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的收购点在望江小区。两间连体车库，七八十平方，纸板、报纸书籍占大头，堆的上到房顶边到门外，塑料瓶、废铜烂铁只好委身于几个角落。见到老蔡，赶紧上烟，介绍自己。五十出头的他戴付眼镜，一脸的温和倒与绍教授有几分神似。

果然，一起蹲在车库门前抽烟，老蔡说自己和老婆在老家是民办教师。没名没分干了几十年，儿子考来上大学，两人干起这个，多挣了点一家人又在一起，知足了。车库里捆纸板，我叫他们老师，他们不习惯但看得出很高兴。打电话到云南，绍教授连连叹气，“别在人前叫，做老师的面皮薄。”

忙活到十点，蹬上三轮带蔡姨与老蔡分头出发。“您两位还分片包干哪？”。“不分开，忙不来。一共八个小区，六个工厂，还有十来家单位。什么不干，光转上一圈就得半天。左拐，对。”脚下使劲，一路飞驰，狼烟四起。

几天下来，看出点门道。每天收购时间和路线基本都一成不变，各个小区都已习惯，到了小区楼底下老头老太早已摆好大堆小摊，只等一一过秤。老蔡夫妻还兼着咨询师的职务，手脚不停忙活的当儿，总有相熟的聊上两句。从哪边新开超市正打折促销到租房市容整顿，老蔡因为常在地面转也就成了发言人。

时有大爷老太颤颤巍巍的提两塑料瓶或是一叠旧报纸走七八个红绿灯过来，只为跟他们闲聊几句。

“也有难伺候的，”蔡姨说道，“河边小区有一家女的，好几处房产，每次收她的总要一斤多加几分——全东区统一价也不行，就是要高几分，不为钱，人在乎的是身份！”

“我尿了个去，在乎身份的话，也可以直接送你，一分不要，不也老鼠进鸡窝与众不同么。”我笑道。

转到下个点之前，我买了几样冷菜，跟老蔡夫妻告别。酒喝到位，我赌咒发誓，老蔡才悄悄说，干这个一月不少，万儿八千的可以有。待要细问，蔡姨使劲夹菜，只好作罢。

西区的老孙头规模小点，范围只有五个小区，两家工厂。见到人，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孙头近六十，背驼，但额头平坦，脸上几无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却不经意间飘出异样的光，泥鳅样滑溜的感觉。这眼神，路人未必在意，但我谙熟。养父眼里有，曾经的我肯定也有。

老孙头非常客气，不是递烟就是倒水。白天一起出去，几个小区，废品不多，三两车至中午基本结束。老孙头洗过头脸，一把躺椅在车库里喝酒、打盹，我告别回公司。下班吃过晚饭，坐到车库对面的茶馆里，约莫九点看到老孙头一身干练骑着三轮车出门，我笑了。果然，远远的跟到一个厂的围墙边，老泥鳅突然变成壁虎，老孙子身手敏捷的翻过墙头。

四五个点走过，一个月的熟悉期限也快到了，还好随身的小本本记得密密麻麻。理理思路，心里觉得有底。

再生资源公司，与市区几十个收购点是合作关系。收购点将收到的纸箱、书籍、瓶瓶罐罐、铁铜、老电器等分门别类归置，包装紧实卖给公司，公司联系周边的造纸厂、钢铁厂等单位。公司与收购点有简单合同，大致规定各类废品的价格和互相对应的义务。强制约束的只有一条：送来的废品符合要求公司不得拒收，收购点也不能私自将废品卖给别人。

事实上，双方的合作绝大多数是愉快的。公司定的价格比较公道，而且从不拖欠，而且解决了收购点的后顾之忧。

收购点上门收废品，既然是不用的书纸或塑料或是不用的杂物，卖家的心态本就可有可无，仿佛能换点钱就是额外获得（没人收，扔到垃圾桶还得手提肩扛），如此，收购方的定价就有心理优势。

如果再没有竞争，格局已是一目了然，废品收购点可以像资源垄断打个喷嚏天下变sè的水、电、油一样——zì yóu定价。而且，没有听证会，没有发布会，无人关注。只要不是非常离谱，居民和收购点皆大欢喜。

更有大厂、公司等巴不得收购点按期将废品拉走，分文不收，只要顺便带走垃圾。这些地方的废品最有赚头，纸箱、塑料包装都是新的，加工的边角料这些都是平常，偶尔还有废弃的设备、淘汰的电脑啥的转手就是钱。老蔡说jīng肉么，做个水煮肉片；带点肥，炒个回锅肉；半肥，剁碎包饺子；再带皮，好么，红烧肉！总之，三两包烟递给单位管后勤的，还是肉多杂质少啊，哈哈。

有人眼红，插手收废品，收购点求援，公司出面请喝茶，都能在须臾之间化解危机。所以对于公司，收购点各路诸侯大多不怀二心、毕恭毕敬。公司的前景在另一层面激发我的信心：用心做，臭小子，实在不行熟悉路数，像老蔡一样搞个废品收购夫妻档，自主创业也大有发展。

开夫妻档，吴末应该不会愿意做女主人。吴末的网店主打女士丝袜，生意一般，问的多但成交量少，却也足以改变她的生活习惯。早上九点起床，洗漱在开机的间隙以衣裤已着火般的速度完成，早餐两片不知何时的面包或零食在电脑前完成。看流量上新款回答问询，直到十二点至一点快餐上门，当然还是在电脑前解决。晚饭照此办理。

彻底解放的时间大致在晚上九点，洗澡、化妆到酒吧、迪厅或K歌，以极致的喧嚣冲淡白天的凄凉，吴末笑道。“正常的工作还是正常人干吧。”对我试试别的工作的提议，直接否决。

从无数纸箱和丝袜丛林的间隙中像袋鼠一般跳来跳去，经过十数分钟艰苦卓绝的摸索，终于找到可以坐下的地——一张床。两室一厅的房间，十分之九的位置都已堆满，吴末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这一点我第二天睁眼才深刻领悟。

喜欢从连衣红裙的下摆轻轻摸上去，浑圆的臀部、细腰直到抓住丰盈的Ru房，耳边的细细娇喘和呻吟更叫我热血沸腾，只是吴末好像更喜欢不同的姿势，毫不例外的，在她的住处又一次让我丢盔弃甲失去最后一滴存货。

枕边美人小猫般的睡熟，我悄悄起身。原来一纸箱的丝袜也很重，特别对于已成软脚虾的我来说。将客厅的二十来个靠墙堆成几摞书，再把行将没脚的灰尘扫尽拖干，虚汗已从裤衩滴下，连吸两根烟方才呼吸顺畅。厨房冰箱拿水的时候，眼前的辉煌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厨房的空地、台板的空地甚至煤气灶上还是一个个纸箱，左一团右一块包装发货用的珍珠棉、泡沫、透明胶带也还在可想象的范畴，那么遍布角落漫山遍野的蜘蛛网、成堆恶臭的快餐盒和昆虫尸体是闹哪门子现代艺术呢？冰箱，只能用爆仓形容，瓜子、话梅、火腿肠、水果等一袋袋一堆堆塞满所有格子，关门需要扔铅球一般用尽全身力气狠命甩出。

四楼到小区垃圾桶肩背手提来回跑了七八次，才清空多余物。

“还有几袋？”

“这清洁球，一袋四个。”拐角，24小时便利店，服务员妹妹认真答道。

“是啊，还有几袋？”

“还有八袋。”

“全要，再来几桶洗洁jīng，一桶威猛。”

服务员妹妹一脸jǐng惕的要求我先付帐，紧紧贴住报jǐng按钮的位置。至于么，我笑笑，有半夜三更短裤背心抢劫清洁球的吗？

案台铲掉坚硬的“保护层”后从暗灰sè变为铮亮的不锈钢，锅碗在经历整桶洗洁jīng的熏陶和清洁球的千锤百炼之后也终于变为原来的面目。冰箱费事，用上所有工具磨一个小时加终于将锈红sè去掉。

幸好，厕所仍处于一般荒废阶段，擦去几公斤灰尘重新明亮。一切完工，已近四点，双手交叠胸前意得自满的巡视干净整洁的战绩之后，累的像狗一样瘫在床上。梦里，有吴末高兴的赞叹声和香甜的吻。

清晨，被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惊的从床上摔到地面。吴末惊恐的在客厅厨房里流窜，“丝袜，冰箱，我的，妈啊！”

“哦，怎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我笑道。

“你，你，我的丝袜啊，搞不清，全乱了，十来个规格几十种花sè，耗了半月才分开的。天啊，冰箱，专挑的绛红烤漆，居然全磨掉，你干的好事！”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客厅中间，“地上，厨房不是干净了么？”

“嗯，倒是，大哥，辛苦，小女子给你磕头作揖了。不做饭我要厨房干嘛，卖东西却乱到鬼都分不清，托你的福喽！”吴末兀自歪着可人的身体狠狠的盯我。

“要不，下班我再弄回去？”我仍旧笑嘻嘻的说道。

“熟悉的氛围，我的气息全没了，”吴末挥动着手叫道，“要不，大哥，你不适合这块领地。”

我摔门而出，不可理喻，难道你的高贵品味是灰尘和臭盒子么。

上班，坐卧不宁，吴末打了几个电话，没接。下班回住处，她却嫣然的奔过来抱住我，饭桌上香味扑鼻，虽然全是外卖，但也是一番心思。香吻下不要说怒气连灵魂都飞散了，边吃边做，在她的引领下我们再度进入癫狂的境界。

“为什么你那么厉害，技巧方面。”我逗弄着美人粉红sè**。

“看录像呗，下次来个同步学习，怎样？”

我笑笑。与吴末和好，只是再没去过她的领地，她好像也乐于在这里等我。

武进将我安排在他的办公室，桌上电脑、打印机摆好仍嫌空旷，但与武进堪比斯洛克台球桌般的办公台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一张真皮高背椅足以坐下两个北极熊。此时他正难得在，椅子巧妙的设计让瘦小的他威严却不至于盛气临人。

对于我蹲点的感想武进点点头，观察力不错。底下的工厂单位金属边角料量很大，为什么公司没见这块的储存场所呢，我提出疑问。武总说收购点联系到企业的铁铜会汇报片区经理，由经理联系车送或是周边城市的钢铁厂直接运走。

那么，为什么有边角料的单位不直接联系钢铁厂，少了中间环节利润不是更多吗？武进笑笑，各个单位都知道金属值钱，但是没有这个香饽饽，其他的垃圾、废料谁去处理，收购点的存在正好可以及时快速的包掉他们所有不用的东西。所以我们公司也不会抛开收购点，直接与这些单位合作，一盘红烧排骨，吃完肉还得必须处理骨头和汤汁对不对？

“这门生意，多方合作相得益彰多赢才搞的长远。还有，刚才你说还有一些建议什么的，最好写下来，好吧。小伙子脑子够用，我看好你。”

被赏识的感觉如同打了鸡血，一万月薪的压力稍有缓解，报告写得洋洋洒洒，灵感泉涌。

我建议公司建立内网平台，除了钢铁厂等客户信息不公布外，先将各片区重点客户的废品种类、处理频率、习惯等信息收集上网，各收购点有特点的客户的每月处理惯xìng也做归纳分析，整个平台公司内部共享，收购点可以上传已有的信息备忘，并对自己负责的客户有提前判断；而片区经理再安排时可以统筹进行，有了总体的数据公司在统计分析决策时会更有针对xìng。

建议交上，两天，忐忑不安，甚至与吴末**时还在想即将的判决是什么。武进略显激动的冲进办公室，“相当好，超预期！姜维，你是人才，老袁没看错。建议批准，片区经理配合，你全权负责，任何资源先斩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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