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雨过天晴，微风送着雁群，在山林间飞舞。

李霆坐在半山坡，看着山下悠闲的溪流，和草尖上无数闪耀的雨露，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霆，你说，接下来还会不会下雨？”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霆不觉扭过头，看着身旁的慧。

说起来两个人好像从小时候穿开裆裤开始，就几乎天天都在一起，所以一听慧说话的语气，李霆就知道慧又在担心了。

“别害怕啦！”李霆说着，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哪年到了秋天，不是要下好多天的雨，没事儿的！淹不了！”

慧看了看李霆，摇摇头：“可是这雨，已经连着下了三个月了啊……”

李霆哈哈一笑：“下个雨也怕？！真是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一出口，慧的身子忽然微微一晃，眼中一片晶莹。

李霆这才回过神来，因为慧的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先后离开了李镇，说是去了雷都，可是就是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这样，慧总是表现得很小心，就有几个镇上的调皮孩子欺负慧，叫她“胆小鬼”。

每次听到这外号，慧总会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看着慧在风里单薄的身影，李霆立刻就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跳上蹿下、唉声叹气，可是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两个人就这样在上坡上僵持了不知道多少时候。

忽然间，山脚下一阵滚雷一样的轰隆声响了起来。

李霆吓了一跳，抬眼看，只见原本清澈宁静的小溪上，忽然涌出来一线水头，水流湍急，转眼水面就变得有几十步宽，而河水也变得一片黝黑，波浪翻滚，涨势凶猛，声如雷鸣。

李霆挠挠头：“奇怪！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发这么大的水？！”说着，就向着溪流方向走近两步，四下观望，只见群山遮蔽，根本看不到大水的源头。

慧忽然站起来，说：“糟了，这一定是魔水来了！其实，今天早上我就碰到一群逃难的人经过咱们镇子，听他们说，大水已经把四十里外的几个镇子都给淹了！而且这水里有很多魔鬼，他们都说，是魔龙又带着它的手下出来害人了！”

李霆哈哈一笑：“别自己吓自己了！书痴先生不是说过了，水里有魔龙，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啦！而且那以后咱们人间不是出了四个什么英雄，叫风雷、扑风什么的，把魔龙杀死了嘛！水里早就没有什么魔龙了！”

两个人说话间，晴朗的天空也忽然黯淡下来，紧接着，从遥远的天边，滚来一片片厚重的黑云，转眼间遮天盖地，把整个山林变得一片黑暗。

这下子慧好像真得吓到了，急忙说：“不好！咱们快回镇上报告镇长大人吧！你不知道，昨天二军子告诉我说，镇上的古婆婆忽然开口说话了，她说：魔龙出世、大水要来，咱们镇也要被淹啦！你说，要是魔龙真的来了，乡亲们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李霆一听“二军子”三个字就烦了——这个“二子军”小时候整个欺负自己和慧，长大一点儿，又变得狡诈滑头，整天就在慧旁边苍蝇一样打转，所以李霆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烦。

李霆想着，忍不住嘿嘿一笑：“二军子就知道胡说八道，说得古婆跟巫婆似的！照我看，她就是个会变戏法的哑巴老太婆！有一次她把我家黄猫的头拧下来，又装了回去，那猫还活蹦乱跳的呢。其实啊，她是在布袋里装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木头猫！”

李霆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兴奋，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截木棒来：“不过古婆的布袋里真有好东西！你看！这‘神剑’就是我从她布袋里找到的！下次我拿着它和二军子打架，就一定能赢啦！”

李霆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一笑：“一条大河，有啥可怕？壮起我胆，把河打翻！哈哈！慧！你等着啊！看我‘神剑’一挥，魔龙狗头落地啊！”

李霆说着，忽然呼喊大叫着，舞起那截木棒，一时间披风砍草，威风异常。

忽然间，李霆脚下一空，一个踉跄，顿时一个倒栽葱，头上脚下，沿着山坡一阵咕噜噜乱滚，东碰西撞，直摔到河边才停，而手里的“神剑”也因为磕磕碰碰，顿时断了一大截。

慧吓了一跳：“霆！你怎么了？！有没有摔伤啊？！”

李霆这时不由得浑身都疼，一身骨头好像散了架，特别是额头疼得厉害，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再看手上，已经是一手泥巴鲜血了。

李霆暗叫倒霉，又不肯丢人，只能挣扎起来，走到河边，找水清洗伤口。

没走几步，就有一股刺鼻的怪味钻进鼻子里去。

李霆也没细想怪味是从哪里来的，跑到河边一蹲，捧了一捧水，就全泼在了脸上。

水一沾头脸，顿时就有更强烈的怪味直冲进肠胃里，顿时弄得李霆一阵恶心，忍不住张嘴大吐起来，可除了胃里直冒酸水，哪里又吐得出什么东西来？

李霆这才发现这怪味儿都是从河水里发出来的，忍不住大声抱怨：“这也叫水？哪家粪池漏了，也比这强！呸！呸！”

这时忽然有一双温凉的手握住了李霆的双手，慧的声音在李霆耳旁响起：“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你啊，一直这样风风火火的！慢慢来，有什么着急的？！”

李霆只觉指尖一阵清凉，身子忽然好像飞了起来。

李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刹那间，就觉着慧浑身都发出星月般柔和的光来。

十几年共渡的光yīn，而慧在李霆心里的位置，突然就在这一次拉手之间，发生了改变。

少年的人生之所以奇妙，是因为未来有无穷多种可能吗？其实，也许只有一种可能而已，只是身在当时，没有人能知道而已。

而这种可能又到底会是幸福，还是不幸？！

这时显然没有人能回答，只有天边涌出的乌云，黑压压漫无边际，从云层里不断有红光滚动，低沉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好像就是上天的答案了。

李霆却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时心里满满的，全是慧的样子。

李霆忽然想起小时候两个人捉迷藏、玩泥巴、看书、上学、练功的种种事情来。为什么那时候没有感觉到慧是这样值得珍惜怜爱呢？！也许这就像一颗种子，那时候只是埋在地下，而现在却破土而出了吧。

这时忽然喀拉一声巨响，把李霆从这无尽的遐思里无情地拉扯回来，而慧忽然指着大河的方向，惊叫起来。

李霆循声看去，只见大河飞驰的河面忽然涡流遍布，转眼巨浪滔天，一个山一样大的水怪，吞云吐雾，纵声狂吼，跳出河面来。

李霆顿时也吓得魂飞天外：“天啊！原来慧说得都是对的！这大河里真的有妖魔！这下可糟了！我们该怎么逃呐？！”

就在这时，水怪忽然一声怪叫，身上有两盏黄绿sè的大灯亮起来。

李霆大着胆子一看，这两盏大灯，竟然是水怪的一双眼睛！

这水怪显然是一只巨大的乌贼，浑身伸展着无数的长长的触角，就像长鞭一样挥舞不停，拍击在大河河面上，顿时一阵烟气升腾，水流四溅。

李霆心里暗自叫苦：“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在这荒山野岭里，遇到这么一只大乌贼！难道我们这就要被妖魔吃掉啦！”

李霆想着，忽然就听大乌贼一阵怪叫，忽然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就听嗡地一声响，紧接着漫天遍野怪叫声大作，大乌贼嘴里忽然吐出无数小乌贼来，数不清的乌贼满天乱飞，一时漫山遍野都是乌贼。

李霆大叫一声，一时间，所有小时候听过的妖魔吃人的恐怖故事忽然接连不断，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