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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流水》逝似流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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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是专门加工生产电机的各色大小企业的集中地。靳知远毕业那一年尚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小贸易公司几年间国外的订单纷至杳来转瞬间公司也滚雪球般涨大。

今天请客的是宁远最大的电机公司的吴总酒过半旬吴总敬了靳知远一杯笑:“小靳啊咱们也不说见外的话。印度的那张订单你到底是要给哪家?”

靳知远只是笑抿了半杯酒:“他家量是大就是报价太低我怕吴总不愿意做。”话里留了余地倒叫吴总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说:“哪能?合作这么久了咱们还见外么?要不你先把报价传过来我看看?”

这张订单捏在手里靳知远已经推了数个企业的接洽意向——那个数目足以用以敲开小半个印度冰箱市场的大门他安然坐着并不急着快出手。

倒是吴总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吃惊他的公司新迁了厂址扩充了好几条流水线倒是问靳知远有没有兴趣投资一些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最近资金有点紧你也知道现在做电动机的都是稳赚不赔这把你放进来绝对亏不了。”

话很实在确实没有骗他可是靳知远也清楚拉他入股以后很多的订单自然会自动送到厂里而价格方面他也不能压得太低。倒真是一举两得——靳知远点了点头:“哪天吴总带我去新厂房看看吧?”

吴总大喜连连举杯:“没问题明天就行。”

第二天就驱车去了市郊还在建的工厂几个生产车间极大工人们正在一点点的安装流水线——吴总亲自陪着有些得意的介绍:“这条是专门给自动洗衣机的电动机的马上就能投产。”他又指着窗外才起了两层的楼:“那是行政楼马上也要完工了。”

机器轰鸣塑料味道刺鼻女工们坐着组装零件吴总匆忙走到远处接了个电话笑着回来对靳知远说:“我儿子有事来找我。一起吃个饭吧?”

正午的时间他们先到了职工食堂也是极大的一个餐厅女工们分班下来吃饭将四条长长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有人吩咐了收拾了一小间隔间出来吴总和靳知远先坐下食堂的职工泡了两杯茶上来吴总不是抬头看看门外叹气说:“我这个儿子啊好好一个厂子不愿意接手偏偏自己就爱搞科研。”又笑:“我儿子也就和你一个年纪要是能像你一样我可真的乐死了——早就退休了。”明明话里却满是志得意满对儿子也是满意至极。靳知远一时间有些感慨连接话都忘了。说着已经有人从门外进来了。

极冷的天气来人只穿了一件厚绒T恤和牛仔裤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爸这个地址真难找。”

吴总一把拉过儿子斥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你的大衣呢?”又对着靳知远介绍:“我儿子吴宸。”

靳知远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伸出手去:“幸会。靳知远。”

吴总还想留儿子吃饭吴宸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摇头:“我就来拿个钥匙。约了人先走了。”又对靳知远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吴总在耳边叹气说了句:“唉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回家和爸妈说上半句话像是要了命一样。”虽说是生意人可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眼见靳知远和儿子一般年纪吴总又问:“小靳啊找对象了没?”

靳知远一怔笑了笑没有回答。

回到公司的时候助理推门进来问:“这一季培训时间就定在每周四晚上?”

他点了点头:“你安排就好了。”

“是这样前一季的培训员工普遍反映说效果不好培训师光顾着讲笑话了。现在有个新的培训机构接洽上我们那个机构在外地的评价都很好是不是这次换一家?”

靳知远笔下不停简单的说:“可以。”

培训是在最大的会议室进行。

靳知远和小陈经过会议室门掩着却传来了调试话筒的声音轻轻的一声女声“喂”又有轻拍话筒的声音那个声音微微偏离了话筒对旁人说了句“谢谢”。靳知远忽然停下脚步恰好是走到门缝隙处他斜插在口袋中的手蓦然握紧却生生的扭过已经投去的目光沉默了一会似乎不经意的问道:“小陈哪里请的培训师?”

还未等到回答他却加快了脚步忽然有些心烦意乱眉间便皱起了轻痕。

小陈答了一句什么自己竟似完全没有听清靳知远却懒得再问第二次径直往电梯走去。小陈却在后门处停了脚步:“要不要进去看看?顺便看看出勤情况?”

他的语气淡淡的滑过:“有什么好看的?和奖金挂钩通知里说的很清楚了。”

手指滑过了电梯的按钮触手冰凉他微微一颤修长的手指停顿着摩挲到底还是重重的按了下去。

电梯疾的下滑再叮的一声打开苏漾见到他微微挑起嘴角笑着迎上去低声问他:“去哪里吃饭?”

他沉默却立在原地望向小陈:“下午那份报价单你给我了么?”

小陈微愕:“下班前就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靳知远轻轻抽出手微笑着拍了拍苏漾的肩只说:“对不起让小陈送你回家吧。我要把那份报表看完。”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去摁电梯。微扬着头看数字一个个的跳跃电梯很快下来阖上门的那一刻苏漾看着那个修长人影慢慢的被金属门遮住不自禁的往前跨了一步。

他对着她的气息忽然又变得那样疏离漠然是极致礼貌的陌生。苏漾微微克制了一下而电梯已经跳到了那一层终于不再变换。

电梯里的男子有着沉静如古谭的眸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那微皱的眉峰是不是永无释然的一日。

他快步经过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好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外泄的声音。

靳知远点了烟办公室只开了一扇窗有气流轻轻的灌进黑暗中。这些年过去了他也不过这样过来只是倦怠得再去寻找。连他自己都忘了透过麦克风、又辗转的从门隙间传来的那个声音他并不需要辨别却像自己灵魂般熟悉。

直到听到门外一片匆忙的脚步声、喧杂声。

他又稍等了一会微微推开门斜斜望去那个背影恰好从会议室的前门走出去。公司的人走得已经差不多了空旷的走廊上只余了她一个人。她站在窗前打了个电话然后侧过身子半倚着墙并不急着下楼。

其实隔了足足有大半个走廊她慢慢的转身清晰可见的只有侧影单薄。她不过站了片刻而那双隐在暗色的眼睛却似注目了千年。直到她终于走向电梯靳知远推开门极缓极缓的随着她的步子站在转角处看着电梯门合上。

她全然没见到自己——而他立在另一部电梯里一墙之隔数秒之差开门那一刻到底赶不上了。

施悠悠背影轻盈极快活的和门口的一个男子打了招呼笑着一起离去。

回家时伸手把玄关的灯打开已经很晚往常这个时候母亲早就睡下了此时倒见到靳维仪陪着母亲在看电视雍容富泰的女子着了旗袍坐着淡淡清唱评弹。两人都回头看他靳维仪打着哈欠站起来:“我去睡了知远要不你陪妈妈坐一会?”

以前母亲就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常常失眠自从丈夫去世更是不能独自一人呆着。靳志国刚刚去世的那几天她整夜整夜的对着丈夫的相片一句话都不说。她老家是在宁远后来随着靳志国工作调动一直搬到了天光市。靳知远要上学靳维仪上班又忙好在她在老家还有一个妹妹平时也能搭伴……靳知远想起那段时间微微侧头去看母亲嘴角轻轻一沉有一闪而逝的灰暗色调。

金方郁关了电视又看了看挂钟爱怜的拍拍儿子的肩:“不用陪我了你早点睡。我都有些困了。”只是怕儿子太累罢了她哪里睡得着?留下靳知远一人坐在客厅父亲的遗像方方正正的挂着下面照例有母亲每天放上去的一束百合。

黑白照中的男子正是他最年轻的时候浓眉英挺略微侧脸。其实靳知远长得很像父亲只是一双眼睛不像以前常当着靳志国的面夸他:“老靳你儿子长得比你帅啊眼睛长得好。”可现在愈的像尤其是严肃的时候连眉间的纹路都像。淡淡的灯光照片更是黑白分明苍凉的渗到人心最远的地方。

靳维仪半夜出来倒水喝隐约可见的人影静静坐在沙上一动不动似乎时间都静止在那一刻。她忽然记得她的弟弟转学搬家前的那一天也是静静的一个人这样坐着而暗色的鸿沟将他和这个世界划开。

她端了水杯坐在靳知远身边伸手推他:“梦游啊?”明知他没有衬衣都没换下。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听到他用比深夜更深的声音说:“我见到她了。”

那个小女生她只见过几面那时候还带了牙套却笑得毫不掩饰。

她蓦然语塞如果时间和空间曾经阻隔了最深沉的情感原来这些情感只会被现实压到越来越深的地方却丝毫未曾减少。

维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也沉默末了问他:“你们说了什么?”

他的薄唇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只是背影。”旋即站了起来“我去睡觉了。”

偌大的客厅维仪将嘴唇轻轻凑近了水杯温吞吞的水在慢慢变凉寒意只是因为那杯水原来指间的暖意竟从来未变。

施悠悠下楼的时候果然看到那辆车子已经候在那里。她有些无奈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一张俊朗阳光的笑脸猛然跃出吴宸殷勤的跑下来替她拉开车门甚至还故意做出绅士的样子来手一伸示意她上车。

一边开车吴宸又大言不惭:“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当然要多照顾下小师妹。”悠悠没有搭话只是抬起腕表给他看了看:“我要是自己走去估计已经到了!”吴宸嘿嘿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虽然自己不认路可是单位给自己分的住处离办公的地方不过十分钟的路他这么绕着滨江大道已经足足走了二十分钟——真当她是路痴还是傻子?

“其实真的不用。吴宸我自己上下班就行了。”悠悠的表情特诚恳“我打个车挤个公交自由多了。”

淅淅沥沥的在下雨雨刮器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单调又有些重复。车里的空调让悠悠的脸有些红扑扑的热手掌倒是冰凉她用手托腮专注的看着有几片薄薄的冰晶粘在了玻璃上恰好是死角怎么也刷不下来于是固执的粘着像是污垢却透明漂亮。

她轻呼一句:“哎呀下雪了。”

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大楼下吴宸冲她扬扬眉:“到了正好赶得及。”又和她一起下车肩并肩走到写字楼的门口像是落雪的日子里唯一隐隐约约探出的日光:“晚上我来接你吧?”

悠悠摇摇头:“千万别。晚上培训课结束我还有事。我自己回去就好。”她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喊住:“施悠悠你千万别嫌我烦。”他顿了顿笑得很是快活“我这是在追你啊。”

悠悠兀自没反应过来好像有一片雪花晃晃悠悠的飘进了脖子那里她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英俊的少年如钻的眸子笑得神采飞扬。不过那真的是太遥远的事了她笑了笑因为寒冷愈显得唇红齿白:“走了再见。”

吴宸又在门口站了一会雨丝不断的飘在衣服上他却等到她随着人群踏进电梯才转身离开。

迎面遇到的黑衣男子他猛的记了起来笑着打招呼:“你好。”

他的雨伞遮住了靳知远的视线靳知远笑:“这么巧?”

“送朋友来上班。”吴宸心情很好“你的公司也在这里?”

靳知远略微点头简单的笑了笑:“对。”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峭冷的寒风之中若有如无的挺直了肩膀而细雨沾满了肩头。他的脚步级缓听见身后汽车动的声音压过水坑然后离去。

他坐在办公室习惯性的点烟又轻轻吐出一口盯着眼前的文件已经很久却偏偏一点也读不进去。

维仪的电话打了进来劈头就问:“谢总的饭局为什么不去?”

靳知远的声音蓦然间哑了哑连他自己也找不出理由只是微微动了嘴角却说不出话来。一星期只有一次他只是想坐在这里一墙之隔却有一种存在感不至于丢失彼此。

维仪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似乎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下次不要这样。”

下课的时候悠悠去卫生间洗手走廊上和一个女子擦肩而过只来得看得见背影匆匆隐进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只是背影却觉得美丽而那种肆意的美丽那样熟悉。悠悠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回廊灯光半明半暗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简约感。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她笑着摇摇头推门进了会议室。

苏漾轻轻推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并未出声动作轻的像猫一样——她屏息看着伏案工作的男子侧影不动宛若千年前希腊罗马的雕像那样的姿态会让人觉得时光一直静止在很久很久之前沧海桑田唯有内心一点从未改变。

还是靳知远抬头见到她略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永远是这样苏漾隐约记起了自己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总是略带诧异仿佛这样在一起出乎他的意料仿佛她永远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被汽水呛了鼻泛出酸涩来。苏漾有些自嘲的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她晃晃手里的饭盒:“炖了些汤就知道你还没下班。”

这么多年他们不闲不淡的处着有时候苏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确的告诉自己语气中无限疲倦:“苏漾你比我还执著。”是有讥讽的意味在的吧?可自己笑得像是鲜艳欲滴血的玫瑰一丝丝的在抽痛却舍不得放开仿佛那轻轻缠绕在鼻尖的芳香一缕有着莫大的魅力叫人飞蛾扑火总觉得希望在远远的闪烁微光。

靳知远向她笑笑:“一会我送你回去吧?在下雪路不好走。”

苏漾莫名的想要脾气话到嘴边听起来像是有些赌气:“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靳知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她的鞋沾满了水渍语气清淡:“真的不用?”又搁下了笔顺手拿起了外衣“走吧我先送你。”

他递给她轻轻一笑清峻的脸部线条立刻柔和起来。苏漾微一踌躇又回望了他的办公室一眼——总是那样简单最多的装饰也不过是墙上的一副字说:“你还要回来么?”

他的目光微微一敛还没开口手边的电话响了。是吴总请他一起吃饭让他定时间。靳知远想了想说:“那就索性过几天吧?等印度那边的来人了反正他们也想去你们那里看看。”吴总自然是很高兴呵呵笑着说:“那好那好。”

他们走过会议室的时候苏漾下意识的去看他的反应。其实靳知远还在低声讲电话心无旁骛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这个世界说小很小说大又很大他那么忙也未必会知道彼此的存在。

车子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照例没怎么说话反正他的话向来不多她反倒熟悉这样的沉默。靳知远送她到楼下她的背影走出出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靳知远你猜我今天遇到谁?”她笑得有些肆意眉眼弯弯有些不顾一切“施悠悠。”

靳知远在她面前慢慢的合上了车窗连沉沉一句“是么”都没给她车子溅过了冰雪堆积而起的水坑灌木丛宛如巨大的暗色梦魇被激起的冰水一碰扑簌簌的颤抖。

他坐在车里看了看时间其实已经到点了。往来走过的都是同个公司的而前面那辆车似乎和自已一样有耐心已经停了很久。施悠悠捧着书出门外套还拿在手里看了看天像是要伸手去拦出租车。前面那辆车立刻晃了晃大灯清楚的可以看见雪花在大灯里翩跹。她愣了愣嘴角无奈的带起微笑快步坐进了车里。

原本以为会不再相见的却又出乎意料的相逢。过往的岁月一点点的在脑海中席卷来他抿起唇其实自己还欠着她一个解释。靳知远下意识的看看那支手机黑色的外壳已经磨得泛出光亮。那辆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他调转了方向寂寞的两端无线延伸而去。

吴宸一边对悠悠抱怨这样糟糕的天气一边无限期待:“你一个人在外边一定吃不惯外卖吧?我家的饭很好吃……”

他明明比自己大可是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像个孩子出人意料却永远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连相识的过程都让人莞尔。

那时候悠悠大四刚考完研。用悠悠自己的话来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缺乏睡眠——况且整个寝室只有自己奋战余人都早早的回了家。按照预定的计划应周夏阳之邀买了去成都的卧铺票。第一次坐火车远行又是整整三十多个小时颠颠簸簸中她前所未有的好睡把包一甩就窝在了被子里。

也不知开到了哪里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她裹紧了被子那人却不依不挠。直到悠悠恼怒的一掀被子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生凑近了自己似乎在仔细端详自己。

自己只是迷迷糊糊的脾气:“干嘛?”

那个男生似乎也是放下心来坐回了自己的床铺上又翘着长腿:“没什么。你……从昨天上车就开始睡我看你一动不动的以为出了什么事。”

悠悠下意识的去看车窗外又看手表这才有些骇然。可是自从考研以来她从未睡得如此之舒服被人硬生生的打断又觉得恼怒轻声嘟囔了一句:“真烦人。”又觉得饿想要去倒水吃泡面。才站起来火车转弯她又刚睡醒一下子脚步有些虚跌回了床铺。男生笑着接过她的面只说:“你去洗把脸吧我帮你去倒水。”

直到神清气爽的回来吃完了东西这才惊觉自己随身小包不见了。悠悠有些慌张的站起来那个男生不慌不忙的递给她:“你上午睡觉的时候掉了下来一直在我这里放着。”

他又笑:“检查下有没有少东西?”

悠悠连连摇头这才觉得窘又觉得对方是好人。漫漫旅途竟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得尽兴。

车子已经开进了四川盆地阴雨连绵的天气玻璃窗上灰尘被冲洗下去又再黏上划出一道道怪异的弧线光怪陆离的切割着映出的人影。悠悠很喜欢和对面的男生说话常常有不可期遇的小小幽默她笑的前俯后仰而他却一本正经偶尔浅浅一笑眼神干净。露出漂亮的牙齿。他比自己大一级和自己一个城市一个全国有名的淡水研究所读研。互留了联系方式下车的一刻分别淹入人流之中。

原本以为旅途中的过客匆匆一见慢慢会在记忆中消失。悠悠也想不到回了学校却还能重见。至于吴宸究竟是不是故意来找她他总是笑眯眯的说:“路上也能遇到真是有缘啊。”

于是也一直不闲不淡的互相联系着悠悠记得唯一一次自己主动找他电话那头很激动:“你电脑坏了?好好我马上过来。”那次悠悠真是没辙了她照例是假期留在学校打工上课辛苦做好的课件全部打不开周围的人又都不在想了半天记起吴宸对她提起过自己设计的一个软件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

他来重装系统。悠悠的电脑用了很久期间别人全都一次次的重装唯独她的因为当时促销送了好几年的杀毒服务安然的用到了现在。

悠悠就坐在一边看着一步步的记住他重装的步骤。问得很仔细吴宸有些好笑:“很简单的要是实在不会下次我再来帮你弄一下。”

悠悠紧盯着屏幕隔了很久很轻的说了句:“求人不如求己。”

电脑上的进度条一点点的在挪动吴宸忽然心跳微微一错淡淡的抬眸问她:“你D盘没什么东西吧?我刚才按错了把D盘也格式了。”

悠悠知道D盘放了平时下的小说电影都是看过即忘的东西——独独有一张照片放在角落尘封很久很久了她一次也没有打开过只是想让它放着没有勇气去打开也没关系想到它在那里。就像那条她再也没戴过的围巾似乎总有些丝缕般的联系和过往连着。

她的脸色不豫真让吴宸吓了一跳:“喂我不是故意的。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吧?“

悠悠回神只是笑了笑:“噢没有。下一步是什么?”她只是专注的看着屏幕白皙的手指快的摁了几下扬眉问他:“选这个?”

他就夸她:“聪明会举一反三了。”

悠悠咬着唇笑:“环境所逼啊。”叹息得这样逼真连吴宸都是一怔笑着扯了个话题:“算了晚饭我请。”他大老远的跑来帮自己又争着和自己付钱悠悠更是不好意思后来坚决的把他推开义正言辞的警告他:“吴宸我要生气了。”吴宸拗不过她其实他存了私心这样他有机会回请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

他敛了心思“是啊你就喜欢那样的。从来不愿意给我找些麻烦。”语气里带了点情绪——他常常说连windows都不帮忙悠悠没理他:“我已经给杀毒软件充值了。而且现在整幢女生楼的系统都是我帮忙装的。”言下那样得意吴宸不得不提醒她:“我刚刚设计的那个测量鱼苗的软件刚刚拿了专利权。”悠悠嗤嗤的笑:“什么?深奥的东西我听不懂。”

她生命中的不太平全都献给了人生中某一阶段。之后顺风顺水连让人崩溃的考研顺当的查分、上线、面试没出半丝的纰漏。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子一个人生活下去岁月沉静无限安然外边景色再美好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真正的心动起来。

悠悠知道他等了很久于是诚心诚意的谢他:“真是谢谢你。”

他“嗯”了一声笑着说:“真要谢我呀?我爸这些天一直说要找个翻译你有空么?”她知道他家有一个很大的厂子不过这个人生性懒散好像也从来不去管有些意外:“要帮忙?没问题啊什么时候?”答应得很利落吴宸冲她咧嘴笑:“够意思我回去问问吧。”

悠悠回到宿舍小小的单间头被雪水淋得有些潮。虽然很晚了可是明天休假于是慢慢的冲澡、吹干头、上网临睡前又热了杯牛奶小口小口的抿下去喉咙稍稍感觉好了些。上课虽然有话筒扩声可是连续不断的讲上三个小时也是一种挑战。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已经快一个星期很是喜欢那条临海的滨江大道。寒冬的时节裹紧了大衣踩着笨拙厚实的雪地靴耳朵像是会被凛冽刺骨的风给割下来。可是头脑会很清醒咯吱咯吱的踩着新雪能让思绪清爽工作遇到的繁难都能一一理清楚。

培训分公司是新办的精品课程的推广全是从总部调来的同事在做难免觉得累。悠悠真是怀念兼职的时候平时在学校安静的上课下课只在节假日代课收入又颇丰那样的日子才逍遥。如今研三再没有旁的事——公司倒是极力挽留她全职又派她来这里器重之意不言而喻。相应的自然也加大了工作量好在她向来身体很好在同事纷纷病倒的情况下偶尔还能帮忙代课有时候自己想想也会觉得了不起。只是疲倦倒是真的每天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睡意都不用酝酿。

“知远过几天印度的客户就要过来。你决定把订单给吴总?”靳维仪给他剥了一个橙子话语间有些犹豫。

“吴总的报价最合适没有理由不给他。”语气平静就像以往姐弟俩一起讨论的生意靳知远微微顿了顿“我已经决定和吴总合作。不过客户那边你陪着去我现在没时间抽不出空来。”

“姐前天我遇到唐嘉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若无的笑带了些调侃“他真是本性难改。”

“怎么?身边又换人了?”靳维仪挑了挑眉很有兴趣的追问“我很久没见他了。”

“替他爸来问那批热导管。”他注意着姐姐的神色“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样关心他家的那些生意了。”

靳维仪抿嘴笑了笑:“是啊他总是老样子。”

他笑着问:“姐你是真的不在意么?”

“知远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提醒。”靳维仪的语气有些无奈“倒是你自己……老实说你是不是在钻牛角尖?很多事情我们做不到但是能做到的你已经做得很好。”

他们很少这样说起这个不过寥寥几句靳知远抹去唇边的笑静静的移开眼眸只是沉默。

维仪忽然觉得心酸追着弟弟的背影问了一句:“如果现在没有遇到悠悠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你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苏漾呢?”

靳知远似乎被这句话缚在原地很久他淡淡的转身靳维仪只看到他的侧脸神情冷淡却分明在克制着什么嘴角已经抿紧良久才回答姐姐的话:“姐和谁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真的。”

这句话的冷漠一如他此刻的脸色带了漫不经心。如果回顾这几年他一步步走来似乎越来越成功逐渐摆脱过去的阴影可是说到底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忙——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母亲还是仅仅找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出口?

“靳知远你给我站住。”维仪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声音也变得分外的尖锐:“这就是你自以为成熟的样子?要是还放不下就去找她要是放下了就不要再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声色俱厉可是说完维仪却头疼的皱了皱眉有些后悔。

他依然保持着惯有的沉默和暗色一样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外衣。维仪看着这个越来越叫自己看不透的弟弟走开去忽然起了冲动恨不得把眼前的烟缸一把砸碎。

吴宸第二天成功的用一个电话吵醒悠悠。没想到真的和她确认了日期悠悠勉强提起神来算了算日期那天自己没课于是答应下来。

今年冬天南方分外的寒冷。悠悠在床上赖了半天空调已经自动关闭了而放在床头床边的一杯水竟微微结了薄冰刚从被窝里伸出的手触到杯壁忍不住就会轻轻哆嗦一下。她穿着厚实的睡衣重新倒了一杯温水站在窗前连阳光都像被寒冷彻底征服了若有若无的躲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她似乎还没睡醒思绪慢慢飘到以前她会在寝室跺着脚不想出门然后那个人就会自动自觉的在吃饭的时间提了她爱吃的东西站在楼下等她来拿。自己在睡衣外面裹着长长的羽绒服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伸出手去接——他身长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多少眼光投注到那样英俊的少年和有些披头散的狼狈少女身上他却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最多只是叹气:“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没去洗脸。”

她捧起水杯喝完忽然觉得其实寒冷并没有那么可怕。后来的专四、专八、考研她天不亮就早起上自习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自己却连哆嗦都不屑于打了。

悠悠也不是第一次帮人做翻译以前自己大学论坛上都是招聘兼职的信息去得多了早就没有最开始的紧张感。有司机接她到厂子里吴总见了她很是和蔼。先给了一叠资料又笑眯眯的说:“是吴宸的朋友啊?”悠悠说是吴总像是放了心:“小施啊其实请你来也没什么。那边单位里也会带翻译来。你就帮我在旁边听听客户的意见到底是什么。”悠悠了然其实不过让她留着一份心思看看外贸公司转手的时候有没有刻意压价什么的。她点点头。

她陪着吴总站在门口先下车的是印度客户还没上去寒暄第二个人下车悠悠就愣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下车的女子身材修长柔和的挽一个髻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最后下车的人更是眼熟那么久没见依然美得像是绽放的玫瑰那神态里多了一份自然的雍容和掩起的锋芒。

印度人的英语本就口音浓重初一会面又用极快的语说了些什么一时间恍惚悠悠竟是连一个单词也没抓住。微窘的时候苏漾已经接过话题替双方做了介绍。进厂房的时候悠悠和靳维仪并肩走着。其实她们的身高差不多都算修长高挑。可是脸上的神色还是会叫人觉得施悠悠比起维仪要青涩稚嫩些。

靳维仪也意外却极好的掩藏了起来笑得很自然声音又柔和:“这么巧啊?我们好久没见了。”

此时正在等一个样品的现场测试报告客户坐在一边喝茶休息悠悠沉默的站在一边眼睛只是看着不断旋转的仪器。靳维仪不知道搽了什么香水淡淡的散开测试室打了空调让香气更浓馥了些是很好闻的味道。

悠悠转过身:“是啊姐姐。”话一出口自己微微一愣却又不知到该如何改口只能低头掩饰般笑笑。除此之外陌生的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有光线从极大的玻璃窗射进来在一尘不染的崭新实验室里似乎想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照的透亮。

苏漾站得远了一些恰好对着施悠悠的侧脸对于这个师妹她从没有一刻半刻的忘记。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对她毫不客气也在恪醍懂之间吸引了自己最爱的男孩的目光。而如今所有的记忆都只停留在最后的那一次见面她们在医院她看着她的侧颜脆弱苍白仿佛透过琉璃而出的淡影。那时候自己随意的说:“靳知远对我说你一直这样幼稚他很累很累。”而她的目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像是有人轻轻把台灯的光线拧着拧着由强变弱。

客户对测试报告很满意吴总一脸的喜色忙留下众人请客吃饭。

维仪又问:“过几天可能还要来看一次你们新流水线上的产品没问题吧?”

吴总点了点头又说:“新厂的资料我已经给小靳了他还没给我回音。”

维仪的目光轻轻转向了就立在吴总身后的悠悠目光撞在一起她读到措手不及的慌乱。如果在刚才初见的时候悠悠还能镇定的掩饰过去可现在那丝带着慌乱的询问眼神却让自己内心深处感触良多。维仪在心底叹口气脑海中盘旋的全是那一晚上靳知远寂寞的静影半晌才回答吴总:“他马上会给你回复。”

他们说的那个公司……恰恰是如今自己负责培训的公司。悠悠快走几步追上了维仪:“我现在在这个公司做培训。”

维仪还没开口却莫名有些冲动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最后说出的话更像是安慰:“是啊。现在都是知远在管着。”她还在等着悠悠像是猜出了知道她接下去还要问什么。

可是悠悠只是眯起了眼睛眸子黑亮得像是墨色的宝石她只是轻轻微笑似乎有些惆怅:“是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维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过身子眼角微微热。

午饭很热闹除了厂里的人吴宸也来了大咧咧的坐在了悠悠身边。点菜有些麻烦因为客户这不吃那不吃于是这件事就扔给了在场的两位翻译。悠悠几乎没开口苏漾很熟络的问了清楚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她们都很小心连目光都没接触。其实心里倒也不是只觉得尴尬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曾经埋下一根小刺到了如今还是膈着难受。

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吴宸用手肘去碰悠悠:“你怎么了?”她没留神桌边的一小碟香醋就被倒翻了。她急匆匆的拿着湿巾去擦拭空气中淡淡弥漫开酸涩的味道厚实的餐布上一块狰狞的污渍而这半天的混乱终结于此。

知子莫若父吴总大概也看出了儿子对这个女孩子的心思对悠悠说话愈的和蔼。这样客气对一个兼职翻译来说确实有些过了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吴宸来帮忙。偏偏那边吴总还在说:“小施啊过几天再帮我们厂里翻译几份文件。原来管外贸的小任请了产假我们还真缺一个人。”她只能答应。

苏漾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以前就认识?”

吴宸笑了笑:“对啊老朋友了。”

老朋友?真有意思……悠悠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里哪个人都比他还要老朋友得多吧?

都是明眼人吴宸对她体贴耐心时不时低声笑语任谁都看得出其中的关键。吴总最后还打趣说:“吴宸平时让你一起吃个饭你推三推四的今天倒是爽快?”

年轻人笑了起来扑面而来的清爽简单直接的点了点悠悠:“我是找朋友叙旧来的。”

这样一幅情景苏漾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莫名的有些失落。如今已经再也难以在当年风风火火的女孩子脸上找出一丝外露的心思了。那个人还在彼时徘徊眼前的人似乎有着美妙的新生这算不算一种讽刺?她微弯唇角口中本来咬着一口鲜虾却倏然失去了滋味。

吴宸开车送悠悠回去一路上她似乎很倦亦没有多说话。他的目光一直看到她的颈边柔软的蜷着几缕丝。悠悠笑了笑提醒他:“开车要专心。”

他一本正经的问:“你打算留在宁远了么?”

悠悠有片刻没回神留在宁远……那么遥远的问题呵现在在自己脑海里来回翻滚的是近在咫尺的问题。她下午就要去上课而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离那个人这么近。她怕那种心情。曾经在初夏的季节她冷的像是掉进了薄冰下的海水中听得见咔嚓的脆响。哪怕是一个侧影一句话语都会让她想起所有的肆意、任性和幼稚最后只剩下狼狈不堪的脆弱。

进大楼的时候人来人往悠悠低着头走进电梯有些心虚的慌张看着电梯的门缓缓合上可能的相逢脑海中设想了很多遍的各种反应都没有出现。直到最后视线凝在了一点上锃亮的镜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进了培训室的大门一屋子的人头攒动因为是下午的课人好像又多了些。空气并不流畅让人觉得头脑闷。悠悠放下讲义调试了多媒体看看时间又在门口站了一会。

有人迟到匆匆忙忙的推开门跑进来门又自动关上像是钟摆一样反反复复的绕着中轴晃了几晃。

那样一条缝隙其实已经够了足够她看清那个浅笑而过的男子。脸部的线条铮峻却在微笑的时候带出几痕温柔几丝沧桑丝毫无损他的英俊。他那样笑着在对身边的女子说话眉眼间全是柔和。

她木然的走过去把门关上哒的一声扣上了锁。心里却反复想着着一个短语一对璧人。可不是么?那个在学校的冬夜他们也曾在自己面前这样走着。兜来转去还是这一对互相映衬彼此赏心悦目。

她现在可以把心思藏得这样好一节课上完全无纰漏依然会记得插讲笑话逗得笑声阵阵。只是课间休息的时候眼角干涩的有些疼望出去迷迷糊糊的一片又口干舌燥无限疲倦。熬到了下课顺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她脚步有些缓。

重见的冲击已经慢慢过去最后一丝的期望也已经断灭她暗暗握拳这样其实也很好手里的课表已经过半或许再擦身而过几次等到自己用细细小小的小红勾把表格填满快的转身离开大概也就这样了。

那天答应了吴总还要去做些文件翻译。因为前一晚刚买了件新衣特意换了个冬天不常用的白包。出门拦车的时候因为还早冻得一哆嗦。结果自己太积极和工人们一起走进厂里行政处还没上班。她百无聊赖忽然记起包里还塞着相机顺手摸了出来对着小广场上被冻住的小喷泉照了几张。

相机不是她的还真是身世曲折。丢失之后很久很久之后的某天悠悠接到了那个旅店的电话说是旅店因为重新装潢从沙底下找了出来她又恰巧登记了名字和电话于是一路快递到了自己手里。

所谓的很久是说她已经可以打开相机一张张的翻开照片而足以忘却深夜回旋走廊间自己的的哭声。后来去市场配了充电器一次次给那块电池充电闲下来了一个人了就看那些照片。这才现两人的合影少的可怜她不爱拍照他也是于是只剩下满目妖娆却素冷的黄山风景空荡荡的在存在记忆卡里。

有辆车在身边停下来吴总放下了车窗:“小施来得这么早?”

悠悠收起了相机坐进车里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原来今天翻译完文件还是想请她再陪着客户在厂里转转。悠悠坐在办公室手里一叠报关文件和产品介绍做的不算很快才整理完就有人来喊:“小施吴总让你去下头车间。”她把资料全都交给了办公室其他人拿了包下楼。

还是那天的印度客人这次随身带了另一个翻译不是苏漾这让她大大的送了口气。

一路转到了流水车间客人问起了空调的电动机似乎很有兴趣。电阻电容什么的悠悠也没听不明白只看到客户拉着翻译拿起一个模型看了又看连连摇头。眼看着他掏出电话走到远处开始低声说话对方一起来的翻译小张解释给吴总听:“客人说印度市场上的空调电动机的型号和中国的不一样他看了那几个都不满意。”

吴总没想到他还有意订购空调的电动机有些意外连忙对悠悠说:“你告诉他可以按照他的要求订做。”

客户走过来浓重的口音只是说:“wait,wait。”

吴总打了个电话只说:“是我们在装配车间。”她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什么觉得心惊胆战。他又拍拍自己:“你告诉他小靳马上就过来。”

似乎只过了片刻又或者是很久车间的门口日间强烈的白光一片中走进的那个修长身影黑色的西服或许背着光的缘故完全看不清表情和容貌只是气度清宇而卓然走在这有巨大的机器声音轰鸣的车间里却似乎让人听的见脚步声。

悠悠惶然间后退了几步身前明明拥着一大堆人她却觉得人太少太少少得不足以隐蔽自己。

靳知远只是在和吴总寒暄又和印度客户打了招呼关系熟稔。自始至终从没有让眼神跨越半步。她见到此刻他正凝神听着客户和他说话远远望去那么多年好像一点没变——专注的时候眼神凝黑似墨他特有的神采飞扬。

原来这样就真正的遇上了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可以装作从来都不认识刻意的冷漠她循着他的姿态将距离缓缓拉开。

悠悠移开目光人群中还是能传来阵阵的话语和笑声中文的外文的她分辨不出来。之前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吴总笑得让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生生挤成了两条缝。她只是努力站直了身子偏头望向窗外眼角的余光也只看到一片鲜亮的光线。

深呼吸再转过头去忽然遇上了那双眸子有蓦然滑过的怔忡竟然和记忆中笑得如碎钻般灿灿的眼睛如此格格不入。那人也不过在那片刻之后直直的掠过她的脸仿佛见到陌生人平静无波。

近在眼前可是连眼神也一再交错谁都不愿意多做停留。

客户要求拍几组样品前面人群中忽然手忙脚乱的开始找数码相机。

吴总转身:“小施你的相机能不能借用一下?”

悠悠轻轻“啊”了一声那个相机……她一直独自隐藏得这样好只是一暴露却□裸的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最不愿意暴露的人面前。

吴总只把她的反应当作了答应对靳知远说:“你让他们马上把模型空运过来这几天我们就做模子。”

靳知远没有接话那双眼睛终于再次停留在悠悠身上他微微出神抿唇不语看着她的不知所措和双颊上的微起飞红。

那么多人的注视悠悠只能拿出了相机递了出去。眼神落在那个深蓝色的外壳上内心深处不是没有企盼的希望他早就忘记了这个相机曾经的归属前所未有的尴尬。

“我来吧。”靳知远走上一步伸手给她两人的指尖隔着冰冷的金属外壳无法传递出的暖意。

他又停顿了一会拍完数张他转头对吴总说:“相机我先带回去等照片传完了我让人还回来。”语气间这样彬彬有礼虽然是在和吴总说话又看了看悠悠。她垂着眼眸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一只手握拳攥得白。

吴总替她答应下来:“没事没事。”这才转头对悠悠说:“小施相机不急用吧?”

他已经撇过头去悠悠才“嗯”了一声:这样很好本就是他的虽然那么久过去可终于物归原主。

吴总竭力留他们吃饭悠悠再也没有耐心简单的说了几句只说自己公司有事转身出门。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晒得脸颊热她每走一步怀念尴尬愧疚……各式混杂着汹涌而来。厂子的主干道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迅的开过激起的旋流飞起了她散落的长一点都没有停留或者放缓。可是在原来的时候她记得那个人总是放慢了步子耐心的等她。然而事实却是他早就是甩开了他用她永远企及不到的脚步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留下。

靳知远的车开得飞快她的背影不过一晃而过已经掠过那么久却又清晰的在眼前定格。她没怎么变依然是透着清新的美丽。可是眼神澄澈却迟迟不愿投向自己。

他微微侧脸那只相机还在一旁座位上搁着款式已经很老旧却保存得很好簇簇如新。明明是丢失的东西怎么又忽然找了回来?指节握在方向盘上阳光直射进来隐隐白。

是不是命运开的玩笑?本以为再也不会相互关联可其实彼此在漩涡中越推越近避无可避。他早已不是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可以带着几分嚣张站在小女生面前有着理所当然的神气和骄傲:“我就是在追你啊。”如今他面对她用沉默代替内心的焦灼用平淡代替情绪的翻滚是不是也算的伪装?

靳知远把相机里的照片拷到电脑上手指在鼠标上轻轻点击却又忽然滞住。目光扫到的一个文件夹时间标记在几年前。他的手指轻轻抚在唇侧冰凉的相触。面无表情的一张张翻过只是目光的最深处还是凝出了一点点的热度。那些年轻的过往笑得美丽的容颜和走过的绝妙景色在这里保存得完美无缺。

靳知远长身立起玻璃窗开了一半有着寒气席卷而来。他习惯性的点燃一支烟淡蓝色的烟气散开在阴霾霾的天色之中不知是因为烟草气息还是凉气总之那样呛人他轻轻的咳嗽起来。那双甘冽如泉水的眼睛看到了城市的最远端。目力的尽头或许可以变得很远很远可在这个男人心里却永远及不上那些自己跨过的距离。

维仪去找靳知远的时候办公室空无一人。电脑屏幕显示着主人离去前正在查看照片。维仪凑过去看了眼那样一张照片:少年的爱侣脸颊相贴酸甜可人的像是青柠甜橙调成的果汁。

她看了很久最后丢下鼠标坐回沙上。她知道的靳知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懂事都能克制自己可是她宁愿要回以前的那个弟弟——骄傲坦率坚定目光里的勇气一往无前。

靳知远推门进来看见姐姐问了句:“你在?”

原本是为了公事而来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维仪笑了笑:“我前几天就见到了悠悠没告诉你。”

靳知远不动声色连惊讶都没表示出来回答她:“我知道。苏漾对我说过了。”

维仪了然声音也是平澜不惊却指了指电脑:“那么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即便在盛怒的时候她依然仪态优雅只是目光紧逼着他像是怒其不争加重了语气:“靳知远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她不知道别人都不知道。要是没见面还好现在既然见了面你打算怎么办?”

靳知远在漫不经心的笑嘴角噙了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却偏偏不说出来近乎执拗的不愿意开口。

窗外云层如同被灌了铅水沉沉的压得极低暴雪的前兆。

他们像是在彼此考验耐心靳知远最后关上了电脑将相机放回抽屉做得有条不紊然后才对维仪说:“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语罢唇角带出一丝笑意英俊的脸立刻显得生动起来连气氛也一并舒缓。

维仪看着他出门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姐姐想要关照他的话有很多很多关于施悠悠的关于苏漾的关于他自己的可明明一直以来他都做得这么好……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理由不信任他。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过去的事那么多的心结年年月月的累积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就轻易解开?

她想了想还是拨电话给小陈要了悠悠的电话。

悠悠从出租车上下来隔了玻璃窗向她打招呼:“姐姐。”

她还穿着深蓝色的套装坐下之后脱了外套露出的浅色衬衣衬得肤色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微开的领口处可见锁骨精致。维仪想起了好多员工的评价:“这次的培训老师气质挺好讲得也不错。”总之漂亮且知性赞口不绝。哪里还是几年前匆匆一面的小女生?

她们坐着喝茶浅浅叙些往事。这才现一起可以说的话题那样少。都极聪明避开了一些话题又说起工作维仪笑:“原来世界这么小。”

岂止是小分明更加巧。培训合作连偶尔兼职翻译都会撞在一起。悠悠掩饰的喝了口花茶却觉得尴尬脱口而出:“靳知远现在好不好?”维仪看看时间又往后靠了靠淡笑着说:“对啊你们很久没见。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他吧?”

时间配合得这么好服务员引导着那辆车停在门口车位上车上下来的男子身姿修长寒风带起他的衣角。而他的脸色就像是这天气叫人琢磨不透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是放出晴阳或者鹅毛大雪洒洒飘落。

悠悠放下了茶杯带了丝调侃对维仪说:“姐姐你没和我说他也来。”

维仪笑:“就当大家聚聚说说话。多难得。”

靳知远只看到棕色的沙上她背对着自己长如漆黑瀑布。他一步步的走近有轻轻的脚步声而心跳愈快倒像是青涩的少年重将见到心仪的少女。此刻悠悠回头望了一眼却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礼貌的看着他的唇侧笑着打招呼:“你好。”

而这一声“你好”终于让靳知远重新平静下来。他淡淡扬起唇角礼貌的点点头在维仪身边坐下目光慢慢的抬起可以见到对面的她容颜姣好微扬下巴的时候纤巧滑过的弧度。而自己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喑哑好像说了一句:“你以后在宁远工作?”

“我还没毕业都没定。”

靳知远看过她的简历研三还可以在学校呆最后半年。是啊自己已经离开这个同样的世界很久了。有些比琉璃更清澈比飞花更轻盈的东西他亲眼看着它们灰飞烟灭难道此刻还能一点点的恢复拼凑起来?

于是有挡不住的寞落横亘在两人之间即便再若无其事还是觉得生硬和扭曲。

维仪最初是好心可也不忍心看到这样冷场下去轻轻咳嗽一声有些自嘲:“好像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她朗朗一笑:“好了我还有事。知远你要不送悠悠回去吧?”

室外是南方特有的雨夹雪粒悠悠很自然的拒绝了维仪的提议甜美的唇角带笑:“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可以了。”她比他们走得都要快甚至不需要等待回答已经站起来像是避之不及。

维仪无语的看着弟弟他有些失神目光并未追随那个离开的身影手指轻轻拨弄着骨瓷杯碟上搁着的银色小勺。忽然唇线抿成薄薄一片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光亮。他看了一眼窗外悠悠刚刚拦到一辆出租车。他低头对维仪说:“姐我先走了。”

维仪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搅了搅饮料“噢”了一声。一直看到他很快的离开车子循着她离开的方向一道离去才笑着摇了摇头带了细微的期待闪闪烁烁的很舒服的眼神。

他比她晚了半步砰的关上车门脚步比悠悠快很多。最后伸出手去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用力于是感觉她的腕间纤弱似是微一用力就会折断。空气中有清冷的似有似无的香气还有唏唏簌簌落在地上、身上、间的小雪粒。

“你干什么?”悠悠简单的说用力挣了挣雨伞歪向了一边。

靳知远低头看去她的肤色白皙的透明轻轻的喘着气而自己的声音很低:“对不起”。

施悠悠停止了挣扎忽然安静下来露出一丝迷茫。

那一天连天气都是哀凉的雨伞被抛落在一边他们在寒风冷雨里站着互相从目光中触到的不约而同的逃避茫然软弱。

手机铃声。

靳知远的手微微松开忽然有些恼怒像是痛恨一个素不相识闯入的人把自己想好的一切打乱。

于是在枯燥单调的铃声中他扫了一眼电话神情刹那间有些焦灼:“阿姨?我妈怎么了?”

他挂了电话嘴角是极淡的无奈的笑左手还牵着她的手腕此刻却不得不放开。他拾起掉在一边的雨伞递回到她手上声音重又沉静若水:“回去吧小心着凉。”伞柄已经沾湿触手而过像冰一样叫人觉得心里一颤。

“你妈妈怎么了?”她忽然有些担心问了一句。

靳知远扶着车门轻轻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妈妈身体向来不好。”他的眼角轻轻挑起目光凝住的数秒有雪粒缓缓的砸在了眼角。

黑色的车子最终还是开走悠悠打着伞看见汽车尾部那道轻轻的烟雾仿佛他的话语他的容貌转瞬即逝。只有手腕处还带着隐痛就像是那个人曾经给自己留下的伤痕。

靳知远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已经在了坐在病床边正在给老人剥橙子。很多老人都是年岁愈大愈的圆润福。靳知远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脸颊微微陷下去依然清瘦。这个年纪经历这些事要她如何宽心进而安度晚年?

维仪压低了声音:“没事。就是心绞痛又作了。阿姨一着急就给你电话了。”

靳知远点点头替母亲掖了掖被角又看了看一旁的医学仪器她的心跳平稳一切都好。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好像自己又错过了什么。这些话不必对别人说可他的心底还是浮起了淡淡的记忆碎片。那些冲动一点点的在自己心里复苏像是情节流畅的的电影胶片他已经不可避免的慢慢沉溺。

靳知远从医院赶回公司的时候已是暮色重重雪珠竟压倒了细雨绵绵密密的落在雨伞上出匝密的声响。灯光昏黄商业楼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此时却因为水渍四漫暗暗蒙上了痕迹。

他从办公室望出去写字楼前人迹稀少地上浅浅的积起一层白色冰屑。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靳知远抬腕看表恰好六点差五分。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细微轻轻逸出一声叹息。她还是这样永远会把时间扣得死死的就像以前在最后一刻喘着气踏进教室然后胡乱的找个位子挤在中间。

苏漾的脚步很轻推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惊动窗边的那个人。初识的时候他是天之骄子就连沉默也能引人注目。后来一连串的变故她依然不顾父母的反对毕业后把工作单位签到了这里就是执意要寻到他。那时他淡淡抬眼看她连气息都是冰冷的目光中隐约的锋锐气质让自己愕然。他并没有抗拒她的靠近也没有刻意疏离只是对着她的时候却遥远的像是和久别的故人说话。

那么这么些年自己究竟算什么?苏漾有些嘲讽的笑笑都是孑然一身的两人她可以约他去吃饭可是下一刻自己将手抽离他又似乎毫无知觉。

苏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赶来找他只是这个时间却由不得她不敏感。其实自己知道他一定在办公室因为他舍不得不在。

可这份舍不得却不是他给她的。她想要的这么简单见到他的一刻想见到他眼神中片刻的欣喜而他永远平静的抬起眸子然后微笑:“你来了?”

“靳知远阿姨没事吧?我刚听说。”苏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脆爽些“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我刚从那边回来。她没事老毛病了。”靳知远伸手将灯打开“我今晚有事。”

连语气都不似送客只是随意的告诉她这个事实。苏漾语气间带了些脾气反倒慢条斯理的坐下:“你现在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靳知远终于转过身面对她英俊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最后笑了笑。

他从来直言不讳那次宁远初见打好了长篇的腹稿一句句的想要说出来安慰他他不过微微皱眉:“苏漾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看着他狼狈的创业最拮据的时候恰好母亲又住院将车子、房产全都转手卖了一步步的走到今天。

他从来坦荡的任她在一边却原来只是不在意才由她旁观。

“靳知远就是因为我不是她所以你一直让我在这里你的一切都可以让我看在眼里是不是?”苏漾站起来扶着门忽然现自己并不想等答案于是甩门而出从走廊上灌来的凉风吹不散的凉涩泪意。

手里的工作早就做完他坐在车里看了眼时间。又过了片刻才见到悠悠出了写字楼正在在拦车。下雪的缘故很难拦到车总是满客。其实拐个弯就是十字路口有经验的上班族们往往去那里拦车而她还是这样常常一根筋的认死理总也不会挪地儿试试。靳知远无声的笑了笑然后下车。

那束灯光打来的时候悠悠下意识的去挡了挡眼睛寒风已经冻得手指麻悠悠犹豫了一会已经看到他下车只是简单的告诉她:“这里拦不到出租车我送你回去。”

悠悠头一件想起了他妈妈的病:“阿姨没事吧?”

靳知远只是“唔”了一声。

此刻吴宸的电话打进来他的声音那样大让悠悠以为自己打开了扬声器。

他也听得一清二楚是一个男声:“有没有到家啊?”悠悠下意识的把电话拿远一些然后皱眉:“你干吗那么大声?”

互相间开惯玩笑的语气应该是很熟稔的朋友。靳知远抿了抿唇面无表情。

悠悠又说了几句刮雨器不时在眼前晃动细小的雪片粘在玻璃上转瞬化掉然后被拂得干干净净。吴宸的话很多向来如此以往悠悠觉着烦往往截住他的话。然而今天她竟由着他絮絮叨叨的扯很久可是心思分明晃晃悠悠的飘在电话以外的地方只是偶尔在他间歇的时候说上一句“嗯”表示自己在听。

只是一会儿就觉得开始热悠悠扫一眼车门很想把窗放下一点最后只是不安的动了动。电话那头的声音片刻之间收起了玩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悠悠你是不是不舒服?”

悠悠低低否认了一声吴宸终于不再说话只是道了晚安。悠悠挂上电话蓦然觉得凉爽起来她循着凉风的方向看一眼靳知远的一侧的车窗微开了小小的缝隙凉风中略有湿意扑到自己脸上清凉顺爽。他神色如常甚至不曾看她一眼淡声问她:“还热不热?”

车子停下等红灯靳知远伸手将相机递给她眼角是一抹叫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用完了还你。”

悠悠不肯去接有些倔强的侧过头:“你的相机还是还给你。”

靳知远的手滞在她的身侧忽然收了回去修长的手指在相机一侧轻轻一按挑出记忆卡。她的手垂在椅侧靳知远的手带着温度轻轻将卡滑进悠悠的手心那样恰好的时机只是一愣之间悠悠低头去看手心而他若无其事将车驶进了车流中。

他一字一句的说:“相机是我的卡里的照片是我们的。”

她被这句话惊得失措抬眸望向身侧的男子侧影几乎和往事重叠。那时他坐在自己对面一脸笃定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你你考虑下吧?”于是忽然间声音变得涩然:“靳知远你不要这样。”

那个初夏的午后她想了很多她的不成熟她的幼稚她的自私隐隐还有幻想或者能像电视剧一样自己在爱人面前泣不成声而他扶着自己的肩还像以前那样耐心的告诉自己没关系。

如今这个她更加看不透的靳知远只是淡淡的反问她:“我不要怎样?”

“我不喜欢这样……从来都是这样子你不会问我的意见就连道歉的机会都从来没有给我是不是?”悠悠说得很平板然而和语气截然相反的是她隐藏很久很久的话一**袭来的情感“我到处想找你说对不起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我给你了这么多短信……”

“我都收到了。”靳知远忽然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边眉宇间的倦然浅浅的浮上来那支手机其实就在手侧外壳已经旧得有些失却光泽“我从来没有销去这个号码。我一直收到你的短信一年之后你还在往我的手机上短信是不是悠悠?”

他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只是记得终于有一天最后一次出现那个跳动的名字——“靳知远我要换号了最后的一条短信晚安。”

然后它完完全全的沉寂下来而他只能在指间温柔的摩挲着一切戛然而止。

“对啊那是最后一条了。”悠悠忽然微笑慢慢转头去凝视他目光柔和得像是被雪夜遮住的星子“我一直很放不下想对你说对不起。原来你都知道。”她嘴角的弧度这样柔软“真好你知道就好。”她轻轻吐出口气眼角微弯。

“真好……”他轻轻重复一遍语气陡然如夜色一般沉到了万丈深渊“那么现在呢?”

潮湿的寒气似乎将人的动作也凝结住她的身影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他一点点的靠近直到倾身将她完全的拥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将手轻轻按在她的背后力道轻柔适中有炽热的暖意而唇边轻轻擦过她的丝靳知远的声音像是要烙进她的心里:“悠悠对不起这句话该我对你说。”

他一直知道他的态度会让她误解。

她曾经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他从未介怀。当时的心境亦不过是无奈那样小的孩子其实从来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安慰。然而那个夜晚他找不出理由就只能说:“我们不合适。”

然而就像自己内心深处知道的那样她那样适合他全心的依赖他从来没有一点保留。只是阴差阳错彼时他才从炼狱回来满目的黑色气息只觉得一切都腐朽不堪他曾在心里许下的承诺不过一夕之间面目全非。就连未来亦是。

她伏在靳知远怀里微微有些颤抖声音迷茫:“为什么?”

靳知远嘴角抿着并没有回答。白色挺括的衬衣更显得他丰神俊朗他倾身看着她的双目几乎贴着她的耳侧说话:“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对不对?”

她慢慢的在他的声音里惊醒怔怔的看着他的眉眼依然那样耀眼的双目隐隐的自信。记忆中的靳知远就是这个样子的连吐出的气息都是光彩夺目。微一回头就是车子里的后视镜镜中的自己肤色透明的苍白黑色的长带着些微卷起的梢。

她最熟悉的靳知远习惯性的把一切掌控。悠悠开始觉得胸口一阵阵的闷片片驳落的时间尽头隐藏起了那个自己不愿意去想的结局。

“我一直觉得难受因为没有对你说对不起因为在你家出事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说分手不过是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信任我。”

他的唇角可见一道抿起如刀锋般的刻痕一言不的等她说完。

她浮起了笑意语气未见一丝波动却讥讽的微微扬起嘴角:“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说我太不懂事后来我就一直想我是真的不懂事要是那时候我多体贴你多爱你一点你就不会离开我。现在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你多骄傲啊就是因为现在你觉得可以给我未来你就决定回来找我?”

悠悠等了片刻一点点的推开他加重语气问他:“是不是这样?”

靳知远终于妥协任由她推开自己却依然不愿开口。

“你不愿意让我陪你走过那些日子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你问过我怎么想的么?还是你根本就觉得我只是爱慕虚荣?”

这样的话说出口太难堪太叫人灰心她一句句的从嘴角滑出来却带了隐忍的兴奋:“靳知远你真是从来没变。我想大概是看到相机里的相片你觉得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然后就这样自信的来找我?我们就重新开始?”

靳知远眼神微微一黯她的话句句刺耳偏偏自己无从反驳。在一瞬之后眼中又闪出光芒强势甚似以往。他语调低沉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悠悠别闹了好不好?”

她扬了扬脖子浅淡的笑目光中却似飘进了窗外的一丝丝雨雪。她不会忘记在培训教室外面并肩走过的两人现在回想起来却心酸怅然。

“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是别人你要把那个人怎么办?”

他微微阖了眼又抬眼看她:“没有别人从来都没有。”

悠悠想既然决定了那么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吧?于是顿了顿:“那么我祝你找到更好的。”她最后用尽全力说:“靳知远你说对了。就是因为一直还记得你我才不会留在宁远。我会尽快离开。”

她解开安全带轻轻的声响。她打开车门瞬间冰雪的气流卷进车内而眼泪已经被那样的气流凝住彻底尘封在了心里某处从此以后她不愿去想亦不会再去触摸。她在下车前对着那个怔然的男子说:“你真该谢谢我成全了你的骄傲。”

她匆匆跑开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明晰。他了解她善良却从不懦弱向来将黑白看得清清爽爽。那句话似乎是委屈又像是鄙夷可更多的只是微微的叹息像麦穗的锋芒一点点地扎进人心里硌得人喘不过气来。如果之前是为了愧疚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畏惧。那些愤怒她会全部还给他。

靳知远伏在方向盘上眼前翻滚的一幕幕每次记起来烦闷欲呕。他强打起精神黑色的车子掉头而去。雪愈的大几乎和鹅毛一般洒落。

背离的两人愈行愈远。

其实说破了反而好至少不用像之前那样担心既然狠话都撂了出来那么见面就可以装陌路。悠悠这样想着进出办公楼倒是不用心情萧瑟了。她手上的培训项目除了公司的一部分可以在年前完结还有几个面对学生的课程需要过完年后完成下一部分。最后几天就更加难熬。原本只要站上讲台立刻兴奋起来。现在反而时不时的要查看时间巴不得早点结课。

她在讲台边站了一会还有最后一节课已经约了同事去吃海鲜。宁远的海鲜多可以大盆大盆的点不用顾虑什么。目光已经扫到了桌边那张课程表上。一个多月前来的时候还是大片的空格现在已经画上了标记只剩空空荡荡的最后一格。一填满转身离开和一切说再见。

出门的时候因为和小陈交代了些别的事已经有些晚了。小陈对她告别:“那么再见了。我还有事就不送了。”他匆匆往另一头走了进了靳知远的办公室把出勤表全都交给他:“老板还不下班?”

靳知远懒懒的站起来:“这就走了。”这几天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小陈很识趣的不和他一起说:“我先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靳知远走出没几步却停下了脚步索性半靠了窗台淡笑着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吴宸捧了一束很大的玫瑰嫣红烈烈在不大亮的光线中柔和的映着男人俊朗的脸。他已经等得有些无聊。一见到她眼神亮了亮笑嘻嘻的说:“等你啊。”原本还是散漫的表情刹那间精神百倍悠悠忍不住一笑这个男生总是很有叫人开心的潜质。

有下班的人经过两人身边都回头暧昧一笑连脚步都刻意放慢想来是为了看场好戏。

他说:“今天我生日。”

悠悠想当然的认为:“哦有人送你的啊?”然后反应过来:“哎呀那祝你生日快乐。”

他很认真的摇摇头:“花是送你的。”

他说:“我生日所以希望有一份特别的礼物。”他把花往她怀里一塞有些脸红语气倒镇定:“我喜欢你。”

悠悠尴尬的半抱着那捧花又听到表白脸颊唰的飞红了。而眼前的男生已经抛去了紧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眼睛等她的回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几声却听到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他们都回头看是小陈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拍手:“施老师这么浪漫啊!”

而小陈的旁边靳知远倚着墙双手交错在胸前修长的腿优雅的半屈着将一切尽揽眼底似笑非笑的看着施悠悠。

靳知远微侧着头目光分明是看着他们两人的显得眼眶的轮廓分外深刻眼神却又深如墨渊浓卓深沉。

悠悠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紧张在意的神情。原来那一晚强横拥抱的热度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这个想法让自己觉得黯然可是明明知道在自己说出那番话之后早就无可挽回。她拉了拉吴宸低声说:“我们下去再说。”又转过身子慢慢挺直了背脊看着电梯的数字在跳跃却茫然不知所以。

靳知远慢慢的支起身子眼睛里闪烁着清光里里外外的浇得人心里凉招呼小陈:“走吧。”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对吴宸打了声招呼。他走向远一些的那部电梯径直按了往下。叮咚一声一旁的电梯开了门。终于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小陈笑着说:“施老师的男朋友原来就是吴总的公子啊真巧。”

自始至终靳知远轻笑着没有露出一丝不悦。而在一楼和小陈分手后他的脸色终于还是不可抑制的阴沉下去。

仅仅几盏路灯的光线不足以照亮要踏上的路远处有一男一女的身影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女孩子手里还捧着大束的花朵白雪覆盖的大地上那点嫣红仿佛胭脂泪。

悠悠把花往后座一放长长的舒口气才觉他凑过来笑嘻嘻的说:“你还没答应我。”

她往后仰了仰稍微避开些然后皱眉:“你喝酒了?”

他点点头:“没事就一点点。”

悠悠知道他还在等自己答复轻锁了眉语气平静:“我知道生日不该扫兴可是对不起。”她想尽量说得柔和一些可是却做不到“我做完这段时间的工作不会留在这里。”

吴宸恍然大悟笑:“你担心这个?我调动工作的事也没定不行我就不调了。”

非逼得她再说得明白些悠悠心一横对着吴宸索性就说:“我心里还记着别人对不起。”说这话本打算柔情款款无限惆怅偏偏到了最后像是咬牙切齿没半点意境。

吴宸有点意外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斟酌着说:“悠悠我认识你快三年你一直是一个人的。”

她本不想说出这句话可还是说了心情郁郁语气低低:“忘不掉所以单身。”

吴宸抿了唇最后冷静的问了一句:“那现在呢?你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车上的时钟缓缓的跳过三格。整整三分钟悠悠心里数着像是察觉不到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她低了低头很难堪:“大概……不可能了。”

吴宸如释重负虽然心情还是沮丧但是这句话却又叫人从心底生出了希望。他有些骄傲的扬了扬唇角没说什么动了车子。一路无话最后把她放下来隔了车窗他冲她大声喊:“喂我们来比比耐心吧。”

真是像个孩子像是错手失了玩具执着的要拿回来。悠悠不置可否的冲他笑笑转身离开。夜晚她以为他看不清自己的笑可在雪地上一点点月华就可以让一切亮堂如同琉璃世界。皎洁晶莹微微带了不知所措的羞涩。吴宸在离开的时候还在回味这个笑。

游戏的里的人总以为自己的优势在于比别人更执着。可其实即便最后赢了也难免彷徨仿佛觉得付出的一切总是和结局背离太多。

年前年后的时节正是各色饭局最多的时候。有时候维仪也会笑着对靳知远说:“看看现在过个年我们是几十箱几十箱的往外送东西。”靳知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姐姐的意思以前的时候逢年过节家里的两个储物间都塞不下各色礼品。在商在官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晚上吴总请客我已经让小陈答应人家了。你要不去我去也一样。”

靳知远有些好笑:“我为什么不去?”

维仪一滞倒真的没法回答他。他这些日子工作更加忙以往可以半推不推的应酬难得见他这样积极来者不拒。

“培训早结束了。”维仪开始皱眉。

他从文件中抬头目光愈的炯亮轻描淡写的避开:“我当然知道。”

眸色深黑那样倔强仿佛是赌气的少年。一闪而现的孩子气维仪忍不住笑又见到了绝迹多年的表情。

“知远你在死撑。”她慢悠悠的说。

“我没有。”靳知远想起那一晚她的表情他只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些言语之下隐藏的愤怒。其实他从不在意她的身边还有了谁。有些事只是关乎两人。而他也清楚她想听到的无非是他的心情。那样简单到一猜即透——可他只是埋下头有些东西无关风月只适合埋在心底。

晚上维仪一起去吃饭饭桌上的吴总是真有点愁:“我这家业是传不下去了这个儿子从来不让我省心。”同桌的都是熟人一个个附和:“吴老板你儿子多有出息啊!科学家啊!”

靳知远杯里的红酒微微晃动连眼神都带了潋滟:“吴总恭喜啊!”

维仪眉眼不动只是微笑想要轻轻按靳知远的手腕他恍若未觉一饮而尽。

又有人问起了:“都快过年了吴总你儿子有没有带媳妇回来?”

有几个会说话的在凑趣:“嫁到吴家的姑娘是真有福气一家人都好相处。”

这些话太无心靳知远只是微笑听着轻轻点头以前母亲总是说外面的菜中看不中吃这顿尤是。

走出饭店凉风一吹脚步开始虚浮幸好维仪在一边接过了车钥匙:“坐后面去我开车。”

她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弟弟沉默的坐在一边望向无尽的夜色。雪连下了好几天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维仪的车开得小心翼翼不断的有车子一头撞在路边护栏上车主便站在一边等着求助。

“靳知远前两天那些应酬都是你自己开车回来的?”维仪隐约有些恼火又觉得这样冲动和彷徨都不像弟弟的个性。

“不是让小陈来接我的。”他随口说一句生命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不论是对别人还是自己他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一点。

“你们谈过了?”她毫不犹豫的问“她怎么说?”

靳知远连嘴角都没动用极轻的声音说:“她……”话到嘴边蓦然转了个词“她恨我吧。”

或许也不是恨可是他了解她她不会再想见到自己。这样说来爱和恨其实都没有意义了。

维仪只是笑:“你言重了。”

靳知远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她心里倒有些惴惴了抽空往后看了一眼那种冰冷的气息扑来的如此熟悉。她先是愕然然后才慢慢觉得心疼。

维仪慢慢把车停在路边柔声问他:“把那些事告诉她。那时候我们都小她能谅解的。”

即使薄醺他却依然记得用清明的眼神回望姐姐依然是倔强似乎不屑又似乎是难受。对峙了良久维仪终于揉了揉眉间:“我真是不明白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靳知远伸手敲了敲椅背示意姐姐开车然而两人一样倔强的脾气她只是等待。

靳知远笑了笑缓缓的向姐姐妥协:“就是我骄傲我永远不会告诉她。”带了些嘲讽如暗翼的蝴蝶拂过隐隐有些诡异。他永远不会说出那些话那些事连维仪都未必清楚他却一件件的去做了。而这些阴影只适合独自溃烂如果曝在阳光下只会叫他觉得更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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