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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囊》残凤折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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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云谲波诡

风刮了一天,虽然时缓时疾,却也已筋疲力尽,不知何时偷偷止歇了下来;太阳放下沉重的脚步,也已躺到了山下。白rì的喧豗纷扰被暮sè抛进了万丈深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一天的奔波劳苦袭上心来,张氏兄弟尤其是张守望身体早已感觉疲累。张守宽站起身来,道:“找爹遗骨和寻锦囊的事明天再说吧,西边不远有个村镇,我们去歇歇脚。”身体的溃乏荡平了张守望所有的心念,他现在只想好好的歇上一歇,睡上一睡,若不是不愿违背哥哥的心愿,他恨不得倒地宿在此处。他迫不得已的束直身子,挺起双腿,立在哥哥身旁。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沿平坦小道向西行去。

张守宽健步飞行中,右手紧扣剑柄。双目洞察左右,关注着身边的风吹草动,即使一只蚱蜢在路边跳过,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虽然肚子已是空的咕咕叫地直响,但jīng神饱满,行动遄速,常人龙马不及。张守望在后拖腿紧跟。身体本已疲惫兼之枵肠辘辘,他极不情愿的走着每一步路。望穿秋水,只恨前面村庄仍不出现。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久久不得见到村庄的张守望有些泄了气。他知哥哥在欺骗他,什么不远便有村镇?这奔了足有十来里路了,却哪有个影子?不过也知道哥哥对他这个欺骗是善意的,他是怕说出真实距离自己会发憷,而不愿随他去。这里荒山野岭的,歇宿是小事,填肚子是大问题。

张守宽来时所走便是这条路,前面多远有村庄他又岂有不知?张守望对这一点甚是明晓,知跟他走绝对没有错。再看周遭形势,通往村镇最近的也只有这条路径。他对哥哥的欺骗没有丝毫怨怼,只恨这地方驻了鬼,人烟忒也稀少。尽管身体不支,但不愿在哥哥面前示弱,勉力追赶,不甘落他数尺之后。可极度疲劳的肢体又怎容他逞强?步履与意志开始摩擦起来,愈演愈烈,终于矛盾激化,大打出手。这一战如火如荼,一发而不可收拾,双方打了个不亦乐呼。身困体乏使步履如鱼得水,越来越勇,渐渐占了上风。激战良久,那逞强的意志终于败下阵来,而且溃军千里,一蹶不振,只得俯首屈服。

无可奈何之下,张守望坐在了道旁,看着哥哥远去。他没有叫住他,因为他怕哥哥看到自己颓唐困顿一显孱弱的惨样。他想休息片刻,再奋起直追,要远远地超过哥哥,好让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他强不强的至少不逊sè。可张守宽又行出几步,也坐在了道旁,回头看了眼张守望,道:“阿望,那村子就在前面,我们休息一会儿,再一口气就到了。”

张守望立即丹绯涂面,心中大感羞惭。暗道:“都是俩膀子扛个脑袋的大活人,都是踢腿弄拳的练武之士,他体力可支我为什么就不能支,他说那话还要坐地等候,那不是可怜我吗?我体质会比你次吗?”一股傲气骎骎而上,遽然勃发。大声道:“大哥,我们习武之人肢强体健,rì能走一千,夜能走八百。走这几里路算的了什么?哪里还用歇?我们继续走吧!”身随声起,伸手佯装提了提鞋,迈步行出。走出两步,见前方一个村庄遥遥可望,不由得jīng神更抖。

张守宽吟吟一笑,道:“我知道你支持的住,可我实在乏得不得了。还是歇歇再走吧。”这句话对张守望更是刺耳:“看你走路大步流星,哪有半点乏相?这不是讽刺我么?”开口道:“就这么几步路,不值得歇了,还是到了客栈再歇吧。”张守宽见他说得决绝,应了声:“好吧。”便站了起来。

忽听得西北方向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呼叫,似是一个女子的呼救之声。再注意一听,果然隐隐是有女子在哭啼,中间好像还夹杂了男人喝骂的声音。

二人侠义之心顿起,不顾自己身体的疲累,一起向传声处直奔而去。

只见在一片旷野之中,两个相貌丑陋的汉子将一个年轻女子摁倒在地,撕衣香面,大肆调戏,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女子四肢毫无作用的挣扎着,嘴里苦苦哀求讨饶中又紧紧哭叫着救命。

兄弟二人飞身上前,大喝一声,出剑便刺。两个丑汉满面怒sè,向旁避开。

那女子约莫十仈jiǔ岁。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相貌却还是不错,只是眉目悲怆,满脸泪痕,楚楚可怜。

二人顾不得理两个丑汉。张守望将女子扶起,问道:“你没事吧?”女子悲声道:“幸亏你们早来一步,多谢相救。”蓦然间,双目闪过一道戾气。手中不知如何,已多了一把匕首。张守望和她贴身相处,对自己的凶险丝毫不知。女子面上悲楚横溢,手中匕首却“嗖”地指向了张守望的胸口。

猛地有人一声惊叫。一把匕首连着一只玉手掉在了地上。

原来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张守宽察觉女子神sè有变,又看到手中的匕首,想也没想,出剑便将她连手带腕,斩了下来。看着地上拿着匕首的手腕,深深发觉张守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好悬没能回来。庆喜自己出手及时,若不然就与这个唯一的弟弟作永诀了。

少女望了一眼自己的断手,“哽”地一声,昏了过去。

张守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少女,大感奇怪。

两个丑汉齐声大呼:“师妹。”左首丑汉大叫道:“姓张的,快点将锦囊交出来,要不让你们不得好死。”

张守宽这时已知方才他们所做的一个假象,为的是诱自己二人上当,然后再突下杀手。如果让他们jiān计得逞,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张守望也看出了个梗概。他除了生气生火外,倒也没有别的感受。明白过来后,“噗”地一声,给少女补了一剑,鲜血溅了他一身。心中气火又岂能平息,连着又给她来了几剑。

右首丑汉泪都流出来了,怪叫道:“你们杀了我师妹,我要把你们剜眼割鼻点天灯。”抡起一件似棍非棍似铲非铲的奇形兵器便向张守望招呼过来。左首丑汉却躲到了一边,打了一声呼哨。

张守宽喊了声“戮力同心”,兄弟二人同时出剑。右首丑汉招只出了一半,腿上便已中剑,瘫软在地,兵器转向,砸在地上。击得尘土飞扬。

“嗷”“嗷”两声怪叫,两只大獒出现在了眼前。它们一身长长的黄毛中同样散布着褐sè斑块,身材大小,也是一般无二,一看就知是一窝所出。

张氏兄弟吓了一条。两只大獒对着他们“呜呜”嚎叫不停,四肢蠢蠢,大有yù扑之势。

左首丑汉叫道:“大虎,二虎,上,把他们咬死。”

双犬吼叫中,直扑过来。“其利断金剑”对付人,不管对方是武功高强,还是人多势众,目前还没失过手。可面对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的恶狗,张氏兄弟未临过这等阵势,不敢莽撞出手。二人飞身斜纵,避过它们的扑击。双犬动作极是敏捷,一扑落空,又腾身扑出。只是到了半路,一只倏地趴在了地上。张守宽见它左肋处裹着块纱布,料想是有伤未愈,现在这么一折腾,疼痛发作,不能支持。另一只仍如狼似虎,恶狠狠的冲了过来。

张守宽本想再避,却听兄弟叫道:“同声共气”,声落狗到,只得随声出剑。狗来的快,避得也快。只是身上,嘴上各中了一剑,流出了血来。它从张守宽的身畔蹿过。听得左首丑汉一声喊叫:“二虎,别怕他们,快上去咬。”这“二虎”也真听话,一个转身,张口又向二人扑出。结果它又吃了一招“其利断金”剑法。身上多了一个伤口,口上的伤又加深了。好在它皮厚毛长,又知躲闪。轻易做不了张氏兄弟的剑下亡魂。

那“大虎”闻到了兄弟身上的血腥气味,一声悲吼,本来木雕石塑一般的身体突然暴跳了起来。恨毒像火山爆发一样,汹汹涌涌从它瞋瞋怒目迸shè而出;戾气像决堤的洪水,激流湍湍自它厉厉血口飞喷数里之外。看样子张氏兄弟纵有十条命也要噬杀无遗的决心在它心中肆意泛滥。它这下虎纵来的是又疾又快,可未及眨眼,扑通通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二虎”灵活的又躲过死劫后,继续发威,正想发动新的一轮攻击。身后又传来了喊声:“大虎,你怎么不动了?快上。”接着,皮鞭击物之声不绝于耳。它猛地回身蹿了过去。原来,左首丑汉恼“大虎”不遵自己的指令,正用鞭笞打它。那“大虎”趴着不动,任凭皮鞭雨点般落在身上。

“二虎”狂吠着,疯了一般向那丑汉撞去。这是百辈子想不到的意外,丑汉被它撞了个正着。一个倒仰,摔在地上。他爬起来,喝道:“你们要造反吗?”挥鞭向“二虎”打出。“二虎”也不避,趴在地上,任由他打。“大虎”扭过头来,目光又是一凛,见贼一般极为仇视的向那丑汉shè了过去。浑身毛绒突突乱颤中,愤怒而又伤痛地嚎叫了几声。它四肢疯狂的挠动着,意yù拔地而起,可时也、运也,又怎能从愿?

张守望道:“他们设诡计害我们,绝不能轻饶。”飞身过去,就来了一剑。丑汉正痛挞“二虎”气犹未消,知道敌人来袭,刚要躲闪,便被结果了xìng命。张守望又纵身过去给右首丑汉来了一剑,正中心脏,也驾鹤见鬼去了。张守宽道:“惩罚惩罚也就是了,何必杀了他们呢?”见他出剑又要杀两条狗。拦住道:“大小也是条xìng命,放过它们吧。”

“他们想得锦囊,一定知道锦囊的秘密,我正想问,你却把他们杀了。”“锦囊的秘密锦囊里自然是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夺回锦囊,一切不就全知道了吗?何必问他们?”二人回到道上,又一前一后,向前面村子行去。是自尊心在作怪,张守望为求让哥哥高看一眼,几乎连吃nǎi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竭力疾行。张守宽放缓了步子,走在了弟弟后面。

“鬼啊!鬼------”一名七八岁的孩童大叫大嚷,遽遽慌慌迎面奔了过来。他看到二人,停住脚步,怔了一怔,大喊一声:“救命啊!”扑到了张守望身上。

张守望有些莫名所以。定了定神,低头一看这小孩,生的虎头虎脑,倒也甚是喜人。伸手拍了拍他脑袋道:“小弟弟,别怕,怎么回事?跟哥哥说。”小孩哭泣道:“我放学后和伙伴们到那边树林去捉迷藏。本来我守家,他们将我眼睛蒙上,叫我抓他们。我抓来抓去,也抓不到一个人,心里很急,便偷偷用手撩了撩蒙眼的黑巾,一个人也看不到。我有些害怕,便大叫那些伙伴的名子,可------可是,没有招来伙伴,却招来了一个------一个鬼。他大大的眼睛,长着四只;大大的嘴巴有两排獠牙露在外面;大大的鼻子鼻孔朝外,还------还有------”

“可吓死我了,我不敢再看他,闭上眼睛就向外跑,我想回家,又怕把他引到家去。呜------”说着哭了起来。张守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怕,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一定是你眼花看错了,要不就是伙伴扮鬼吓你的。快回家吧。”小孩急道:“不是的,真的是鬼,我爹娘也说没鬼的,可我就看见了。”

张守宽过来蹲下身子,道:“别怕,有我们在鬼是不敢跟着你的,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伸臂便yù将小孩抱起。

小孩儿擦了擦眼泪,看了看他。蓦然间一扬手,将一物放在了他的手上。

张守宽猛地一惊,见自己手背上趴着一只花纹斑斓的蜘蛛,一看便知其剧毒无比。急忙间一甩手,见蜘蛛并不掉落,赶紧用左手将其击落。

孩童“嘎”地一声,大笑起来。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张守宽伸手抓住孩子的脖领,用力向上一提,喝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孩童身子凌空,双腿一阵乱踢。突然间又大哭起来。道:“是一个老头叫我这么做的,那谎话也是他教我的。他说只有这么着,你们才会亲近我,不会提防,我才好得手。他说完事后给我买好多好多玩的东西,我觉得好玩,又看在东西的份上,才听了他的话。”

张守宽料想这孩子便是这村里不知哪一家的。他此时天真幼稚,不懂得是非曲直。再说只是受人指使,自己多所计较也没有用。于是将他放下地来。

孩子哭声不止,续道:“本来他是叫我将蜘蛛放到你们其中一人的领口里的,可你们太高,我够不着。不过他也说了,不能放进脖领,放到你们露着皮肤的地方也行。你蹲下来,手便贴近我的手了,这才给你放在手上。不就一个蜘蛛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的人了,还害怕蜘蛛。要知道你们这么胆小,我也就不听他的话和你们玩儿了。”

张守宽听得寒毛直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他心机不深,又过于心急,要不然他要我抱着或背着,自有机会将毒蜘蛛放入我脖领之中。就算他不提出来,我也打算把他抱着送回家去。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大意了。”

其实这孩子戏演的并不是多好,刚才说谎之时,假装惊恐的脸上不时发出诡谲的微笑;装哭的时候也是干挤眼泪,但这些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张氏兄弟不会猜测到这小孩儿会说谎话骗他们,因为他们虑不到理由。更不会把一颗狡狯诡诈的心安在这么一个小孩身上。丧失了一切防范之心。又怎会过多去注意他的表情。

张守望看到了孩童将毒蜘蛛放到了哥哥手上,也看到了哥哥将蜘蛛打落,只是这来的太过突兀,一时茫然无措。有心下手打这小孩一顿,却又觉以大欺小,太不光彩,只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张守宽拔出佩剑,电目四处一扫,对张守望道:“阿望,拔剑!”然后转身对着一片树林大叫道:“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若是有胆量尽管出来和我们兄弟明刀明枪的较量较量,何必使这卑鄙龌龊的鬼蜮伎俩?”他叫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大声对张守望道:“阿望,准备好了,若是再有人敢打我们的注意,便叫他知道知道‘其利断金剑’的厉害。”话一说完,拉着张守望向村庄奔去。

那小孩被张守宽一提,确是真的受到了惊吓,跌跌撞撞,赶在张氏兄弟之前,奔进了村中。

二人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客房。

张守宽一进屋便飞身盘膝坐到了炕上,双目一闭,运起功来。张守望看着大奇,刚yù询问,只见哥哥右手上一滴滴黑血落下地来,才恍然大悟。说道:“大哥------”他一开口,张守宽“嘘”了一声,轻声道:“那毒蜘蛛好不厉害!我若不是反应及时,迅速从手背上打落,此刻恐怕已中毒身亡了。”张守望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又轻轻喊了声“大哥”。

张守宽续道:“我刚才也是虚张声势。若是敌人真的现身,和我们动起手来,那就糟了。少说些话吧,小心隔墙有耳。”张守望心中酸涩,不再言语。

张守宽运功又驱了一会儿毒,下了床,让张守望叫进店伙计来,要了饭菜。

二人刚才还饥饿难耐,可一静下来,想到父亲在外殒命,自己做儿子的未尽些许孝道。望着桌上的酒菜,却是不思入口。二人胸心痛然,有如刀绞。想着二十年来与父亲共处一堂,其乐融融的情景,更感酸楚,不由相对而泣。

哭泣中,张守望叫道:“爹,你怎么死的这么早?为什么这么早就不要孩儿了?”突然想起一事,问哥哥道:“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他离家之时还身强体壮,神采飞扬的,倏忽间,怎么会丢了xìng命?一定是,我们一定要抓出真凶,为他老人家报仇。”张守宽啜泣道:“这一节我又何尝没有想过?我也曾痛下决心,不报得爹的大仇绝不踏上回家之路。可你想想,爹为人正派,行事谨慎,不会妄树仇敌,仁人君子无害他之嫌;若是jiān邪之辈所为,张平和爹形影相随,爹那么好的身手尚且丧命,武功只及他万里之一的张平为何xìng命得保?留他活命而不杀人灭口是为了让他向我们报讯么?我们兄弟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号,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杀父?有谁会能可避免却又怕人不晓的主揭仇怨而自愿的树下强敌,等人去报仇?这有些不合情理。”

“再有,看张平传告爹死讯时的言语表情,也可断定,爹是自然而死,并非亡于人手。张平和爹在一起,应该知道他死的真实原因,若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定耿耿于怀,见到我们必然首要将仇人的名字和被害情由倾诉出来,就不会把那锦囊二字总挂在嘴边了。再看他脸上,尽是悲伤,毫无忿忿之sè,不像是怀揣杀主仇恨的人。”他呜呜咽咽这一哭诉,心中的悲伤减轻了不少。

思虑父亲的死因只是张守望的一时之念,听完哥哥的诉说,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偏差,想再深刻的去思索思索,以求哥哥之外的发现。但由于悲伤的怂恿,脞事已渐渐不能萦怀,又经伤感细细过滤,杂念在心中终于没有了一席之地。他默默无声的伤心了一会儿,唏嘘了两声,又哭道:“大哥,早些我们有一个人随爹同去就好了,也不致他老人家临死连一个儿子送终都没有。他死时一定憋了许多心事在肚子里,我们却不能分一点忧。”越哭越伤心,趴到桌子上,哭叫道:“爹,你为何走的这么急呢?你迟去些时rì,也可让儿子再见上你一面。爹------”

张守宽又哭了一阵,伤情渐轻,提起酒壶,满满倒了一杯酒。接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伸袖擦了擦眼泪,见一旁的张守望仍在哭泣,开口劝道:“爹已经死了,哭又有什么用?还是节哀顺变吧。”嘴上说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情又涌入了心田。一阵哽咽,鼻子一酸,便yù悲啼发作。突感腹中有些不对劲,猛地一惊,对张守望道:“不好,酒里有毒,”急忙提气对毒酒相逼。

张守望止住悲声,呆呆的望着哥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哐当”一声大响,门被人一脚踢开,两名老者随之闯了进来。当先之人已是须发皆白,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说道:“张氏双侠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机智过人。我们盛意拳拳奉送了天竺国大补蜘蛛,却未能让两位笑纳,心中好生郁闷。所以又专心设计了这桌jīng滋jīng养的酒席,两位这次总算给了面子,怎么样,味道还过得去吧?”站在他后面头发花白的老者一抖手中的铁扇,道:“识相的束手就擒,交出锦囊,不然让你们毒发而死。”

张守宽丹田一口气直冲上来,嘴一张,将刚进食的酒全部吐了出来。右手持剑斜劈,“啪”地一声,一个桌角连同一个桌腿被劈离了“身体”。“哐当”“噼啪”“唏哩哗啦”桌子倒在了地上,上面所有的物事全都摔下地来。张守宽又一声怒喝:“你们以为区区毒药便能奈何我兄弟二人了吗?识相的快滚,如若不然,哼!就让你们和这桌子一样,肢体分家。”他横眉立目,傲然而立,气势甚是骇人。张守望这才完全从混沌中解脱出来,拔剑站起,心有如离弦之箭,左足一动,便yù冲出,却被哥哥伸腿拦住。虽不知哥哥心意,但也看出这是暂时不愿让自己去和他们动手。心中尽管不耐,可还是服从了他的命令,但双目愤愤,对二叟怒目而视。

二老者望着张氏兄弟,不由得胆怯了。他们好像很清楚二人剑法高超,有些望而生畏。

张守宽又一晃手中之剑,一声怒喝。白须老者遑遑退了出去。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同伴退去,心中惴惴却犹有不舍。颤颤巍巍又喝了声:“快把锦囊交出来。我们在外早已布置好了人,你们逃不掉的。”张守望飞脚将那断桌腿踢了起来。一声暴喝,如凶神恶煞一般仗剑向他蹿了过去。那老者打了个冷战,再也不敢停留,一溜烟也逃出了门去。

张守望踏着老者的步尘,就要追出门去。张守宽叫道:“阿望,算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又没怎么着咱们,就别再多作计较了。”张守望回过身来,说道:“这两个老不死的忒也嚣张。敢来欺负我们,不杀他们实难消我心头之恨。”张守宽道:“人老了,脑筋糊涂在所难免。七十不打;八十不骂。那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天?”倏地眼眉立了起来:“哼!被这两个老鬼一闹,我五脏六腑全是火,手也是痒痒的。要不是念在老态龙钟,不值得教训的份上,早就叫他们灰飞烟灭,去见阎王了。”说话当中,“喀嚓”用剑掀翻了桌子。“啪啪”几声脆响,本已残缺破裂的酒壶和几个碗盏被摔压的更碎了。又大喊道:“阿望,我们出去找几个不知好歹之徒散散火,解解手痒。走!”张守望那是乐不得哥哥能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欣然应允。几乎将刚才那死去活来的累都忘记了。

二人趾高气扬,大模大样走出屋子。又径直出了客栈。虽已夜幕低垂,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却也不少。张守宽心是提到了嗓子眼的,jīng心察视,在意着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张守望心却是比吃了凉柿子还要凉,无所顾忌将眉眦涂满了兀岸之sè。大摇大摆,对一切漫不在乎。净等哥哥一声令下,动剑出手。

他们来到一个马肆之侧,张守宽见四外无可疑之人,进去买了一匹马出来。又顺便买了几个烧饼,当下也不吃,用布包好,揣入了怀中。招呼了张守望一声上马,自己便跳到了马上。张守望上了马,以为这是要回落脚的客栈,虽然没有找到出气桶,但自己也累了,回去歇着一样的甚是称意。谁知他一催马,竟出了镇。正不明所以,只听说道:“这镇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另投地方去歇脚。”

张守望大是惊讶,说道:“有那么严重吗?你刚才还------”张守宽道:“你看不出眼下形势对我们很是不利吗?再不走搞不好就会有xìng命之虞。那俩老头绝不甘如此罢手,说不定我们出门之前,他们便在门外探闻着动静。我才大张声势吓一吓人,好让他们躲的远远地。也震慑震慑那些将要露面还未露面对我们心存歹意的人。要不我们绝不能这么容易出的来。我这也是‘金蝉脱壳’,事先未对你说明是怕露出破绽,引起敌人的追踪。”

二人一马,乘星夜一路向北驰去。一团幽幽黑暗中,他们也不辨道路,只一味策马前行。两旁事物在眼前模糊闪过,耳畔呼呼风声淹没了所有虫吱鸟鸣。马受驱驭之下,四蹄翻飞,没命价地一路向前狂奔。蹄声“嘚”“嘚”飞响中,张守望拍了拍身前哥哥的肩膀,道:“我们至于这么怕吗?我们便是不走,凭那些幺麽小丑又能奈何怎得?看我们一声大喝,便吓的两个老鬼屁滚尿流的夹着尾巴逃跑了,胆子恐怕都被吓破了。咱们不去找他们算账,他们便已满心欢喜谢天谢地的大念‘阿弥陀佛’了。还哪敢自讨苦吃的主动送到咱们门前?别人也有心算计又怎样?以我们兄弟的功夫,还能让他得手?你别谨小慎微,庸人自扰。那耿丛现在说不定就在那镇子附近,我们略加探询,或许明rì便可寻到。我们这一走,与锦囊失之交臂,以后再得到,不知要等到哪一天了。大哥,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走哇,还是兜马头回去为是。”

张守宽道:“就怕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放心吧,此事我也经过深思熟虑,如果能留的话我也绝不会选择走。”张守望见他没有听自己的话,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这又不是一时的想法,如果能说的动他,早就出言劝谏了。只是这话在心中闷得实在难受,不得不说。也指望哥哥能茅塞顿开,听从自己的意见。可他不能从善如流,自己也无奈。只得怏怏地道:“那你现在想去哪里?是五湖四海的躲避?还是把头缩了起来,两手空空地回家去给娘报丧?”

他同哥哥一起长大,知他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当遇事无主见之时,听到哥哥微言大义的见解,便感觉他那些自己想破脑瓜子也想不到的话说的入情入理,头头是道,自愧弗如之下,对他拜服的五体投地。什么孔明复生,什么吕望转世,都不足以形容哥哥在心目中的分量。心中常笑有如此一个能掐会算,洞悉世间万事的哥哥,自己何愁一生之路不平坦,不顺利;然而,心有定算与哥哥意见相左之时,便以为他遇事斟酌太多,把挺简单的事复杂化。由于对哥哥天长rì久的倚附,虽也有些自以为非,但由于自身要强心的鼓动,还是认为哥哥是自欺欺人的耍着小聪明,误事的可能很大。可拍板定案权在哥哥身上,自己又值不得和他弄翻,只得顺着他走。

张守宽没有回答,仍然扬鞭催马。张守望不死心,沉默了一会儿,又对哥哥出言规劝。

黑暗中马奔行不便,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越过一片草地,穿过一片丛林,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两座大山。张守宽扭头对弟弟说道:“准备好了,我们得下马。”说话间,策马向左前方两个yīn影的中间似是一个山口的方向驰去。张守望乍闻兄长之言,心下甚喜,以为他终于被自己说通了,已改变了注意,行回头之路。可仔细一想又不对,若是回行调转马头就行,何必下马?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心中猜测不定,却也做好了随时下马的准备。“下马”张守宽一声轻喊,跃下马来。张守望也随之跃下。

马释重负,足不停蹄,一路向前奔了下去。

张守宽叫着张守望躲进侧旁一片灌木丛中。张守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出言询问,却被哥哥伸手捂住了嘴巴。过了不久,几个黑影从后追至。此时蹄声隐隐,马奔声依稀可闻,这几人轻功着实不错,他们在二人眼前一闪,便即在马奔的方向隐没。

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追来。张守宽松开张守望的嘴,拉着他走出灌木丛。跌撞蹒跚,向东走了一里多的山路。止住脚步,张守宽取出烧饼,自己拿了两个,其余的递向了张守望。

张守望用手一推,拒不肯受。开口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爹的死让你变得懦弱了?大丈夫行事理当勇往直前,哪能有那么多毫不必要的顾忌?几个跳梁小鬼便把我们吓得坐食不安的要连夜逃亡,流传出去,颜面何存?以后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死去的爹会不会为我们蒙羞?你对他们怔营辟易,不觉有**份吗?”

张守宽吃了一口烧饼,说道:“你切莫太过自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若是不走定然等来不知多少意想不到的凶险。我们众目昭昭地进了那家客栈,那些不怀好意之人明察暗访,早已索定目标。‘君子不立危檐之下’我们身处众矢之的,又岂可安然待之?你真想以一而敌天下么?他们为达目的,什么卑鄙手段使不出来?毒酒、毒菜、熏香之类定然无孔不入,不懈时机前来大加问候,贯始如一,滴水不漏。我们又怎防备的了?难道我们不吃不喝,不卧不眠,还要屏住呼吸的度夜吗?即使我们武功胜过他们,心再把细些,能揭穿一二人的jiān计,将他们杀掉。但杀一人来两人;杀两人来四人,实是杀不胜杀,杀之不尽。只要不能将他们夷尽,我们便仍裹身在那些诡秘苛特的算彀之中。”

“耿丛得了锦囊,一定找个隐秘的地方遁匿起来,他去人多的地方是怕锦囊不失么?虽然除了我们之外,不见得有人知道锦囊到了他手中。但他锦囊到手,已是心中有鬼,变得心虚,感觉人人都在寻他索锦囊。所以,他绝不会在那镇子附近。我们以后能不能找到他,也难说的很。”

他咬了一块饼,嚼了许久,也不想下咽。等咽下去,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中了毒蜘蛛之毒,本来余毒还未彻底清除,又喝下了一杯毒酒,雪上加霜,唉,毒酒虽然吐出,但仍有残余留于体内。如果一时半刻间与人动武,二毒趁虚夹攻,后果且也不堪设想。我身上剧毒不能一下子驱净,功力也就减了四成。右手短时间内也不能用剑,我们本该找一个清净之处,住上三五天,待我身上残毒驱清,再去寻锦囊和爹的坟墓。”看了眼张守望,摇了摇头。“可时间又怎么允许?等待我们办的事这么伤脑筋,急着做恐怕还做不来,又怎可搁置?”

他的这一大通话,无疑最后这段是最具说服力。他说那前一阵子话时,张守望总是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不服不忿,认定哥哥不知什么原因,已变得卑怯不堪。所说的话不是长他人志气,灭己方威风,就是向自己头上泼冷水,没一句中听和切合实际的话。听得甚是不耐烦。自己言者谆谆,他听者藐藐,毫没把自己的金石良言当回事,还甚有微辞。见他认了死理,非要一条道跑到黑,也懒怠再出言谏诤。待听到哥哥末了一番话,心中的反感与不乐意骤然消逝,恤悯与歉仄席卷而来,霸占了整个胸臆。暗暗自责道:“原来他中毒未愈,我怎么没想到,早该出言探候,可半点没放在心上,这哪还有兄弟义气?别说天xìng情深的亲手足了,便是相交平常的朋友,这都不该忽略。可能大哥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他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迫于无奈,才选择了逃避。他心里其实是很不好受的。我不了解他心中的痛苦,软语和言的问明也就是了,不该用那些重话伤他。”

张守望想对哥哥说句安慰并致以歉意的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词来。若持沉默,又颇显尴尬,于是磨磨机机,扭开话题,道:“你怎地知道有人跟踪我们?他们离我们那么远,你怎么发觉的?”他是没话找话,问的漫不经心,神情很是不自然。

张守宽也不看他,回答道:“我并未发觉有人跟踪。初行之时也未见有人盯梢,只是怕有人跟踪,为安全起见,防止万一,才舍马他行。他们便是凭马奔声和马蹄印迹追赶我们。我们若不弃马另行别路,很容易便让他们找到栖身之所。他们机关算尽,yù制我们一死。我们不避锋芒,绝对讨不了好。”

张守宽的话犹如一阵细风,在张守望耳畔刮过。张守望心神不属,没有注意听也没打算注意听。心思棼乱中,想起一事,开口道:“大哥,既然你伤势未愈,在外行走多有不便,那就由我自己去寻锦囊,你等伤愈后再去找我会和。”张守宽摇头道:“现在局势不同往常,你孤身一人抛头露面去行事,我又怎放心的下?我现在虽身不得宜,但与你携手而行总比你茕茕孑身保险的多。”张守望好似吃下了一个苦瓜。嗫嗫道:“可,可------可你------”张守宽接口道:“事有轻重缓急,此时非我逸心调养之刻,不用怕,只要我们事事经心,是不会出事的。”

张守宽又吃了两个烧饼,盘膝坐到地上。张守望知哥哥是想运功逼毒,自己不能打扰。目光四处扫视,深恐有敌人会出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张守宽收势站起,说道:“爹死了,留下一个小小地锦囊,吩咐张平转交给我们,这么一件小小的事竟引起这等轩然大波。能引得这么多人的虎视眈眈,锦囊之中定有不同凡响之言。爹大行其事给我们留下这锦囊,自是为了让我们珍视。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唉了一声,举头望了望天,又叹了口气,道:“天很晚了,这里又荒僻寂静,我们就就地安歇得了。”

张守望心就是这么想的。怕哥哥不愿落宿荒野,仍迫他去找房舍投宿,所以早已倒在了地上,想耍无赖悠。他已然困乏不堪,别看说话声振气壮,毫不含糊,若叫走路,恐怕比上刀山还不乐意。一听哥哥的话,心比吃了蜜还甜。细草绵绵铺地,躺在上面,浑身上下,说不尽的舒泰。不自禁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更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舒畅。

张守宽将手中的烧饼扔给了张守望,挨着他找了一片芳草如茵之地,也躺了下去。

张守望翘起二郎腿,吃着烧饼,更飘飘然感觉到了神仙般地享受。张守宽曲肱而枕,耳朵靠地,神情间又流露出了jǐng惕之sè。他凝神细听许久,未闻异声,神sè松缓下来。心道:“听说此地多毒虫猛兽出没,尤其毒蛇,最为活跃霸道。在这里睡觉,便是没敌人来,,戒心也不能有丝毫放松。”又想:“人在睡眠中,身体至为虚弱,风吹露打,一不小心,很容易着凉,作下毛病。”

心念甫落,急忙起身提剑,四处打了些长草,敛在一起,扎成四个把子。扔给了张守望两个,自己一铺一盖,又躺了下去。尽管惫体着了软塌,可丝毫没有享受到惬意。心中发愁:“爹既然郑重其事,那就证明锦囊对我们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也失不得。可耿从躲在了哪里呢?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锦囊还在不在他的手中?”

越想越愁,猛地一翻身,右手手腕被草梗刺了一下,疼痛入骨。忙用左手去揉。手指一沾肌肤,碰到了一个伤疤,疼痛骤然消逝,愁肠柔转,溶进了一段令他刻骨铭心的情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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