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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奇谈》第七章 地底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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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夜书便和裴远之习练“血煞掌”。 裴远之嗜酒如命,虽然有伤在身,却照样rìrì痛饮,张夜书只得舍命陪君子,不出七八rì,已将地窖中的酒搬去大半。这宅院极大,张夜书和裴远之每晚都换个地方睡觉,有时仰卧在屋顶之上,有时倒挂于一棵树上,有时在客房内的卧榻上,有时在主人的书房里,有时又在后院的马槽里。这屋主家里天天丢东西,明知家中有贼,竟是束手无策。

这一夜,到手的酒已经喝光了,张夜书只得再去酒窖顺手牵羊。抱起两坛子酒,提步yù走。冷不防黑暗中闪出一杆枪来,他侧头一避,枪头擦着他的耳廓而过,复又横扫过来。张夜叔向下一蹲,那枪从他头顶扫过,返身一跃,上了石阶,落在门口,再一跃便到了天井。那使枪的紧随而至。只见他年约十取得甚是好听,却端的是很毒无比,一旦被击中,就是不死也得重伤!

张夜书只是偷了些酒菜,罪还不至死,想不到红衣少年这般心狠手辣,竟想置他于死地。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便视人命为草芥,以后长大了,那还得了!这事张夜书不曾遇到也就罢了,既是遇着了,便不得不代他父母管教他一番。张夜书当下笔直一跃,站在枪杆顶端。红衣青年或刺或扫,或劈或跳,任他如何舞动长枪,张夜书就好像一缕枪缨,附在枪杆上不下来。

张夜书等他耍得脸上露出了疲态,身子一沉,双脚交剪而出,夹住枪杆。桐木做的枪杆经不住他的一拧,弯曲得好似一张满弓。那红衣少年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力气?登时便拿捏不住,枪杆脱手被张夜书夺了去。张夜书双足夹着长枪,在半空中旋转起来,愈转愈快,到最后变成一团白sè的影子。蓦地双足一松,那长枪电掣般飞去,砰的一身,床破厢房的墙壁,接着又是砰砰响了两声,这才咣的一声落地。那红衣少年惊得呆了,厢房的墙壁是硬木做成,厚达三寸,这一枪飞出,竟穿破了三层,这是何等的力道!呆了半晌,那红衣少年突然双膝跪地,捣蒜般磕了三个响头,心悦诚服道:“不才顾明人,愿拜大侠为师,请大侠收弟子为徒!”

一句话倒把张夜书弄糊涂了,道:“你快别跪着了。我学艺不jīng,教不了你什么。”

“兄弟何必自谦?说到武功,那些开宗立派的,也未必能和你相提并论。”裴远之不知何时来的,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顶上。张夜书道:“裴大哥就莫笑话我了。就小弟这点微末道行,至多是让自己不受地痞无赖欺负而已,在名门大派那些宗主、掌门眼里,实在不值一提。对了,你怎么也来了?”裴远之道:“我见你久不回来,想必是被什么麻烦事耽搁了,正好我在屋子里也闷了,便出来看看,或能助你一臂之力。想不到非但没遇上麻烦,反倒遇上了好事,平白捡一个徒弟。可喜可贺啊!”张夜书皱眉道:“我何曾说要收他做徒弟了?我自己还是别人徒弟,年纪又长他没几岁,如何能为人师表?”

顾明人不厌其烦地道:“孔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拜师这种事情,并不看年齿的长幼,而是看个人本事的高低。弟子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谁的本领比大侠高明的。大侠就收下弟子吧!”裴远之道:“他是铁石心肠,你求他是没用的了。不如多拿些好酒孝敬我,我保管他答应你。”顾明人喜上眉梢,道:“地窖里的酒还不算什么,地窖下还有一间暗窖,那里边的酒称得上是好酒呢。裴大侠若果不食言,让弟子得偿所愿,暗窖里的酒,裴大侠想喝多少便喝多少。”裴远之一听还有更好的酒,满肚子的酒虫都苏醒了,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就成全你。兄弟啊,难得他诚心诚意,你答应他算了。”

张夜书看得出顾明人根骨极佳,是个可造之材。裴远之甚是欣赏他,若非时rì无多,裴远之自己便把他收了,断不会将他推给张夜书。犹豫良久,张夜书道:“本门择徒甚严,门下弟子无一不是由掌门人亲自挑选、万中无一的奇才。似我这般愚钝之人,若非先父的缘故,家师破格录取,本是无缘侍奉在他老人家左右的。我无权答应你的请求。但我可以先授你入门的心法,你有无师徒之谊,还要等我禀明家师,由他老人家定夺之后方可确定。即便你我无缘,只要你按部就班,潜心修炼,将来也会受益匪浅。”顾明人纳头一拜道:“多谢师父和裴大侠的提携之恩!”张夜书道:“你我有缘与否,还未可知。你不必叫我师父。”裴远之道:“我们三个年纪相差无几,我姓裴,他姓张,你叫我们一声大哥就行了。”顾明人道:“裴大哥、张大哥!趁着今rì开心,小弟就去暗窖中多取好酒,咱们一醉方休!”裴远之一手扳着一人的肩膀道:“顾老弟的话可说到为兄的心坎里了。那咱们还等什么,喝酒去!”这一夜张夜书喝高了,一直睡到次rì晌午才醒,头还是疼得好像要裂开。身上的破衣服已被换了,穿着件崭新的绯sè单衣。只记得昨夜喝得吐了一身,然后被四名丫鬟簇拥着洗了个澡,之后的事便一点也记不起来,可别做了什么失态的事。

“张公子!”两名丫鬟推门进来。一个脸上有几个麻子,颇为俊俏,身着粉sè上襦,白sè长裙,齐腰束着条绿sè汗巾,手中捧着几件衣服;另一个瓜子脸,眼睛很大,论相貌反不如粉衣少女,除了上襦是水蓝sè的,其他的装扮和粉衣的少女无二,端着一只盛着清水的脸盆。张夜书记得她们是昨夜那四个人中的两个。粉衣少女立在床沿,盈盈一拜道:“少爷吩咐奴婢伺候公子更衣洗漱。”张夜书从小到大还未享受这等待遇,实在不习惯,再想到昨夜之事,耳根通红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粉衣少女甚是乖觉,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尴尬,掩口一笑,唤那蓝衣的少女道:“珍儿,你那儿好了没有?”蓝衣少女先将脸盆放在三角状的木架上,提一只滚烫的铜壶给盆中注入滚水,直至她既不觉得烫手亦不觉得凉手,这才将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帕子放入脸盆。粉衣少女便拉着她,道:“公子既然嫌奴婢们碍手碍脚,那奴婢们便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待张夜书穿了衣服,擦了把脸。粉衣少女又道:“少爷已在客厅设下午宴,裴公子和拳师朴师傅也都在那里。少爷说待公子洗漱完毕,便请公子过去。”张夜书道:“有请姑娘带路。”

客厅里除了裴远之和顾明人,果然还有个七尺的大汉,不待说就是粉衣少女所说的“朴拳师”了。那汉子瘦长脸,嘴唇宽厚,貌不惊人,乍一看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看到张夜书到了,裴远之和顾明人一齐起身迎接,那汉子慢了半拍才起,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似乎是看到少东家起身,不好意思独自坐着。一眼瞄来,眼里满是敌意。

酒至半酣,朴师傅道:“听少爷说阁下的武功甚是高强。不才朴阳东,想向阁下讨教一二。”张夜书心道:“此人必定认为我是来抢他饭碗的,所以想当着顾老弟的面拆我的台。也罢,顾老弟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正是容易闯祸的年纪,此人竟火上浇油,尽教他些yīn损的招式,可见他为了钱财,没什么天良。顾老弟年少无知,恐会被他引入歧途。此人留在这里,是个极大的隐患。既然是他主动向我挑战,我就顺水推舟,趁机将他扫地出门。”裴远之的心思和他差不多。至于顾明人,他少年人好奇心重,昨夜虽和张夜书有过一番较量,毕竟自己功夫不到家,张夜书双手未出,他便匆匆败下阵来。朴师傅武功高出他许多,两强相争,或许能迫使张夜书高深的武功来,他也好大开眼界,同时也证明自己眼光不差,并未拜错师父。两个人都极力地怂恿张夜书下场跟他比试。张夜书便道:“既然朴师傅不吝赐教,那在下便只好献丑了。”

二人走到庭院中。朴阳东拍手道:“带上来!”便见一个仆人扛着杆通体乌黑的长枪上来,看样子少说有四镖。顾明人险的笑出来,道:“牵条狗出来卖也就罢了,这东西谁要啊?”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别小看这飞镖,它可是大有来历。”

裴远之和张夜书都震惊不已,以他们的能力,竟然等到那“乞丐”走到他们身后,才察觉到他的脚步声。他若是存心害他们,他们已经身首异处了。那“乞丐”一屁股坐在顾明人身侧,不知多少天没洗澡,臭气熏天。顾明人恶心yù呕,但为了向他请教,却不得不暂且忍耐,问道:“大叔此话怎讲?晚辈愚昧,不是很明白。”那“乞丐”道:“你可知这镖的主人是谁?”顾明人道:“晚辈若是知晓,还用向前辈请教么?”那“乞丐”道:“徐颜,笛魔徐颜。徐颜年少时行走江湖,有一次险些丧命,得高人相救,才能幸免于难。那高人来去无踪影,将他送到一座草庐里养伤,便飘然而去。徐颜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在草庐内的壁上见到一个十字形状的图案。徐颜名满江湖以后,为了报答救他xìng命的那位前辈高人,便按照那图案请匠人打造了镖,散在各个地方。谁若是得到飞镖,便可请徐颜保他一条xìng命,或是请徐颜代他杀个人。”

说话间那飞镖已被卞衡高价买走。那“乞丐”道:“那老头到现在也有八十多岁了,不知他死了没死。万一死了,这小伙子可就吃亏了。不过做生意嘛,哪能不冒点风险。若是做生意十拿九稳能挣钱,那谁还考功名,谁还种地,谁还打劫?不都一股脑儿都做生意了么。”第九件是一个一尺长的碧绿sè的卷轴,卷轴上十二个人名,已用鲜血划去十一个。顾明人忘了“乞丐”身上的恶臭,迫不及待地问他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那“乞丐”道:“这是承天门颁行的碧玉辑杀卷轴。承天门的卷轴共分为划去,杀光卷轴所有人,任务便算完成,可得到承天门提供的一件稀世珍宝,等级不同,贵贱有别。若完成的是红珀卷轴任务,还可不要珍宝,而向承天门提出一个它力所能及的心愿。但至今为止,能完成任务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向承天门领取赏金。卷轴上的人都明码标价,杀了某一个人,便能得到相应的赏金。”顾明人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乞丐”继续道:“这个卷轴在这里出现,要么是持有该卷轴的猎人已经死了,要么是该猎人已被控制住了。卷轴上的人名已划得只剩一个,而且没领过赏金的星形标记。买这个卷轴的人无非是两种,一是有把握取剩下那一个人的xìng命,从而得到承天门的珍宝;二是他正好就是剩下的那个恶人,买下卷轴之后,猎人立刻会被处决,承天门每三年做一次总结,也就是说起码得三年之后才会再颁行卷轴通缉此人。三年时间不短,可以隐姓埋名,武功可以大进,也可能已经老死、病死了。”卷轴最终被一个罗圈腿买走,成交价是八万七千两!

第十件是一件软猬甲,第十一件是一只笔,前者被一个和尚买走,他出价时,正啃着一只烤羊腿,后者被卞衡买走。那“乞丐”对这些宝物如数家珍,总能将它们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

第十二件宝物是个女子,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她并不是很美,但一对秋波却像是会说话一般。樊川没多作介绍,只说了这女子姓仇名嫣。现场响起一声惊呼,认识她的人好像着实不少。底价是三万两。

顾明人对“乞丐”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这仇姑娘的样貌可圈可点,算不上绝sè,在秦淮两岸,只要一千两银子,便能买到比她好看得多的姑娘。”那“乞丐”道:“你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可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女子,能够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她前任的主子冯世咏,原是广州城里三流的丝绸商人,正是依靠她的英明决策,才会财源广进,富甲一方的。”顾明人道:“那仇姑娘岂非姓冯的摇钱树,又如何舍得卖了她?”那“乞丐”道:“再不舍不得也得卖,因为冯世咏倾家荡产了。”顾明人道:“这就奇了。既然仇姑娘那么聪明,姓冯的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么?”那“乞丐”道:“冯世咏有今rì,完全是因为他刚愎自用,不听仇姑娘的劝告所致,并非仇姑娘决策失误。”

卞衡一开始便喊出八万两的高价,这已是拍卖会进行这么长时间,开出的第二高的价格,立时震慑了全场。张夜书再一次语出惊人:“十万两。”卞衡拍案而起,把岸上的美酒佳肴震落一地,吼道:“晓白,给我杀了这蠢货!”张夜书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杀气,顿觉毛骨悚然,不过那杀气不是卞衡身边的黑衣青年发出的,而是……圆台上那个书生!那个叫晓白的黑衣人一动不动,轻蔑道:“你给的钱,只够让我保护你,要我替你杀人,却是门儿也没有。”张夜书发现他说话时指尖在微微战抖,相信他也是因为觉察到了杀气才不敢动,刚才他若敢动一根手指,他和卞衡现在都已没命了。一个下人便有这般身手,张夜书用余光瞥了阁楼上的三个戴面具的家伙,那么这些人呢?

樊川和颜悦sè道:“这就是了,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何必动怒,理当以和为贵嘛。这位公子,付了账,仇姑娘便是你的奴婢了。公子是要用现银还是银票?”张夜书道:“我没钱。”樊川略感诧异,道:“哦?”

裴远之低声说道:“开玩笑的吧!这家伙表面上笑容可掬,其实他娘的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啊,你一文钱没有还敢竞拍,不要命啦?”张夜书道:“裴大哥不必忧虑,小弟自有道理。”说着把长剑从琴里抽出来,那把剑的剑首是可以拆卸的,拆开之后,里面藏有一只殷红如血的玉指环。他道:“这是从一座西周申侯墓出土的白玉指环,世上仅有一对,这是其中一只。用它来抵这十万两银子,你以为如何?”樊川从圆台上跃下,道:“公子可否容我一观?”张夜书道:“自然可以。”樊川端详良久,才眉飞sè舞道:“现如今汉、唐时期的玉器便已难得一见,阁下这只指环非但确实是三代以前的古物,而且完好无缺,触手温润无比,沁sè更没得说,想必是以**为血池,将玉器埋入其中,埋在地下,历经千年才形成如今的sè彩。别说是十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也是物超所值。只是樊某做不得主,此事还得请示过三位阁主,待他们商榷之后方可决定。玉器公子收好,烦请稍等片刻。”说着向前跃了两步,一个跟头,落在阁楼上。

片刻之后,樊川回到了张夜书的面前,道:“我们阁主说了,敝处从未有过以物换物的先例,但可以为公子破例一次。仇姑娘你可以带走了。”张夜书道:“我还有个请求,你们能否再配两名丫鬟给我,要武功不弱的。”樊川道:“没问题。”随手指了两名少女,她们便低眉顺眼,乖乖地走过来。樊川道:“这位公子以后便是你们的新主人了。”那两名少女连忙应是。张夜书道:“不,我不是你们的主人,仇姑娘才是。你们扶姑娘回房休息吧。”那两名少女旋即飞身上了圆台,扶着仇嫣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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