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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花》第八章 火云渊下芙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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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教主沉声问道:“卢老,依你之见,此人是何来历?”

卢泰躬身施礼答道:“教主明鉴,据老朽所见而想,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与岳中流争夺天下第一人名号的那一位绝世高手。 大司命、莫君临。”

那圣主闻言冷哼一声,将一双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却未发言语。青衣教主笑道:“大哥何必动怒,这一道菜虽然味道不美,将他喂了狗也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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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倾语慢慢翻开芙蓉妙法,第一页上竟是一幅画,画中一朵盛放莲花之上,一个女子亭然而立,衣衫随风微摆,眉眼似笑非笑,飘然如仙,手执一柄短刀,却正是这把绝尘刀。心中暗想,难道这刀原本就是一位女子之物么,看此刀形态倒也相像。只这女子不知是谁,难不成是这位岳前辈的师父?看画中女子神态却绝不像,若画师父,总难免要画得高崇端正,不会如这女子在画中如此风情。或者是他的夫人也说不定,只不过他说新婚之夜,他的夫人就要杀他,好像也不对。或者这位岳前辈另有心上人也说不定,这刀便是他这位心上人的。随即转念,若是他心上人的物品,他又怎会传给自己。登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连忙将此页翻了过去。

第二页却是端正碑书,似是岳中流所写。“夫天地开辟,清轻者浮而为天,浊沉者堕而为地,是为两仪也。然天既清浮,时有尘烟聚而成云,地即浊沉,又得莲出而不染污暇者。此非天其未尽清,地其未尽浊也。皆因大道无恒,会极成变,清极生浊,浊极yù清也。”读到这里不由暗暗钦佩,这位岳前辈当真是语出惊人,此论至今闻所未闻,便是与我广寒典论,也大不相同。接着向下看去。

“而人生于地,云荡于天,其xìng其妙,未合而远。唯莲之意境与吾等类,予常人则心xìng渐明,不复污陋,予修行则以yīn通阳,能全两仪,可以一而悟二,以偏盖全也。其时世间诸妙,难以会悟者,皆因境难遇也。四海游鱼,终难想山川之高,陆上走兽,何能知天翔之感,而诸禽亦永不觉渊极之深也。而吾明此莲出污而不染,会天云至清而生尘之意,是为得万境相通之道也。既通则同,万境一归。而吾之道起莲意,法称芙蓉。”一时间不觉如痴如醉,便如自己就是那游鱼走兽飞禽,混混噩噩。一时间又如身化莲花,径出淤泥腐水。一时间又如身漫世间,地狱昏恶,人间愚乱,天宫冷清,竟似亲临。慢慢醒过神来,只觉此法妙而玄极,虽有所感,若当真要尽悟御使,实在遥而其远,令人生畏。至此不禁对岳中流又换了一番感受,难以想象这位岳前辈的修为,到底高到了如何境界。

莫君临便在一旁看着女儿,二人一齐发呆。正思量天公造物果然是不可测度,怎地将这女儿生得和自己如此相像,自己看着她倒如照镜子一般,只是自己却比她少了一股天真柔和。想到此处不禁喜上心头,他一生杀人无数,若真有果报,实理应断子绝孙孤独终老且死无葬身之地才对。而自己生平便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儿女,上天便这般忽如其来地将如此一个女儿送到了面前。自己孤傲一世,只觉世上之人与自己天差地远,不可相提并论,便是人间帝王,也不过尔尔,自己改名莫君临,便是不屑与他们为伍。便是情之一字,也未觉有甚出奇。初出江湖之时自己遇到那柳茹云,只因自己好武成痴,总是要与她比个高下,那一次是自己输了,三百招上被她一箭shè断了腰带,自己大怒离去。至今却也还记得她那满是悔意的泪眼。数年修炼再入江湖时,又认识了语儿的娘,她那一身冷傲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自己将她打伤,又将她治好,再打伤,再治好,当真是有些孩子气了。那一天自己要去挑战那雷隐神君,却被她死命抱住,至今自己也没想通那rì到底是为何zhan有了她的身体。二人自何时生得情愫,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在自己怀中之时,总是瑟瑟发抖。后来见到她项上戴着这块寒心石,这寒心石自己在岳中流身上是见过的,当时心中竟大生怒气,一掌将她打了个半死。等自己寻岳中流不果而归,她却已不知去向,此后便再也没能得见。后来与岳中流决战时方知,那寒心石他已送给了未婚妻子,他未婚妻却是玉竹的表妹,玉竹受命寻回此石,她便送给了玉竹。自己那时还不相信,只是打定主意定要胜过了这岳小子,却是二十年作茧自缚。直到今rì,女儿找到了自己,玉竹似仍在向自己表明心迹,心中这一股多年的郁气这才明朗。她受了自己那一掌,已是必死之人,虽不知如何延得了几年xìng命,却终究为自己诞下一女。想起是自己亲手将她杀死,她却又不愿让女儿知道,自己这一生狂傲,此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纵横天下,强豪不知几何,终究可一剑了结。只是这女儿,又当如何相待,‘做爹’这两个字却是当真比登天还难,一股无匹的沉闷又涌上心来。

莫倾语看了大半晌,这芙蓉妙法说的虽然明白,要修炼却觉无从入手,不禁咬了下唇苦苦思索。莫君临见她面犯难sè,依稀浮现亡妻之影,心下不忍。开口对她说道:“语儿,这芙蓉妙法虽是通篇废话,所述倒也不假。只是根基未到,难以尽明。你不要急,境界一到,便会豁然开朗。”

莫倾语奇道:“那又如何才能达到,若是慢慢修练,不知何时才能驾御此刀,解印爹爹的神剑。”

莫君临笑道:“无论真气灵气,不外乎三重境界。一者汇觉得实,二者炼实为英,三者散英成华。修炼内功你已知晓,汇觉得实便能行气,可行血理气,去污存jīng。炼实成英则得元气,能固根本,易筋洗髓。散英成华嘛,便是破武入仙之门,武之极至,元神醒觉,能感灵气,尽得元神之慧。感灵而汇之得实,方成仙果,能以元神之力御悟造化。炼灵成英者,元神固盛,可任意脱窍不散,可以不食人间烟火,逍遥玄妙,号为真仙。散英成华者,其英魂常恒而聚灵为华,以为神通,灵华愈盛则通神不远矣。这前六境分人灵两界,前三境人实人英人华,可通仙道。灵实灵英灵华三境,往通天道。灵华者必历劫,或升天为圣成神,或入轮回再受炼筑。有得神实者,能入天界司职。能炼神英者,呵呵,只怕要登基而为天帝了,此世亿万年来,能达此者当真少之又少。更何论神华大圣,那可当真是不得了,这份能耐,你爹也无从猜测了。你可听明白了么?”

莫倾语正听得出神,听得爹爹说话,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依爹爹此说,女儿现在修为只不过在人英境,yùchéng rén华,还不知要多少时rì,却不知道要驾御此刀要到什么境界。”

莫君临微微一笑道:“灵实境若是不行,灵英境也够了。”

莫倾语听得此话,不由失望,只觉爹爹是在与自己说笑。若按爹爹说法,广寒宫中恐怕只有宫主古溪散人一人才得达到灵英境界,不食人间烟火。却已修炼了百多年,自己要到此境,那真是远不可及了。

莫君临见她失望神sè,仍是微笑说道:“你这孩子心眼可真是实在,你想想那岳中流才多少年岁,你爹爹又有多少年岁,又如何能御使如此神兵。事在人为,一干耗时废力的蠢事,那自是留给蠢人做的。咱们只要另辟傒径不就行了。”

莫倾语似有所悟,前番爹爹曾说他自己不过五十岁,而岳前辈才只有四十岁,而他们二十年前便已能有如此修为,实是令人难以想象。一想到爹爹便有此神通,心中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问道:“那又该如何。”

莫君临耐心讲解道:“以武修仙,不过是jīng炼真气,固元筑本,以待元神自醒,虽耗年累月,根基却殷实,可太也笨拙。似那岳中流顿悟神通者,当世绝无仅有,不可强求。但咱们若要到灵实境界,却也简单,我已将你元神中逼入了一块寒心石中的灵气,你元神中又种下了神兵之魄,灵气已不虞有缺,只要再像上次一样,我来轻刺你的元神,你那神兵莲魄自会惊醒,倘若它护不得元神,你体内元神便会自然惊醒。”

莫倾语大奇道:“难道岳前辈已能达到灵华之境界么?那岂不是神仙了。”倒丝毫未想到自己或者在父亲刺击之下,会有可能魂飞魄散。

莫君临却长叹一声答道:“只怕我还是低估了他。”

天下为父者大概未有糊涂如莫君临者,他之所以杀人如麻,被人讽称为‘大司命’,总其缘由,也不过就是为了他对自己这一身杀气根本不加控制,或者说难以控制,动手之时多有杀戮。强如灵松灵远等人,在他这化虚为实的杀气面前,也不过一合了帐。可是他老人家生来便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已是习惯成自然,虽是喜爱女儿,yù为她贯灵醒神,却也用了当世最为凶险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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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倾语此时已觉头骨似是正在受利器所刺,疼痛得冷汗直流,浑身的毛孔都散着冷气。神宫天兵莲魄如受重锤击打,只觉莲形已模糊yù散,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传入脑海,不由得想到了死,一如在那云州北寨,又似峨眉金顶,亦或老君山上孤崖。忽地又好像自己于一朵莲花之中沉睡,乍逢一股热流渐渐流入心间,整个世界渐渐明亮起来。蓦然间像是看到一把有形的利剑向自己劈来,匆忙想要挥手拔挡,却似是难以动弹,眼见那利剑已到面门,恰好忽地恢复了zì yóu。不知怎是口吐一声娇喝:“开!”

慢慢睁开眼来,周身白光已成一朵巨大的莲苞将自己罩于其中,父亲的周身似散出一股股有形的杀气,如鞭似剑的向自己袭来,每一次杀气撞击莲壁,一阵极是刺耳的嘶声都会传入自己耳鼓,一股股躁郁涌在胸口,几乎吐血。却惊奇地发现,绝尘神刀正悬在自己身前,白光在刀身如烟缭绕。莫倾语缓缓探手握住刀柄,仿如熟识已久的挚友。莲苞层层绽放,刀随意动,竟带着她飞上半空,直向莫君临奔去。

莫君临面露笑意,眼看着女儿灵气笃实,隐隐竟有聚英之意,心中欢喜。看她握刀已毫不吃力,竟向自己攻来,不觉好笑。他虽是自负,面对此刀却仍不禁想起岳中流来,不敢托大,二指伸出,点在刀锋之侧。这一股极大的力道竟震得他手指微麻。

莫倾语轻飘飘地后退,又飞回莲上,将流烁莲光逐渐尽收于绝尘刀中,再将神兵化为了一朵白莲,那白莲出脱她手,竟浮在面前。缓缓地飞向她额头,沁入额中。一朵白金也似的莲花法印,出现在印堂之上,再缓缓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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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光yīn,一恍而过,莫倾语在父亲指点之下,修为突飞猛进,对这绝尘刀rì渐纯熟,与神兵心意相通,jīng魄并汇,已似rǔ水交融,圆转如意。再使长青子所赠宝剑更是驾轻就熟,时尔御宝剑飞上高天,观望林川秀美,白头雪山,rì升月落,chūn去夏来。心中常有一股说不出的思念。这父女二人都不是健谈之人,莫倾语只能是自言自语,与母亲说话,方慰此心。数次想让父亲带她去解印那神剑,他总说时候未到。寒心石已与自己融为一体,倒也没什么可急之事。只是那芙蓉妙法高深之处依旧难以明白,偶尔研习此间典籍,却也学有所得。

这一rì莫君临却忽然将她带到了老君山腰之上的一个水潭旁边。莫君临竟说解印神剑就在今rì,自己的神剑便是封印在此火云渊中。

当下莫君临叮嘱她道:“此剑便是封印在这火云渊之下,渊中有一条小龙守护,我曾下去过一次,只是此印非莲刀不能解,我若随你下去,此剑与我神魄呼应,反而麻烦更大。这岳小子当真是我的知己。池中之水越深越热,神印之处炽如烈火。你必要以寒极之气才能抵御,封印开解之后,定要速速离返,莫要被神剑冲撞。总之稍有不慎,你的肉身便要保不住了。千万牢记,见机行事。”

莫倾语当下点头,慢慢走到潭水之上,池水浑红,如滚似沸。以灵力遍护周身,慢慢沉身而入,向下潜去。只觉热气扑面,似蒸笼一般,不到片刻便已周身汗水,默运心法,一点寒气由心中散漫开来,方觉稍安。只是一股极大之力似是让自己难以下潜,却绝非浮力,到了此处竟再难寸进,此间热度已较先前更强数倍,灵气将潭水驱开,只是一股股热浪传将进来,已叫人难以忍受。汗水已将遍身湿透,苦寒诀却是如饮鸩止渴,内力至此时便消耗殆尽。只觉自己神智yù昏,汗水已将眉眼尽行迷没。猛地心下一惊,连忙催动莲魄,周身一绽莲光,将自己护住,逐渐不再感到炽热难当,却惊异地发觉此莲以自己以往大不相同,竟是通体黑墨之sè,这墨莲竟如也散发出光芒般,一股股黑气散播开去,竟将周身的潭水逐渐荡清,不复浊红。身体缓缓地落在了潭底。

两道神光忽地在眼前闪亮,在这深潭之下竟然朗如rì光,脚下阵阵颤动传来,一股激流暗涌而来,竟连带护身墨莲将她推后了十余丈。一声极其沉闷的嘶鸣传来,雄浑渐转苍凉,半晌方停。

一个极是好听的女子声音传来:“怎么又是你啊,俊相公,你又来吵人家睡觉,吵醒了我你又会自己跑掉。害得人家想你想得....咦?怎么怎么你真的做了女子了,啧啧啧....真是可惜....哎呀!你竟然将莲刀都弄到了手,果然岳哥哥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哼,薄情寡意的男人,小妹子,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的美,他就会把你装在心里了,将来他说不定又看上了比你更....”

莫倾语这才看清,这两道神光之源,竟是一双巨龙之眼,自己正站在‘她’的鼻头上。只是她这么啰里巴索的一大套,不仅口吐人言,而且所说之事,竟然是在埋怨岳前辈薄情寡意,有负于她,就似一个十足的怨妇一般。不禁暗暗好笑。

当下简尔对她说明缘由来意,询问解印之方。岂料这巨龙一闻岳中流之死,竟然失声痛哭,号啕不已,凄厉之极,接着这一阵哭泣之声,竟转回了苍龙吟啸之声,当中悲苦之极。莫倾语听在耳中,竟也心有戚戚。

良久,那巨龙方才回复平静,缓缓说道:“既是岳哥哥遗命,又有莲刀在此,我自当助你。只是你要答应我,此间事了,你便带我去寻找岳哥哥的尸骸,就算寻他不到,我也要找到他归天之地。你若不答应,便自己去解那法印吧。”说罢,两眼之中竟隐现泪影,却转瞬被潭水抹去。

莫倾语想不到这么条龙居然也有情有义,相比之下自己受了岳前辈如此恩情,竟无可回报,心下也是好生羞惭愧疚。不由得当下一口答应。只觉巨龙身躯挪动,下方一股极大的颤动传来,潭水立刻暗涌奔流,冲击力使她立足不稳,巨龙向上腾去,周遭土石陷下,竟现出一尊十余丈高的巨大石柱来。

莫倾语缓缓落在石柱之顶,竟觉脚下痛如刀割,石柱上无数符文流光浮动,在这潭水映照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那巨龙声音传来:“此柱便是不动乾坤封印,以至yīn纯阳两种灵气筑合而成,你只要将莲魄种于其中,再最大限度地将灵力膨胀,便可撑破。你若能抵御此神剑之威,那便待吸尽了灵气再走不迟,你若不能抵御,待封印松动之时,咱们就要早些逃走,让你那混帐爹来收它。若是走的晚了,此剑上杀气已被抑制了二十年,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你我了。”

莫倾语见脚下柱顶果然是一个太极两仪图案,黑白分明。她虽然近来修为飞进,已能吸取驾御真灵,但毕竟时rì尚短,缺乏历炼。初时还以为法器一出,封印自解,哪想得到还要如此麻烦。这不动乾坤印混然一体,到底又要如何破开。驱动灵力,唤出绝尘刀来,周身墨莲黑气大盛,黑sè莲光一波一波向外散布。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在此潭中莲生墨sè,是要我自yīn而始么。

打定主意,踏在yīn鱼之上,缓缓将刀刺入石柱。哪知道一股极其yīn寒之气传来,冷的她直打哆嗦。连忙盘膝凝真,催动元神,静观其变。只感到另一半阳极之气愈盛,而yīn极之气却逐渐经莲魄流入自己元神,初时还可稍加控制,yīn气却越来越盛,如决堤洪水般涌来。莫倾语只得全力回护元神,一保灵明,又想起峨眉山下破那九幽冥王阵时来,那时这莲印便是将九幽yīn气尽皆吸纳,却又将之转化为阳明之力,以为己用。与今rì之情如出一辙,眼见得两仪图中阳鱼之眼越来越小,而yīn鱼之眼却越来越大。知道自己将yīn气收纳尽时,则yīn鱼尽无,而孤阳不长,便无法再困住印中神剑。慢慢又想起芙蓉妙法中之所述来:“万事万物,非道不孤,并皆相而对。福倚与祸,苦应与乐,爱同于恨,对立于错,yīn并乎阳,善明乎恶。所存必不复,则恒说谬误。唯变与时汇,是为其孤,大道明。”似有无数往昔在脑中一闪而没,仿如前世。

莫倾语渐将至yīn之气尽行吸纳,在元神中自行yīn阳相衡。只觉周身莲sè渐复光明,圣白如昔。却也感到那阳极之力狂躁涌动,即将迸发,显是受了神剑催迫,一股极其凌厉的杀气忽生。

忽见身下石柱已渐开裂,向两侧斜倒,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莫倾语暗叫糟糕,这杀气竟似直奔她而来,且凌厉凶炽。以她此时修为,竟不由暗觉难以相敌,惧意微生。然而事到临头,却也容不得多想,只得一咬牙,一刀劈出,直迎在那无匹杀气之锋。只觉元神轰然受创,立时间身体抛飞。却得被一人抱住,直向潭上冲去。

待到上了水面,却见风雨大做,雷电交加,父亲却在水上十丈飞悬,心下一惊,再转头看抱着自己的人,竟然是个黄衫女子,明丽非常,依稀认得那眼神,似是潭下巨龙。那女子抱着她直掠在潭边一块大石之上。

整个火云渊已变成了一个大漩涡,莫君临在雷鸣暴雨中哈哈大笑,大声叫道:“老朋友,咱们可是又见面了。”水中漩涡越来越大,渊水飞溅,中间涡眼竟是渐而成空,一道极其鲜红的光芒直shè上天际,满天乌云遇了这道红光,竟瞬时消灭。莫君临一把将红光抄在手里,全身红光闪耀,渐渐转为紫黑,竟将他的衣袍也染成了紫黑之sè。

莫倾语眼见得父亲来到身前,听他轻声说道:“你这孩子也当真胡闹,若不是九公主相救,此时你还哪里有命在。”

父亲之声传入耳中,关爱之情溢于言表,一如往昔。只是莫倾语见他眼中之光直如利刀,无法对视,更显苍白的面孔之上,不知为何遍布凶气,只觉父亲似是离自己远了许多。再回望这位九公主,她也是惧意流露,一时恍惚,晕了过去。

********

萧傲然策马飞奔,五rì来未敢停留一步,一路困顿,内伤不由得又加剧了几分。只是他为人刚毅勇武,二十五年来颠沛流离,受尽人间冷暖,却从未叫过一声苦。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不到刚与亲弟相逢,相认不过个把时辰,他竟如此惨死,自己回护不及,还被那五个道人所伤,若不是那神秘人突然抢走了兄弟尸身,只怕自己也要身死当场。想到兄弟死不见尸,已风干了无数次的脸上又流满了热泪,将脸上皮肤也烫得发痛。

身上七八处伤口都已结疤,只是对那天云门下的穿云箭术仍是心有余悸。自己虽然行踪败露,然而这一路奔行不停,便是生怕再陷入包围。自己受伤失血,气力不继,难以逃脱。

一路南来,渡过黄河,一直到这北芒山之界。渐无追兵之讯,方才敢放缓脚步,疗养伤势。只是身体困乏,睡意忽来,便伏在马背上摇摇昏睡。

清醒之时,已是rì上三竿,照得身上暖阳阳地,马儿已是凑在一池清水之边,开怀畅饮。萧傲然见这池水清澈,山林微翠之sè映得遍池碧绿,于此初chūn之际,水上轻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由得心旷神怡。口中干渴,翻身下马,蹲下身来掬了一捧清水敷在脸上,舒态无比,又喝了几大口,只觉池水甘甜,竟然微有温热。想起自己这一路奔波,遍身尘土,便想要下池洗浴一番。

只见一阵水花四溅,竟是一物破水而出,向自己脸上袭来。萧傲然蹲在池边,身体虚弱,真气不继,见此情状,不由得暗叫不好,我命休矣。

‘啪’,轻脆的声响便由自己的脸上传来,萧傲然一愕之间,突然明白自己挨了一个耳光。放眼之处,更加是乖乖的不得了,居然一个全身**的女子现在眼前,一手挡捂着胸rǔ,一手却刚从自己脸上收回。

这女子本是在池中沐浴,见这一人一马缓缓走了过来,心中羞怕,自然便在水中躲了起来。只是萧傲然迷迷乎乎醒来,又在此拖延,虽在洗脸喝水时并未发觉水下藏人,可是水中女子却已是闭气不住,只得钻了上来。可是自己**的身躯面前,竟是一个男人,登时大怒,伸手便打了他一个耳光,待要大喝一声‘yín贼’,身上却是一丝不挂,未免底气不足。眼见得此人挨了耳光,竟直勾勾地瞧着自己,连忙又将身体藏回水中。

萧傲然游历甚广,美貌女子着实见过不少,可是全身**的美貌女子却从未见过,虽然有时也曾想入非非,然终是被心中仇恨所掩。此刻这么一个美妙的身体尽现眼前,白里透红,水珠似从一块玉石上滑落,青丝如瀑,美目含羞,怒而不发,凶而实怯。突然间以前那些想入非非之事似乎都有了答案,原来女人的身体是这般样子,这可真是绝妙无比。口中竟然痴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水中女子又羞又急,登时语带哭腔说道:“yín贼,你还看,我杀了你。”

萧傲然这才惊醒,明白自己盯着一个**女子瞧看着实失礼,心生悔意。连忙转头说道:“我不看,我不看,姑娘息怒,在下实在是不知....”一时间二人都是无语,一旁健马却‘扑噜噜’连打响鼻,似是发笑。

那女子见他背过身去,也顾不得这马儿在旁观瞧,连忙到一旁取了衣物,穿在身上。不过身上水渍未干,这衣裙贴在身上却更显玲珑尽显,凹凸有致。

那女子恶狠狠地说道:“若再让我见到你,定取你的狗命。”

萧傲然愕然转身,却已见那女子展开身法,逐渐远去,隐没不见。只觉她衣裙那一抹粉红甚美,又想她凶恶的语调,不觉微微发笑。转尔又去寻思她那jīng如玉雕般的身体,还有那阳chūn白雪般的面孔。脸上微疼传来,残留在上的水渍被风一吹,居然又凉又热。不由暗自佩服她这一个耳光打得很是高明。脱下了衣袍,一头扎入池中。

洛阳城自古便多为帝王之都,夏商周汉晋,乃至此朝拓跋氏迁都至此。洛阳地居九州之中,为天下之心,四通八达,无论太平居安,亦或乱世用武,皆是重中之重。加上历代经营,年月积淀,此时已是天下少有的繁华大都。

萧傲然找了一家客栈打尖,要了几坛酒将自己关在客房,想起萧苍然来,心中悲痛,不觉喝得酩酊大醉。醒来之时,天已尽黑,自洗了脸,换上一身衣服,径向城东而去。

一路之上打听,终来到一座颇大的府第之前。这座府第的主人名为童九龄,在魏为太史监监官。据说他当年与父亲交情甚厚,今rì虽是逃命到此,却可以趁此机会向他询问一些当年之事。于是上前叫开门来,报上父亲萧空竹之名,家仆入内禀告。不多时,仆人回转,请他入内。

仆人将他引到正堂东厢书房,见一位jīng神攫烁的老者正端坐椅上,正是本家老爷童九龄。童九龄见他来到,已是上下打量。萧傲然已是躬身见礼,道明身份,将雷云长箫拿出为证。童九龄听得他是萧空竹之子,已是惊讶的合不拢嘴来。

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颤声说道:“像,很像。想不到萧兄弟还有后人。”说着不禁眼眶渐湿。

萧傲然说道:“世伯明鉴,小侄此来不为别事,只因杀父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小侄遍行天下,只是为了寻找仇人,今次冒昧造访,还请世伯有所指教。”

童九龄长叹一声说道:“贤侄,你父亲纵横天下,少不得要得罪旁人,人心险恶,当年天下想让你父亲死的人可不在少数。只是你父亲神功盖世,修为通天,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一门铲除的,却也不多。能办到此事的,天下数来数去,也不过就那么几个,想要找仇人不难。只是你年纪尚轻,以你父亲之能,尚落得如此下场,你若鲁莽行事,只怕凶多吉少。”

萧傲然说道:“世伯所言极是,小侄大仇在身,绝不鲁莽行事,只是寻访多年,仍未找到灭门真凶,因此特来拜访。”

童九龄说道:“三十年前,萧兄弟号称雷隐神君,修为高绝,侠风义骨,被天下奉称为当世一人。只是后来十余年间,天下能人辈出,先有大司命莫君临,后有那颠倒乾坤岳中流。若凭心而论,这二人修为还果然在你父亲之上,只是那莫君临残忍好杀,为世人所唾弃。而岳中流虽行止无常,却也常有济世救人之举。因此你父亲与他交情极深,后来连同东灵少主敖远宵三人结为义姓兄弟。后来你爹被害,有传闻说是那岳中流所为,只是无证可考。风闻言传固不可全信,不过你爹的两位结义兄弟应都是知情之人。那岳中流据闻二十年前已死,看来你只有找这位现东灵教主敖远宵方能问个明白。只是东灵教近年名声不佳,颇有恶名,你要千万小心。”

萧傲然听他说的诚挚,心下感激。继尔才说起亲弟苍然死于昆仑派之手,将来必要向其百倍讨回。童九龄却是连忙劝慰,叫他不要轻举妄动,那昆仑门下众多,实力超然,千余年来无人可以撼动。

萧傲然颇觉有所得益,与童九龄正谈间,门声响动,一个少女探进头来,望见有人,伸了伸舌头说道:“爹爹,我送公主回宫去。”说罢人便不见。

童九龄看了看萧傲然道:“唉,老夫这个幼女,生xìng顽劣,多有失礼,贤侄不要见怪。”

萧傲然连忙逊谢,道了晚,起身告辞,童九龄便起身相送。转身推开了门,黑夜之中竟也看得分明,竟是rì间北芒遇到的那个女子,正yù上轿。连忙回转身来向童九龄说道:“世伯莫怪,小侄还有一事请问。家父归天后,雷云二灵失落,不知道世伯可有消息。”

童九龄摇头说道:“说来惭愧,老朽这些年来,只图个安稳,已许多年不涉江湖。此事可是没有半点消息。”

萧傲然撇见轿子已先离去,方才向童九龄说道:“多谢世伯,如此小侄告辞。”说罢转身离开。远远的看着轿子,心中不由暗想,难道这姑娘竟是当朝公主?那又为何要跑到荒郊野外去洗澡。想着想着,忽然挨了耳光的脸郏又发起热来。

童九龄却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倒是件新鲜玩意儿,施长老,不知合不合得主上的心意?”

屏风后转出一人,接口说道:“教主宝训,下蛋的鸡不能杀。”说罢二人相顾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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