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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谁家囡》5哭兮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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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夜半,月亮像只笑弯了的眼睛,细长细长的。 首发--无弹出广告竹林仿佛是被暮春时调皮的风捉弄了,时不时被它推搡一把,不耐烦了,便发出“飒飒”的声响来。

从上方看来,竹林大概像个巨大的巢穴,巢穴中心那座小小的房屋如同安睡的雏鸟,时不时飘出一两句梦呓。

梦呓是两个人的笑。

竹林围出的小小院落里放着一张竹制的方桌,方桌对边坐着懒散的两人。桌上摆着一只烧鸡,还有一只酒葫芦兀自打转,开着嘴儿却半滴不撒。

阿楚啃着鸡腿,时不时抬眼偷偷地瞄一瞄竹桌对面的太师椅。

歪扭七八的太师椅只要有人坐上去就会“吱嘎吱嘎”地乱响,但是师父并不在意——因为那破椅子是他自己做的。自从住进慕龙潭,洪宴声便事事躬亲,包揽了屋里屋外大小事宜,木工活儿也研究了不少。

不过他脾气怪,鲜少使用法术,自己的活计做得再烂也不修正。

而且他自己不嫌弃,也不许别人嫌弃。

阿楚便从来不敢嘲笑那张简直可以用“堆”或者更恶意一些的“坨”来形容才比较妥帖的椅子。

好在,坐在那张惨不忍睹的椅子上的师父是令人格外赏心悦目的。

他是永远显得闲适而淡然的那么一个人,即便穿着一身旧旧的靛蓝色粗布衣裳。他把白色里衣的袖子反折出来,看起来便格外清清爽爽的样子,墨色的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拢了拢,风迎面推过来时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阿楚忍不住地搂住鸡腿,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睡着了。

久违了……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字眼来,她自己就先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跟师父一起在院子里吃茶吃酒吃肉明明是她最常做的事情。

阿楚有点纳闷,偷偷地瞄一眼师父,再瞄一眼……突然抱住头扑在桌上。

怎么了……脑子有点昏……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直要跑出来,好像灯火辉煌,又好像幽暗昏沉,有忽近忽远“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还有风声一样潇洒的大笑。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种怪异的感觉,苦苦的,似乎被压制着,说不出话来。

“阿楚?”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她头顶。

“师父,我……”阿楚抬起头,惊慌的眼神看得洪宴声眉头一紧,“师父师父师父。”

洪宴声顺着她光洁的前额抚摸过她柔软的头发,低声安抚:“嗯,我在呢。”

“师父,我怎么了……我忘了什么吗?我是不是像青莲镇的算命先生那样失忆了?”山下青莲镇的算命先生多可怜,自己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了若指掌的只有别人的命数。她不要变成那样,师父,十央,殷十六,认识的人她一个也不想忘掉。

“又胡说。”师父的语气淡淡的。

“怎么是胡说!”他难道就不担心吗?她可是他唯一的徒弟!阿楚有点委屈,鼻子开始泛酸了。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鲜嫩多汁的大鸡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良久,她听见师父叹了一口气。

难道觉得她烦?觉得她罗嗦?觉得她是幼稚的小孩?所以开始讨厌她了?想不要她了?

阿楚想到这个,有点愤怒。

一抬头,却对上师父深不见底的目光。师父怀里抱着那只光滑的酒葫芦,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他难道在想怎么摆脱她这个拖油瓶?

阿楚五雷轰顶。

“阿楚。”

阿楚将自己埋在桌下的阴影里,默不作声地缩成一团。

“阿楚。”

喊什么啊!

“洪阿楚。”

听不见!

“洪笨蛋。”

你才是笨蛋!

洪宴声揉了揉眉心,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桌子底下那个撅出来的小辫子。

他其实知道她的小心思,可是她还太小,事情又太复杂,他怎么可能跟她讲得明白?难道要告诉她,她被人杀死了一次么?棺材的事情他好不容易搪塞过去,算是安安稳稳地骗过她,却不一定能骗过天下那些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桌子底下的阿楚动了动,小小声地抽了一下鼻子。

洪宴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挠挠头,开口道:“小阿楚,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下山,跟镇上的富贵打架?”

“……”桌下的小团子不做声。

洪宴声往前踱了两步,继续道:“富贵长得那么胖,拳头好像铜锤呢。”

“……嘁。”小团子动了动,半晌才冒出一个轻蔑的音。

洪宴声故意拉长声调:“好惨的,我们小阿楚被打得流鼻血——”

“才没有那么惨!流鼻血的是富贵!”

“好吧好吧,流鼻血的是富贵。那——是谁把富贵打得流鼻血呢?”

阿楚想了一想,老大不情愿地嘟囔:“……是师父。”

“还有那么一次,小阿楚跟镇上的有财打架。”

“是有财欺负人!”

“那又是谁帮你欺负有财的?”

“……是师父。”

“小阿楚有次掉进后山的山石缝里卡住了,又是谁把她救出来的呢?”

“……是……是师父——你干嘛都记得那么清楚!”

“那么无数次迷路的小阿楚又是被谁带回家的呢?”

“——没有到无数次!”阿楚蹲不住了,呼地站起来。

“嗯,还有一次,阿楚捅了马蜂窝——”

“那次师父你也被蛰了!脸肿得这么大!”终于抓到一个反击的机会,阿楚手舞足蹈,两只手忙不迭地比了一个大圆。

洪宴声趁势一把揪住她,挟在怀里。阿楚发觉中计,大力挣扎。奈何师父人高手长,她一个小小的娃娃哪里敌得过,三扭四扭便败下阵来,却还瞪着眼睛气哼哼的。

洪宴声像摆弄木偶人似的把她摆在自己膝头,自己则一副正经好师父的模样认认真真起来:“洪阿楚,你师父我这个人长到一十八岁,做什么都没有长性,吊儿郎当,嘴巴又坏,老天爷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罚我一生孑然。我原想啊,一个人就一个人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倒落个潇洒的虚名。可是谁知道呢,老天爷又打了个呵欠,把你丢在我跟前了。我一看,这不行啊,我得管啊,谁让我是个好人呢。所以,这才把你带在身边,一管管了八年。前几天,老天爷的瞌睡醒了,闹着要把你收回去,我不让,他就生气了,一个霹雳劈下来,把咱们的手指.xzsj8.头粘上了,再分不开了。”

“嘁,你又编故事哄我了。”

“谁哄你?你不信,瞧瞧你左手掌上,是不是有道纹路?”

阿楚听了他的话,掰着左手仔细瞧了瞧,还真的发现自己掌心多出一道红色的螺旋状纹路,双圈的螺纹,外圈通到掌根便消失了。

她好奇心出来了,又去掰师父的手:“既是粘着的,那你手里也该有的——”

师父的右掌里的确也有一道双圈螺纹。

难道师父说的是真的?

阿楚皱着眉头,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死心地问:“那不是应该粘着的么?”

“是粘着的呀。”师父笑眯眯地道。

“哪里有粘啊!你骗人的吧?”

“是粘着的,只是你看不见而已。”师父捋开她小小的手,将自己修长的手贴上去,两个螺纹紧紧贴合着,“小阿楚,你和我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粘在一起,无论我离开你多远,这根线都不会断掉的。”

“离开?你果然要扔掉我!”阿楚瞬间绷直身子。

洪宴声扶额——这个笨蛋,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他煽情煽得很累好不好!

“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你要离开……离开……”

“不是离开!不是……喂喂喂……不要哭包子!”

洪宴声拼命按住太阳穴上那根被阿楚的哭声刺激出来的青筋——为什么她哭得那么理直气壮?明明他才是被误解的那一个好吧?

真是没天理!

可惜没天理也还是要劝,谁让他这么倒霉:“包子——啊不是,阿楚阿楚,你听师父说,乖乖的,明天带你去青莲镇好不……买糖葫芦好不……买面人儿好不……买琉璃酥好不……买……求求你别哭了好不……”

小囡儿理也不理。

“洪阿楚!你再哭一声,我就立刻把那条线剪断,然后跑到天边去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阿楚一震,呼吸仿佛窒了一窒,然后,索性嚎啕,哭声几乎响彻山林。

洪宴声黯然。

阿楚从前几乎不哭的,被有财和富贵揍得流鼻血也不掉一滴眼泪,也不会这么黏人,常常一整天都藏在山林里不见人影,如今却一直追问他会不会扔了她,会不会不要她,眼泪都快把他淹死了。

她怎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难道是因为那紫檀棺?可是从来也没听过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会性情大变的呀。

洪宴声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长叹一声,探身向前,双手托住阿楚濡湿的小脸,沉声说:“小阿楚,你不要这样,师父也难过了。”

他没指望这句话能有什么效果,他是真的怕阿楚哭。如果说他这刀枪不入的一辈子有什么软肋的话,那便一定是阿楚的眼泪。她的眼泪是他使他屈服的圣旨,无论何时,只要她眨着眼睛含着两包泪地看着他,他就晓得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了。而从前她不怎么哭,他也就没有发现——原来她一直哭,他是会难过的。

而他那句话一出口,出乎意料地,阿楚的眼泪便止住了。

可是她神情却怯怯的,大眼睛里的眼泪还没完全退去便显出惊恐来,抽噎硬硬憋回喉咙里,竟像是……竟像是怕真的触怒他一样。

洪宴声不知怎的开始烦躁。

竹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看时,细密的蔷竹丛被拨开,从中露出一张圆圆呆呆的脸。

“啊呀,洪阿楚,你回来了!”笑眯眯的小子从竹林里走出来,身后还背着一捆干柴,“我跟着爹爹在山里打柴,隔着好几里地就听到你哭啦!”

是山下青莲镇里的刘阿牛,跟阿楚一般大的年纪,两个小孩子最要好,平时常常在一起玩耍。

看见他,洪宴声松了一口气。

他和阿楚之间的气氛实在太紧绷,如果阿牛不在,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地对阿楚发脾气——虽然他很清楚,如果发脾气的话,阿楚一定会对自己更加戒备。

阿楚那个惧怕的眼神,他真的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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