着！既然这乾坤棺中的女娃是尊下的千金，我爷孙二人也就放心了，只是，我二人拼死相救，才保令千金安然到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尊下不但不奖赏我二人，反倒要下此狠手，是为何意？”

中年男子冷笑道：“我又没让你去救蝶儿，又何来奖赏之说？”

疯老癫辩白道：“那尊下又为何派遣这位玄色大师前去搭救我爷孙二人？”

中年男子道：“谁说我救你二人了便不能再杀你二人？”

疯老癫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名叫“蝶儿”的女孩撒娇道：“爹……今日乃是重要之日，不易见血，还是饶他们性命，为我所用吧！”

说罢，蝶儿冲着默冉甜甜一笑，问道：“我来问你，你可愿意做我的玩伴？”

默冉看着眼前美若天仙的笑容，在黄昏夕阳的照耀下，肌肤如雪，清丽无双，恍如仙女一般，一双明媚中倒影着自己破旧脏乱的身影，当下脸色一红，通通吐吐道：“我……愿意！”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是从未见过男孩脸红，饶有兴趣的看着红透脸的默冉，只觉得这小男孩愣头愣脑，甚是好玩。

她眼波一转，即对那中年男子撒娇道：“爹……你看他同意了。这样他们就是自己人了，不会泄露咱的行踪。对吧？”

中年男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也不争执，目光转向了古阵。

一旁身着丝绸的少年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高声问道：“城主，那还处不处理他们？”

疯老癫急声骂道：“还处理个屁！没听到你家小姐的话么，我们现在是自己人。”

少年“哦”了一声，紧跟着中年男子，站在了古阵边缘处。

随着中年男子的一身令下，那丝绸少年展开一卷枯黄的卷轴，默诵着卷轴上的咒文，八座神像手中紧握的奇异红石似突然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崔持，突然被点燃，火光照亮了神秘神像的面容，陡然间，所有神像的眼睛如充血一般，亮起了红色的光芒，如恶魔重新醒来，刹那之间，漫天神魔一起狂呼，尖锐啸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古阵中的赤红石块凭空燃烧起一团烈焰，越烧越烈。火焰深处，开始不停发出隆隆如雷鸣一般声响，焰心渐渐转为纯白之色。

那火焰疯狂地焚烧，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狂舞，迎接着这火焰深处的恐怖到来。

燃烧最炽热的地方，几乎是变成纯白的焰心。

忽然，在剧烈的闪动之中，似某种生物，缓缓喘息，睁开了眼睛。

一股凶戾充斥着让人发疯一般的绝望，瞬间掠过了这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不停扩张又微微收缩起伏的焰心，仿佛一个孵化的赤焰之卵，孕育着某种可怕之物，而随着周围温度的持续急速升高，全部的火焰瞬间迸发出最热烈的光芒，整个山头忽然间龙吟声不断，带着恐怖，带着绝望。

从最炽热的火焰深处，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头颅慢慢探了出来，如烈日一般耀眼而无法直视，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龙，每一处地方，都是火焰。

“八荒火龙！”

疯老癫惊呼道，脸如死灰一般看着空中的巨龙。

突然，由打西边天空传来一身怒吼。

“嚯啊！！！何归一，你这老匹夫，尽然戏弄老生两百年，老生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众人望去，却是那绝世妖人血婴，卷着漫天红云，怒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