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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江湖》第一章节 江湖第十36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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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如此漫长,永远都过不完似的。

阿月暗自长长地叹气,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踏实,一颗心好像悬在了半空中,不能上也不能下,为了什么?是为了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吗?

展昭在昏睡中也是安静的,只是双眉紧紧皱起,似乎还在压抑着剧痛。可无论如何痛苦,他都是紧紧咬着牙关,绝不发出一声呻吟。

阿月怜惜地用丝巾拭去他额头的冷汗,手指无意中碰到他的脸,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迅速缩回手,心却咚咚得跳个不停,突然想,为何自己手上戴着手套,而不是……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抬头茫然四顾。她看见同在房中的白玉堂和丁月华并未注意到自己,偷偷舒了口气,脸却发红发烫,好像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禁垂下头,两只手深深地缩回袖中。

丁月华坐在桌边,一会儿探头看看床上的展昭,一会儿望望窗外的残月,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双臂环抱在胸前,正在桌前的尺寸之地踱步,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而又疲惫不堪。听到丁月华的叹气,他停住脚步,好奇地低头看看她的脸sè,说道:“怪了,你居然也会有烦心事?”

丁月华抬头看他一眼,不像往常那样回嘴发脾气,神情忧郁,似乎心中多了很多的心事。

白玉堂笑道:“不得了,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在想什么?”

丁月华又是长长一声叹息,说道:“其实江湖一点也不好玩,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没有人有真正的zì yóu,最后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白玉堂本来想嘲笑她,可笑声卡在喉中,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低头想了想,觉得丁月华这话竟是说中要害,不由得也跟着叹口气,说道:“江湖本来就不是玩的,江湖是要拼命的。”

“一旦入了江湖,就永远没有退出之路,对不对?”丁月华抬头看着白玉堂。

“不错,一旦入了江湖,就永远是江湖人。”白玉堂说得有些悲伤,却也有更多的豪迈。

丁月华冲着床上的方向努一努嘴,说道:“所以他从来也没有退出过江湖。”

白玉堂扭头看着展昭,沉吟半晌,才说道:“他从来就没有退出过江湖,没有人可以退出江湖。”他突然心里明白了什么,很快地接着说道:“他本来就没想过要退出江湖,他只不过想做更多的事,想救更多的人而已。”

“所以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快乐。”丁月华说道。

白玉堂将手背在身后,又原地转了两圈,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快乐?”

“承受太多的人从来就不会是快乐的人。”丁月华轻声说道。

白玉堂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你已经很了解他了吗?”

丁月华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我一点也不了解他。”她慢慢垂下头,低声说道:“何况……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并不想被别人了解……”她又抬起头,看着白玉堂,不等他说话,就抢先说道:“我本来以为我很了解你,现在我却觉得其实一直都看错了你。我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在你的心上停留片刻,其实,你在乎很多事很多人,你可以为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不辞辛苦,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就像你上次为了东村刘寡妇的独生子一事,连夜奔行八百里,只为了找到真凶,还她儿子的清白,还像这次你不过听些闲语似的消息,就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小镇相助展大哥……不图名也得不到利,只为做一件觉得应该做的事,就可以义无反顾,你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你和展大哥,所以你们才会是肝胆相照的好朋友,还有开封府的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还有欧阳大哥……”

白玉堂沉默半晌,突然嬉皮笑脸地说道:“小妹子,你终于长大了,居然说了这么多的道理。”

“你又在伪装了,就像展大哥一样总想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为什么?”丁月华瞪了他一眼,却又轻轻叹口气,说道:“也许我是该长大了……可长大真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长夜再漫长,最终也会过去。

丁月华从桌上抬起头,觉得枕了一夜的手臂发麻疼痛,左右一看,白玉堂仰面躺靠在桌旁的另一张椅中,呼声微微还在熟睡,本来守在展昭床边的阿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丁月华慢慢站起身,舒展几下困顿了一夜的腰身,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展昭双眼紧闭,面sè虽然苍白,却已不像昨夜那般骇人。

丁月华暗赞阿月的医术果然高明,再回过头,却见白玉堂已醒了过来,双目闪亮,正盯着自己看。

她脸上一红,好像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立刻离开展昭的床铺,走过去,在白玉堂肩上狠狠打了一拳,压低声音骂道:“你醒了也不作声,想吓死人啊?”她又看看白玉堂的面sè,“你怎么了?神sè这么古怪,不是生病了吧?是不是伤口疼?”就像从小到大那样,从来不避嫌疑,她说着伸手就去摸白玉堂的额头。

白玉堂往旁边一闪,顺势站起身,脸上换了平常的嬉笑模样,说道:“你才生病了呢,一天到晚心思重重。饿死了,去吃饭。”他转身就走,好像急得要逃避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

丁月华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再看看展昭,才跟着走出房间。

酒堂里,月光族一众人以及欧阳chūn等人早已坐在桌边用早饭。白玉堂一屁股坐到欧阳chūn身边,喝五喝六只叫快拿稀饭大饼来。

吴三和六槐昨晚躲在柜台后,虽然受了惊吓,却是安然无伤,此时就跟平rì里一样殷勤好客。

丁月华只吃了半碗粥,心里放心不下,看看那边桌上的阿月脸上清清淡淡,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似乎全忘记了昨夜曾与众人有过一场同仇敌忾的厮杀。

丁月华凑到白玉堂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大祭司阿月姑娘真奇怪,昨晚那么热心,今rì又那么冷淡,还有他们那个总是气呼呼的族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玉堂回头望一眼,果然不见族长暗夜在座,说道:“别管别人的事,快吃你的饭吧。”

丁月华咬一口饼子,又说道:“不知道展大哥醒了没有?要不要送饭给他?”

白玉堂笑道:“你真是cāo心多,放心吧,展昭不会有事的。”

丁月华刚想再问,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因为已经看到展昭正慢慢地走过来。

展昭的脚步有些不稳,却一直都在走。他的脸sè依然苍白,眉宇间似乎还残留着之前的剧痛,可腰背已挺得笔直。

白玉堂看一眼展昭,再看一眼丁月华,笑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如果这点伤就能伤得他爬不起床,他就不是展昭了。”

龚千山的眼中露出钦佩之sè,像展昭身上所受的重伤,就算是最强健的壮汉也至少要躺在床上歇几rì,可他只不过睡了一夜,就笔直地走了出来。这人好像是铁打的一样,可他明明同别人一样也是血肉之躯,也许他的意志才是钢铁铸成的。

展昭走到桌边,微微一笑,同众人打个招呼。

欧阳chūn抬头看看他,虽然没有说话,神sè间却已不那么冷漠。

展昭左手扶住桌面,慢慢坐下。

白玉堂推过来一碗粥,丁月华放在碗里一个汤匙,然后瞪着眼睛看他怎么吃。白玉堂是准备他出了差错时,要好好嘲笑一番,丁月华却是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想着如果他不方便的话,就自己喂他吃。

展昭的右手还不能抬起来,松松地搭在腿上,可他很自然地伸左手拿起汤匙。他低头喝一口粥,又抬头眨眨眼睛,似乎很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白玉堂将手中的大饼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地说道:“没什么,这饼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他有些失望,又有些佩服,失望的是失去了一次取笑展昭的机会,佩服的是他居然左手也使得这么灵活,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真正可以难倒他。

丁月华低下头慢慢喝一口粥,心里也是很失望,失望的原因却与白玉堂不同。她多么希望能为展昭做些事,哪怕只是喂粥这样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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