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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舞》二 星垂平野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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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追霜心下大喜,忘形的携了他手,足尖轻点,展开家传轻功,便待登上画舫。开 心 文 学 燕翎自家变之后,并不喜被人碰触,却不料百里追霜竟会牵住他的手,一愣之下,身形已随着百里追霜落在舫中。对方修长干燥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相扣,心中一慌,忙抽出手来,退开半步。百里追霜尤不知方才自己无状,见他后退,以为他不识水性有些着慌,笑道:“燕公子勿慌,此船牢固的狠。”

燕翎长眉上扬,唇角轻弯,却不再解释什么,径自走入舫中席位,青袍一撩,席地而坐。百里追霜弃了伞,对船家道:“便在湖边轻摇,勿要过近湖心。”他真当燕翎不识水性了。却不知燕翎自幼生长于斯,五岁时已能在水中闭气半个时辰。他一身水性全是父亲亲授。燕捷当年曾自嘲自己的轻功和水性全是用来逃命用的。可惜,真有大难来时,再好的轻功也在劫难逃。

百里追霜也走入舱内,见燕翎正襟危坐,自然生成笑看风云之态,当下心中又是一凛。他观燕翎看不过才及弱冠,但天的俊丽和骨子里的骄傲却令这双十年华的青年锋芒毕露,已如一把出鞘利剑,寒气逼人。自己在江湖中行走数年,除了神交已久的天骄萧华,又哪里真见过如此才俊?放眼当今武林,还真挑不出几个这样的人品,自己识人无数,又痴长他年余,这点儿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

燕翎见他先是止步思虑,又是摇头做叹息状,最后才行至席间,撩袍就坐,心下已经将他方才思虑的猜了个七八分,暗笑:所谓名门子弟还真不是一般的愚腐,一个萧华如此,再一个百里追霜还是如此。哼,不过也正因了这种传袭的缘故,才会有那么多不上进的世家,日渐衰亡。反倒显出些少年侠客。

百里追霜落座之后,一掸衣上浮尘。谓船家道:“船老大,将你船上酒菜取些时新的,另采些新鲜的菱角来。”而后笑容满面的对燕翎道:“燕兄初到江南,追霜只临时取一画舫,不成敬意。”燕翎唇角弯弯,翘起个优雅弧度:“百里公子过谦了,如此盛情如你,燕翎自来中原后只遇到一人。”百里追霜闻言,坦然笑道:“燕兄所指可是武当派赤松子前辈座下高足云梦飞吗?”“哦?”燕翎不由皱眉:“云梦飞与我交好之事已经是天下皆知了么?我是无所谓,不知云梦飞处境如何了。”百里追霜持杯道:“据说赤松子前辈大为光火,却又不忍心处置,云梦飞此刻怕还在武当山上受罚。”燕翎闻言,眉峰上挑道:“名门正派,从来言多行少!”博览会脸上一红。却知他所言不假,江湖之中,各大名门往往独善其身,自理门前雪,事到临头偏偏又无所作为,有时反不如那些宵小之辈,乌合之众,也难怪会被人看扁了。光早退前这青衫少年,风姿卓越,已远胜了许多自诩英雄的侠少了。

却在此时,那画舫主亲自端上几时新的的小菜,一篮新采的无角嫩菱,又笑问道:“客人喝什么酒?”百里追霜以目光询问燕翎。对面端从的少年长眉一轩:“百年的花雕可有?”那舫主陪了笑道:“这位公子,小舫只有十年的女儿红和三十年以上,五十年以下的醉春风。”“醉春风?”百里追霜挑眉道:“这醉春风与女儿红均是苏杭一带的本酒燕兄初来乍到,可愿一品其中滋味?”又笑道:“据追霜所知,此酒比起花雕并无甚不足。”

燕翎颔首道:“那就依百里公子所言。”他自幼在天外天长大,常听“酒仙饮狂”细数天下美酒,也闻得这苏杭两地于南宋年间出产的名酒,据说是酒色青翠,味强而清冽,却后劲绵长,不可浅酌亦不宜深尝,便似西湖水般无法辨其深浅,空劳挂心;又恰春风拂面无从得拒,只得接受薰染。当年酒鬼三叔只不过喝了两坛,号称千杯不醉的人便卧了三天三夜,直呼,春风恼人醉!

舫方疾疾下去取酒,百里追霜则递过小篮:“燕兄且尝尝这西湖的无角菱。”燕翎也不推辞,径自取了一枚剥开。鲜嫩粉色的菱角在他掌心轻握,更添了几许精致可怜之处。入口味细润如雨,果然人间美味。无怪乎会有古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无怪乎南宋小有朝廷宁可偏安一隅,也不愿收复中原,终于,连这半壁江山也拱手他人。只是几味吃食,便已如此,酒自然更好了。

百里追霜见他若有所思,心念一动,道:“燕兄今年贵庚?”燕翎正捏了瓣菱角尝玩,闻言再度挑眉:“燕翎不过双十年华,百里公子方才将燕翎叫大了。”他此刻才来揭百里追霜错脚,真有些捉弄人的嫌疑。“哦?追霜痴长年余,要改口叫你贤弟了。”百里追霜倒是不以为忤。燕翎却抬头道:“你我初见,叫我燕翎便可。”言下之意已昭然若揭,倒显得百里追霜先前几句“燕兄”叫得堂突了。

百里追霜不由哑然,如此伶牙俐齿,后发先制,这少年果真是不可小窥之辈。又回想近年武林传闻和日前华山一役,摇头叹息道:“何以总拒人千里之外?树敌太多并非好事。既然有缘得遇,便是难得。”燕翎恍如未闻,道:“在下只是提醒百里公子而已。”贝齿轻叩,咬下一瓣菱角:“西湖无角菱,果然人间绝品。”

百里追霜微微一怔,布设及方才提到的云梦飞,哑然。心想:“这燕翎连向人示好也如此刻薄隐晦……”凝神看他,见修长的眉飞扬入鬓,半眯着眼,红唇轻抿,两腮微鼓,正在和一块牛肉做战,唇上薄薄的一层油渍,微微勾起的唇角,竟似别有一番情趣。百里追霜定力过人,也不由心神一荡,心中暗暗心惊:“这少年一举手投足都在矛盾中显出过人之处,他自己却尚不自知。不过连吃东西的样子都是这般可爱,也不难想像他一旦做出小儿女态的样子了。这个孩子,分明只是孩子。”当下笑道:“那么我叫你燕贤弟可好?叫燕公子总是太过于生疏。”言下便是没将方才燕翎的警告放在心上。

燕翎不再答话,只取了舫主送来的那壶酒给自己斟上,又拿过另一只瓷杯,为百里追霜也斟了酒后,将杯向他面前一送,自己则一口饮尽另一只手中的酒,立刻甘甜清冽入口绵长,微一眯眼:“果然是好酒!”百里追霜自他手中接过酒杯,也是一饮而尽,赞道:“果然不负盛名!”亲自再为燕翎满上。

交杯换盏之后,燕翎似乎不胜酒力,脸上已泛出淡淡的粉色,他一撩袍袖,再一举杯:“百里兄,请!”竟是认了百里追霜为个兄弟。

多年以后,当三人围炉夜话,娇妻美眷,胜似人间时,百里追霜坦言道,他从示想过燕翎竟会那样轻易而痛快的就将自己列为了兄弟。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那般坦然的接受。而后笑曰何其有幸能得友如此。

杭州西子湖畔,古来多少文人墨客争相留连忘返,留下多少千古名句,从来西湖盛景,恰如美人。百里追霜与燕翎两人坐在画舫之中,谈天说地,把盏言欢,引为知音,夫复何求。若然那被称为“天骄”的萧华也能在此间入席,便胜过西湖晓月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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