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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浮萍随逝水》第五回 李青梧情根暗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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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前院正厅内,现任职于司天监的阴阳家苗佑成,刚卜了宅兆和葬日,称明日即为出殡良日。 这苗佑成素有“堪舆名流”之称,李青梧听后,当下便作揖答谢。苗佑成受了礼后,又详细交代一些送殡下葬的礼俗之仪,并称甘愿留下辅佐,待明日送太师一程,李青梧忙躬身长揖不起。苗佑成上前扶起,又稍叙有一盏茶功夫,便由李青梧领入客房暂且休息不提。

将苗佑成安排妥后,李青梧委实有些精疲力竭,索性就近选了处花坛,看中块石墩,撩起下摆径自一坐,深呼一口气,三日来几乎不眠不食不休,就算有习武的身底,也禁之不住困乏。

在眼睑欲阖未阖之际,不远处跑来一个身着墨衣的少年,眨眼间已飞奔至眼前,也不见气喘。由于李青梧身量高大,即使坐着,这少年也无需怎么俯身,就能凑得近来:

“大爷,三日已过,我袖里揣了些吃食过来,是您喜欢吃的线肉条子、皂角铤子,还有乳糕、栗糕,您先凑和垫垫腹吧!我还将您的发簪带了来,这小敛、大敛的仪式已经结束,这殡也启过了,您的头发也无须再散着,可以束起了!明天还得您引着出殡,好送老爷最后一程哩!”

李青梧抬眼看了下烛信,瞧他也消瘦了一圈,最近也没有少跑腿,听了他的话后只无力地点点头。烛信面上一喜,赶忙从袖中掏出两包糕点并两包脯腊递与李青梧,随后又掏出一根墨玉簪子来,走至青梧身后,就替他束起发来。

李青梧一边静坐着吃点心,一边默默梳理连日来的诸多琐事,又谋划了一下明日出殡的事宜。抬起头看了下日头,想着待会得去看一下母亲,再向她禀报一些事情,须劝着她些,切勿太过悲伤,亏虚了身子,前天哭晕了去,一家人可不乱成了糟。父亲突然离世,他亦是手足无措,可是父亲抱憾而终,他的遗志必须有人替他承受下来,作为家中嫡长子,不是他还待要谁来。他必须坚韧着度过这一关,撑起这个家,显祖扬宗,方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

待青梧吃完食,那边厢烛信也束好了发,只见自家大爷又变回丰神俊逸,玉树临风的模样,心下悄悄地呼了口气。

青梧也不多话,起身提步往后院方向走,烛信快步跟上。在钟夫人房内,青梧极尽劝慰之能事,好歹哄了老夫人睡去。然后又到了前院将晚上的事交待给了府里几个大管事,再叮嘱二弟青桐多照应着,就回了自己园子,晚饭也不传地撑不住倒头睡了……

这一天东方将白,太师府已忙碌起来。李青梧正面色肃谨地操持出殡诸般事宜,眼下正看着下人们依次序摆放下葬所用之物,方相、志石、明器、椁、下帐、上服等,昨天请葬师卜了宅兆后,将李老爷的墓茔定在京都西郊一带土山,那地方他是晓得了的,看地势风景还是不错的,想来风水也甚佳。

突然哭声四起,原来李老爷灵柩正从灵堂中被抬出,几房妻妾见此扶着灵柩纷纷放声痛哭,一众子女和亲戚只好在一旁或劝或哭,李青梧亦抑制红了眼圈,扭过头将袖一横将眼一擦。却无意发现院子东边箭道甬路之首立着的廊柱后正杵着两个人,只见一老妈子扶着一白衣女子,低头轻声劝慰着,而那白衣女子正附在廊柱后颤身饮泣,只露出半边衣裙及一边鬓来。

看那婆子相貌及那女子身段,李青梧已猜着大概,心下直怜惜,不禁走了连日来头一回的神。

李青铜见灵柩被母亲等拦下,急也不是,不急又怕误了时辰,爹爹的墓茔离得远,一路上还有的耽搁,就快步至哥哥前寻个主意:“哥哥,你看怎生是好,你看母亲这架势,分明就是不让爹爹上路了!”

李青梧顿地回过神来,慌赶至母亲身前,俯身扶起已哭跪在灵柩前的母亲,哽声道:“母亲,您保重身子。这吉时已到,就让爹爹入土为安,早日安息!我们还是早些送他上路吧!”钟夫人素日里也是极敬重自己这大儿子的,此时看一应事已被他安排停当,也知该送老爷上路了,万分不舍得抚着灵柩边缘,呜咽不止。

李青桐也带了人扶起其他几位夫人妾氏,众人这才抬了灵柩出了灵堂,立定站好,只待丧主大公子唱令一出便跟着队出府去,直奔西郊墓茔。

李青梧最后一遍视检送葬队伍及下葬一应物事,这就要宣一声出殡。眼角觑见刚才躲在廊柱后的女子惊慌地往前奔了几步,复又立止了,攥紧帕子掩着嘴泣不成声。李青梧心下一软,欲待容她再看一眼,转念又怕夫人们发现她,就立时挥手示意队伍出发。

“啊,你——”,岂知,他的手势将将做完,三夫人孙氏愤声嘶喊出口,整个队伍又时一惊,又待要停下,李青梧见状躬身请领头主持的苗佑成帮忙,将送殡队伍带出,先行出发。

然后李青梧走至灵柩后面几位夫人处,眼神示意孙氏勿生事,只是此时已然都发现蕊娘身影的几房妻妾早已失了心智,尽皆抓狂。

李青梧心道不妙,家丑不外扬,回身看了一眼紧跟自己的烛信,烛信会意,便上前引着余下众人跟上前面的队伍,本族旁支、外族等前来吊丧的,看这情形也明知外人不便参与,一个接着一个哭哭嚎嚎出了府。

院子只剩下几个哭闹成一团的妇人及各人的子女,还有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以及一些护院家丁。李青梧见没有了外人,先是命留守的一个管事去力劝蕊娘赶紧回自己园子里去,然后小声请母亲制止其他几位夫人。

他却不知,钟夫人此时心里也怨蕊娘的狠呢!不是天灾,不是**,老爷这好好地突然逝去,不是被人克的,又是为哪般!因而李青梧的话她权当听不清,反正她现在脑子本就不清不楚。

得了钟夫人的纵容,孙夫人更加不管不顾,甩了身边人,便向蕊娘冲去。那蕊娘只顾盯着府门,似是透过府门墙院一路追随老爷的灵柩而去,根本无视吴妈还有李左管事的苦劝,更未曾注意到直奔她而来的孙夫了。

李青梧见蕊娘呆愣在那儿,提脚就要追着拦下孙夫人,可是他的胳膊却被母亲适时地扯住了,心下了然,可是他不允许在这种时候有意外发生,他不允许内宅不光彩之事传出去坏了府上声誉,他不允许……不允许那个仅见过一次便生出好感的妇人受到伤害,他不允许那个可怜的足不出园仍难逃摧搡的女子遭受更多的伤害。于是他拍拍母亲的手,一个箭步,足下生风,迅速飘至孙夫人身后。只是尽管他无意间已使上轻功,还是晚了一步,孙夫人已张开两只利爪扑向蕊娘了。

幸而吴妈眼尖,及时将蕊娘拉至身后,自己迎上孙夫人的攻击,可是精疲力竭的蕊娘岂能撑得住吴妈这一拉扯,只把身子向后仰了过去,堪堪躲了孙夫人的指尖,却再无力挪动双脚一分,于是依着惯性她闭上眼往地上摔去,甚至想着摔过去或许梦就会醒了,所有一切只是恶梦一场而已!

于是她弯了弯嘴角,两行清泪下,竟绽开一抹笑容出来,虽她今日素面凄颜,一身白衣孝服毫无修饰,可在一头乌发映衬下,一张如姣照水的娇颜更显清丽无双,此时脸上泪光点点,眉尖微颦而红唇轻扬,这一看去宛若仙人。

李青梧这一眼看去只觉被夺了呼吸,胸腔轰轰作响,还好理智尚在,飞身接住就要碰地的蕊娘,并揽之入怀。蕊娘正守着梦醒时分的美好,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依偎在一湾宽阔温暖的胸膛,她不愿睁开眼来,也不愿再费力让自己撑着站起来,更不愿看到一切回复原样。于是她释放了最后一丝力气之后,便彻底放松了自己,晕厥过去了……

李青梧只觉怀中之人全身柔若无骨,如水一般,如丝一般,差一些也要跟着酥倒在地。这时几道凛厉的眼神射过来,停在自己背上,再看至身上正戴着的孝,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忍着身体的些微不适,将蕊娘交由吴妈扶持。又转身交待管事李左速速送蕊娘二人回园子,再去厨司、香药司取些滋补身子的物事一并送与去。

然后不顾孙夫人的极力阻抗,扶着她回到院子中,迎上母亲还有妻子方氏不解置疑的眼神,他别过头避开了去,借招呼弟弟妹妹速速出府追上送殡之际,忙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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