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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第九三局 二六手平秋弈(中)第九4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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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子局与分先局的下法不同,若依寻常棋理则必输无疑。 因让子局在布局方面基本上已无优势,所以让子者的计算和大局观俱要高出对方几倍不止。

徐灵化先与对方下了五手,一旁的白璟只是闭口不语,盯着棋盘。李焯这时走到魏长卿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细声问道:“你觉得徐灵化的前几手如何?”

一般开局所下皆是本手,魏长卿也没太琢磨,况且徐灵化下的那五手棋既没有什么破绽,也没有什么亮点。他只道:“面上看,起的平平。”

李焯却笑着道:“你往后看罢。”

徐灵化又下了几手,魏长卿才发现之前的定式徐灵化并未按步走完,而是各角都下了几手,然后便转向他处。但是这却并不要紧,没走完的定式反倒给盘面留下了很大的空白,增加了变化的可能。

这时候魏长卿有些理解了徐灵化的路子。原来让子局在布局上的优势,需要徐灵化利用自己攻击和计算上的优势填补,如果将所有定式下完,棋的余味全无,到时候自己再攻杀、侵消的机会就不多了。无论徐灵化怎么下,都会给自己留有很大的余地,用以将盘面导入对方看不清的局势,正所谓浑水摸鱼。

果然还未下几手,徐灵化便开始施展各种各样的压迫和侵消手段。肩冲、大飞罩、曲镇、飞镇,各种手段不仅用的灵活,而且感觉颇有力道。而对方在这样急猛的攻势下,原本的实空被大大的压缩,就连外势也是徐灵化优势。

终于,在徐灵化下第二十六手棋的时候,对方便投子认负了。

这么快就到来的胜负结果让道场的每个人都大吃一惊,让五子局在道场的挑战对弈中已是不多见,用二十六手棋让对方认负的,更是难上加难。魏长卿自己又把刚才徐灵化的对弈反复琢磨了一遍,与其说布局上徐灵化挽回了局面,倒不如说徐灵化的攻击力恐怖的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此次徐灵化的对手换做是自己,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自上次徐灵化生rì时让魏长卿四子棋之后,今rì让对方的五子局,魏长卿隐隐疑惑,难道徐灵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棋力又增长了?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一点,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一个一等弟子身上,不足为奇,但是徐灵化本身就是棋坛的最高标度,就算前进一小步,对于他来说恐怕也要花上几年的功夫。只有一个可能,徐灵化生rì那天,他有意让了一下自己。

在徐灵化没有当棋圣之前,徐灵化与陆子逸曾一度被称为棋坛的双壁高手,但是两人的风格却是截然相反。与陆子逸这个闪耀着天才光芒的棋士不同,徐灵化则是以厚重的气势压倒对方。这不仅仅是在下棋方面,陆子逸xìng格温和入水,总是爱笑,而徐灵化平时则沉默寡言,只在亲近的人面前聒噪聒噪,xìng格也是急xìng子的那种。然而就是这两个xìng格截然相反的人,总是在许多事物上出奇地投缘,比如琴。

魏长卿曾把上述的评价说给了李焯听。李焯听完后不禁哈哈大笑道:“长卿的话就很像两人的中和体啊。不过按下棋经验,徐灵化是在子逸之上的。”这次谈话过后,魏长卿也隐隐感觉到,其实李焯这个人公私分的很清楚的,于私,他并不讨厌徐灵化,于公的话……魏长卿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感觉憋了回去。

这局棋虽然jīng彩,但是对于徐灵化来说却是十分没营养的东西,他只收拾了棋具便带着魏长卿一行人离开了道场。

才走到离大门不到几米远的地方,几个衣着不凡的人便把他们拦了下来。

一名年迈的老者施了一礼,道:“在下是秋弈馆掌门陈思昭,听闻有高手在此对弈,特来拜会,不知几位可否赐教一二。”跟随在老人身后的还有十五名年轻人,他们与魏长卿年龄相仿,一脸气血方刚。

徐灵化看了看几个人,不屑道:“李焯,你来安排一下吧。”

的确,不可能让十几名rǔ臭味干的黄毛小子随随便便的就和棋圣过招了。李焯将包括陈思昭在内的十六个人分成了四组,分别由徐灵化、自己等四人对弈。其实不仅是对方对这次对弈有着很高的兴致,就连李焯、白璟和魏长卿都跃跃yù试。二十六手内像徐灵化那样击败对手,无路是对魏长卿这个年轻人,还是对李焯这样的老江湖都是一种期望。

棋盘已经摆好,徐灵化让陈思昭等人五子,李焯、白璟和魏长卿让四子。

白璟与李焯在四十几手的时候干掉了对面的人,而魏长卿则在三十几手的时候干掉了对面的人。但是另三人吃惊的是,与徐灵化对弈的四个人都是在第二十六手的时候认负。换句话说,徐灵化不仅在棋力上可以控制对手,就连对方的心理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魏长卿三人心中各怀心思。白璟的棋风是很接近徐灵化的,属于攻击方面的好手,然而他审度一番,认为自己虽然攻击力度强,几手冲断、靠压都是强有力的招法,但是棋并不干净利落,留下的后续隐患很多。李焯的棋虽然稳妥,计算力强,但是也自认为无法做到徐灵化那样快速击败对手,这是棋风所致。魏长卿则将自己的棋琢磨了几遍,他与徐灵化的布局上没有差别,攻击强度虽不及,却也相通一二,但是他发现自己所用的时间比徐灵化多一倍。

看来水平还是无法和徐灵化相较啊。魏长卿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如果真的作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奉职的话,自己是否还有可能在棋艺上有所造诣。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的翰林院一品卿,在棋坛上也能与周源一较高下的人。

忽然,坐在徐灵化对面的陈思昭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棋盘上顿时一片鲜红。白璟也吃惊不小,立刻上前去为老人把脉。把完脉,就连白璟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老人是气血上涌,再加上平时缺乏保养,年轻时落下了病根,已经没救了。”果然,那老人又喃喃地说了几句什么,便断气了。

这时,从外门进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他看到如此惨状,指着陈思昭身后的年轻人破口大骂:“为什么不拦着父亲?你们与昭和弈苑有席位的棋士对弈,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说完,那年轻人又向徐灵化施了一礼道:“在下是秋弈馆掌门之子,父亲手下弟子轻狂,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包涵。”

徐灵化别看是一副急脾气,但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只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就走了。”说完,他便率先踏出了秋弈馆,说要找个地方好好地喝一杯。

魏长卿见这种状况,一般觉得那老人实在可怜,另一半则诧异。陈思昭已然吐血而亡,这也算秋弈馆一件大不幸之事,而那年轻人并无过错,又何苦这般低声下气地求饶?

“这就是那个东西。”白璟忽然悄悄地在魏长卿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个东西’,仿佛是棋坛中大家默而不言的词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词汇,然而敢说出口的没几个。或许,这就是一种对弈鬼隐藏恐惧的方式。

晚饭时,魏长卿吃的心不在焉,一个永嘉派和三个京师派组成的宴席,谈不上什么觥筹交错,更没有相谈甚欢。难得的,徐灵化亲自给魏长卿夹了菜,魏长卿只顾着发呆,竟没反应过来。多亏白璟在桌子底下踢了魏长卿一脚,魏长卿才回过了神,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徐灵化夹的菜。然而徐灵化却是个粗线条的人,只认为魏长卿下棋下累了,嘱咐他多休息。

魏长卿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觉得徐灵化是好人,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对好人的定义是不是太广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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