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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梦节》梦境九?回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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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九?回忆者

我没有去探究那天在“辛巴克”的地下集中营中所遇的是否是真相,因为真相对我而言自童年起就丝毫不重要。 或许确切的说所有的冰镇人都生活在一种“真相缺失”的生活方式中,没有什么比追求真相更加虚无缥缈的事情了,谁又会去追求虚无缥缈呢?

我试图与林若谈及那天关于地下集中营的事情,以及那位分不清头发与胡须的老人,而林若丝毫也并不去回避这个问题,似乎一切都毫不奇怪,更不需要去探究什么……

我进入学校的时候发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每次从阳光刺眼的操场上刚刚进入教学楼的时候都会如此。一挂满是灰尘的楼梯在我一点点恢复的视觉神经中慢慢浮现,楼梯上坐着林跃跃,她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一束深蓝色的月光从林跃跃身后的窗子斜射在她的身后,这让她瘦小的身体周围泛起了深蓝色的光晕。整个大厅里闪烁着昏暗的老旧荧光灯,我回头,却发现门外那娇艳的正午并不存在。

林跃跃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我在她犹豫目光的注视下一阵阵的感到难过。我走上楼梯,伸出手拉住她瘦弱而冰冷的小手,她不情愿的站起身,似乎只有她所坐的那个地方才能让她感到安全。

我们一点点的向楼上走去,当转过一段楼梯后依然是一段相同的楼梯,而我们的周围只剩下红砖砌成的冰冷墙壁。林跃跃的手一点点的有了温度,我发现她在一点点长大,渐渐的……她长大了,而我们也走到了楼梯的尽头。那里有一只破旧的木门,我推开了那扇门……

楼顶的夜色弥漫在我们的周围,如果这里真的是教学楼的楼顶……我开始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似乎无论我去向何方都终究无法逃脱这夜色的笼罩。一座座覆盖着白色医用床单的高大的建筑围绕在我们的周围,它们的存在似乎仅仅是为了与我们一起沐浴这漆黑的夜色。

“孟异!跃跃!在这里!”远处建筑中有几个声音在叫着我们。跃跃抓着我向那个声音跑去,在一扇门前我们停住,跃跃拉着我走了进去。

我们所走进的建筑中似乎是一所学校,长长而没有尽头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开启的白色木门,木门上满是腐烂的痕迹。一根根彩条在门边飘舞着,门中则满是欢笑与尖叫声。

在一间我并不认识的班级门外,战统与徐图迎面跑了过来。他们兴奋的说着什么,可我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的话……渐渐的,我想用手去触摸他们,却发现手中抓着一张战统与徐图的照片……我放下了照片,又拿起了一张我们很多人的合影……我继续的、一张张的整理着我们的照片,发现有一张照片上站着几个教士,其中一个用手握着童年林跃跃的手。那只照片的外框一点点的变大着,然后将我和林跃跃的整个世界包容……

林跃跃的父母呐喊着,似乎是为了重新夺回被带走的林跃跃,而几个手持长柄镰刀的教士用镰刀斩断了林跃跃父亲的脖子……林跃跃的母亲则冲上前去用手枪打死了那个紧握林跃跃手的教士,她紧紧的将林跃跃死死的抱住。几个手持铁锤的教士立刻猛烈敲打林跃跃母亲的头颅……林跃跃的母亲倒下了,几个教士冲上来试图将林跃跃抓走,却发现无论怎样也无法掰开林跃跃母亲的胳膊。

这时候一个怀抱婴儿的教士跑了过来,他示意教士们立刻离开……渐渐的,那扩散的照片外框开始一点点退出我和林跃跃的世界……而此时林跃跃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看着,教室这时早已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月光透过那些灰色楼房的倒影射进了我们的教室,我知道……她将陪我,直到天明……

这段明显不合逻辑的记忆最近时常出现在我对学生时代的回忆中,每当我回忆那段时光的时候,似乎从没有阳光会照射进我的内心,一种诡异的气氛时常笼罩在我片片断断的记忆中,让我无法分辨。我时常忘记父亲没有被扭曲过的面孔,还有母亲并非默然的神情,在他们的眼中我仅仅是未来维系冰镇统治者利益的工具,而这一切并非是我所能够选择的。

为什么我的记忆是空白的?为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我的记忆穿起来?我开始审视我的大脑……渐渐的……我的记忆又片片断断的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些日子唯一能给我一丝生气的就是我的那些同学,而夜色中的我们总是充满了白天所不曾有的幻想。我们时常有意识的逃开各自来接我们的车,彼此在冰镇满是淡淡尘埃的夜色中游荡,我们只是游荡,我实在想不起这样的游荡到底有怎样的快乐,但我却时常在那一刻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意义……

我的记忆又一次断掉了,我努力回想着和大家一起在街上的游荡。当时我身边的那个女孩,她总是离我近近的,她的名字叫林跃跃……

林跃跃是我的同桌,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忧郁。每当老师上课的时候林跃跃总是在笔记本上画满一对对忧郁的眼睛,那眼神极像是林跃跃的眼睛。她就这样不停的画着,画满了一张白纸又一张白纸,画坏了一支笔又一支笔……

“我想在你的忧郁的眼睛下画上一张微笑的嘴。”那是我对林跃跃说的第一句话。

林跃跃没有回答我,她忧郁的眼神中透漏出一种不知所措。片刻的茫然后,林跃跃有些漠然的将笔记本一点点的向桌下挪去。我伸出手按住了她的笔记本,她不再移动她的笔记本了,我缓缓抽出她手中哪支紧紧握住的笔,然后在她那只犹豫的眼睛下画出了一只微笑的嘴……

林跃跃愣愣的看了半天,就从我手中拿回了那支笔,继续在她的笔记本上画出了一对忧郁的眼睛,然后将笔递给了我。我心领神会的接过笔在那对忧郁的眼睛下面画上了一只微笑的嘴,重又将那支笔递回了林跃跃……

我们就这样反复的画着,任凭老师在讲台前如何声嘶力竭的叫嚷着元首的伟大以及从前没有元首领导的城邦是多么的混乱与邪恶……我的记忆又一次断掉了,我反复的提醒自己,我总是要想一些好的事情的,或许我的学生时代还是有一些让自己感到快乐的事情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发现自己正在母校的门外走着,那间被我的同学们砸烂的书店却意外的营业着。书店的门外摆满了一堆堆的旧书,我俯下身翻阅着,然后在乱书堆中挑出了几本我儿时经常看的连环画。那些连环画中是人物还是那么年轻,这时书店的老板也大步走出了书店,他上身穿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下面是一只深蓝色运动短裤和一双拖鞋。

如果我没记错,他被我的同学打死的时候正是穿的这一身衣服,这让我惊悚的将手中的连环画掉落在书摊上。

“孟异,好长时间没到店里来了。怎么样,看看吧,都处理了。”书店老板一脸和善,丝毫没有已经死去的那种僵硬表情。

“哦,李叔。这么多的书你怎么都处理了?”我定了定神,我开始怀疑我此刻的记忆是已经被扭曲的。

“我想我就要死去了,所以留下这么多书也没有什么用了。”书店老板一脸的坦然,一脸的若无其事,丝毫不为他毫无逻辑的话感到什么莫名。

“啊……”我有些诧异的答应着,我看了看我那只拿书的手,上面满是干燥了的血迹。

“别怕,那血迹是我的——我在被打死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分健康的人呢。”书店老板看了看我的手,然后指了指前面那家我们经常去的餐馆。“你快去到前面去吧,你的同学正在前面的餐厅里等你呢。”

我一边向餐馆走去一边回头看着,那老板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点点的消失着……一点点的消失着。我转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餐厅中。

“徐图,你总说你以后要做除恶扬善的警官,还说你敢杀恶人,现在就有个恶人在这条街上,你为什么不去?”战统口沫横飞的在餐厅的桌子边表演着,而徐图却一言不发,似乎在极其矛盾的心情中思考着什么。

“战统,你在说什么呢?”我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不喜欢用这厮的口水做我饭食的佐料。

“你不知道吧,孟异。这条街上的那个书店老板,你看他平时为人很好,对我们也不错,其实他祖上是冰镇有名的大富豪!”战统一脸诡异的告诉我,似乎他的话中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大富豪怎么了?”我问。

“孟异,你傻了×了?你还是不是冰镇城邦高官的儿子!难道你不知道那些大富豪的钱都是靠压榨城邦公民来的吗?”

“少跟我说这个,老子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对这种事情十分腻味。

“但是孟异!我想有一件事情你一定非常感兴趣——那就是在那个书店老板的家里发现了几本有关‘光照帮’的书籍!”

我听了心头一震,“光照帮”三个字一下子让记忆中的我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可无论是记忆中的我还是正在回忆着我的记忆的我,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三个字的含义。我抬头看了看徐图,此刻的他正眉头紧锁的思考着什么。

“孟异!孟异!你快去看看吧!”林跃跃冲进了餐厅,她急促的语气中透着一种无措。“……罗顿卿正在和刘兵他们打书店的老板,怎么办啊?”

我来不及回答跃跃,我站起身冲出了餐厅。我突然瞬间回忆起了当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所有一切都要重新的发生,而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曾经的忘却?

远处的书店老板被打翻在地,而刘兵与罗顿卿则争先恐后的在他的身上踏上了一只脚。我狂奔着,可这一切似乎都那么遥远,我的狂奔似乎也根本无法缩短我们的距离。而当白朗抽出一只铁质的皮带时,我则一下子站在了他们身边,似乎我接近了他们的身边仅仅是因为白朗抽出了皮带,而并非我狂奔到了他们近前……

“助手!”我拦住了白朗,这时候我发现徐图此时正身穿一身城邦警官的制服站在我的身边。

“怎么回事!白朗,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徐图一把抓住了白朗抽出的铁质皮带。

“城邦政府已经查明,他的祖上是冰镇旧城邦政府的官僚和富豪,而且在他的书店中搜出了有关‘光照帮’的书籍!”刘兵沉稳的回答道。徐图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手缓缓的松开了那只皮带。

一阵沉闷的抽打声在我的脚下响起,鲜血溅满了我的裤脚,难道有些人即使在死去时也只能被踩在脚下吗?

“如果我们企图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么这痛苦就会在你即将成为回忆的那个时空中再次重演……”徐图紧紧闭上了双眼,他不愿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我不愿去回忆他不愿看到的一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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