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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湾》第八章 魏壮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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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一辆由货车改装成的绿sè闷罐子小客车在高低不平的沙石公路上疾驰,屁股后一溜灰尘。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冬rì的天yīn沉沉的,刮着尖利的西北风。路北的土岭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几棵柏树和柿树在寒风中索索发抖。沟沿上的小枣树被冻得不停地瑟缩着。岭下的村庄七零八落地躲在几个山窝里。路南平川上的田野里,一片片荒坟。在横七竖八、扭来扭去的田间小路和水渠边长着柿树、白杨、榆树、柳树和其它杂树。田野那边是银河,银河那边是朦朦胧胧的仙女峰。几个村庄横卧在原野上,在竹林、树木之间露出若隐若现的寨墙。

客车淌过依然清澈,依然象无忧无虑的少女一样不停唱歌的银溪,驰向银河湾。客车的小窗户前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个把头挤在一起向外注视着龙山头的古庙,龙山坡上“龙山变梯田”,山脚挺立的九级宝塔,塔下的竹林、树木和寨墙、村舍。

汽车在银河湾村东头小车站停下来。车窗前坐着的那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夫妇也提着大包小包挤在下车的人群中下了车。男的矮矮的个子,浓浓的眉毛,眼不太大,却很有神,穿一身没有领章的绿军装,很jīng悍。女的比男的年轻一些,高挑的个儿,黑红的瓜子脸,一双秀眉之间有一颗美人痣。穿一身蓝sè棉大衣,顶一领红纱巾,大大方方、朴朴素素。这两个人下车后背着提着大包小包。

“到家了!”男的对女的说。

“好远啊!”女的cāo着山东口音说。

“壮啊!”二人正要动身走,身后传来一声喊叫。他们回头一看,只见魏力和魏新向他们奔来。

“接到你的信,这两天我们都来接了几回。”魏力对魏壮说:“我们都盼你早些回来!”

“这是你们的婶婶!”魏壮向魏力和魏新介绍那位女人。

魏力和魏新忙接过行李,寒喧了几句,便向家里走去。魏力一边走一边说:“接到你要回来的信,屈活叔就想法弄了些木料,在土改时给你分的宅基地上盖了三间瓦房。你和婶一回来就能住上新房。”

“那可要谢谢你们了!”魏壮媳妇笑着说。

魏壮从朝鲜回国后,因家里没有牵挂的人,不愿复员,留在山东一个县的人武部工作,不长时间便任县人武部干事。合作化运动中到一个村里任工作员。他现在的媳妇于兰是这个村地主分子于万的女儿。于万为人jiān猾,见到干部点头哈腰,出口就是奉承话。合作化运动中带头入社,把自己的农具全部充公,成了地主分子接受改造、脱胎换骨的好典型。魏壮为了抓这个典型,常到他家里去。一来二去和于兰也熟了。

一天晚上魏壮又去找于万,于万不在家。于兰说:“魏同志,等一会,我爹一会就回来了。”魏壮被于兰热情地让到屋里坐下。

闲聊了一会,于兰低着头问:“魏同志,你老家一定比咱这里强吧?”

魏壮说:“我从小父母双亡,吃尽了人间苦。解放后才翻了身。在家无着落,我才当了兵。”魏壮把银河湾天花乱坠地介绍了一番。于兰听得很着迷。于兰叹了口气说:“你出身好,有前途,我这个家庭可害死我了。”

魏壮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只要你追求进步,我可以帮助你。”

于兰问:“真的,我能入团吗?”

魏壮说:“怎么不是真的,只要你积极争取,这事包在我身上。”

从此以后,二人你来我往,关系rì渐密切。

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魏壮又去和于兰谈心。两个人坐在窗前望着圆月一直谈到很晚。于万不愿干涉他们的事,老两口便早早歇了。

于兰低着头轻声地问魏壮:“魏同志,你谈对象了没有?”

魏壮心里一动,笑咪咪地瞅着于兰:“有!”

于兰猛抬起头问:“谁?和谁谈了?”于兰带嗔含怨的目光和魏壮那闪着青chūn火花的眼睛相遇了,心里不由咚咚地跳着慌乱地低下了头。

魏壮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呢?”

于兰心慌得不行,脸也发起烧来:“我家这成份,你能愿意?”

“我要的是你,不是你家。”魏壮死死地盯住于兰的脸,“你愿意不愿意?”

“我,我,……”于兰语无伦次地悄声说:“只要你没啥,我听你的。”

上房里传来于万起来解手的声音。于兰知道父亲已睡醒了一觉,便寻了一根木棍给魏壮说:“天晚了,街上有狗,你拿根棍。”

魏壮乘机抓住了于兰的手。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传遍了于兰全身。于兰一下被魏壮拉到怀里。于兰喃喃地说:“爹醒了。别这样!”

魏壮也不吭声,抱起于兰把她放到床上,把结实的身子压在于兰柔软的发着抖的身上,用嘴使劲地捂住了于兰的嘴……

魏壮和于兰结婚了。

1959年反右倾,魏壮由于于兰的出身,被划为中游,复员回乡了。于万由于于兰的事也被安上了腐蚀革命干部的罪名,被管制改造。于兰为逃离那个罪恶家庭,随魏壮回到了银河湾。

银河湾大队由于屈活和魏力的老实和倔强,经常被插白旗。屈活、魏力常遭批评,做检查。魏壮一回来,史社长便让仍保留党籍的魏壮顶屈活当了银河湾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屈活当大队长。魏力下放到第八生产队当生产队长。魏壮认为原大队会计屈礼的父亲屈仁有历史问题,便让他到龙脖水库当突击队队长,让原大队团支部书记魏新当大队会计。魏壮开会张口抓阶级斗争,闭口抓阶级斗争,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村里显眼的墙上到处用白灰写上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标语。

rì月荏苒,不知不觉,1960年的秋收到了。公社通知魏壮和屈活到公社参加三秋工作会议。在会上,史社长说,在三秋大忙的时候,龙脖水库上的青壮劳力不能回来。收秋、种麦就全靠家里的妇女、老人。学生放假后,老少齐上阵,rì夜放卫星。白天一身汗,夜间一盏灯。吃住在田间,评比抓典型。先进插红旗,落后划右倾。

“魏壮哥,这回可看你的啦!”屈活在和魏壮回家的路上看着已经白苞的玉谷,心情忧郁地说。

“放心吧!老弟。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魏壮语含讽刺地说,“你是被这形势吓尿了!”

“有你老兄在,我怕什么?”屈活朗声大笑。

银河湾大队秋收中放的第一颗卫星是五天把玉谷全部掰完。

屈活对魏壮说:“不如把地分到各家,掰完验收。”

魏壮说:“那不合一大二公要求,没气势。一块一块掰,一人一亩,先进插红旗,落后插白旗。每天抓懒汉、懒婆娘。”

由于食堂饭越来越稀,每天一个人只有七大两口粮,饥饿折磨着每一个人。玉谷刚能吃就有人偷偷到地里啃生玉米吃。人们盼着收玉谷的开始,尤其希望晚上放卫星。人们一到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剥一穗玉米,就往嘴里填。魏壮、屈活都只装着没看见。人们用生玉米填饱了肚子才干活。八月十五前后,月正明。因为人们不忍饥,很快完成了任务。

霜降过后,银河湾大队还有一块红薯没挖。明天就要全公社秋收大检查了。

魏壮对屈活说:“今天晚上放卫星,把红薯刨完。”

屈活说:“刨红薯是气力活,又是晚上,恐怕弄不完。”

魏壮说:“谁弄不完,批斗谁,抓住的懒汉明天开大会批斗。”

下午,魏壮召开全体社员会作动员。魏壮在会上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谁破坏放卫星,谁就是阶级敌人,明天就批斗谁!”

月黑天,谁也看不见谁,只听镢头着地声,人们摸着把刨掉的红薯装进筐里,由专人运到食堂去。

半夜了,天很冷。郑凤带着上五年级的屈龙一块下地刨红薯。小女和nǎinǎi在家里。她们**二人,一窝一窝摸着刨。别人都刨到老前面去了,她们还落到后面。屈龙着急地说:“妈,人家都快刨完了。”郑凤说:“咱刨咱的,甭管人家。”这时,魏壮媳妇于兰刨完了自己的,便寻过来。于兰找到落在后面的郑凤。她小声对郑凤说:“嫂子,别死心眼,照我来。”于兰前面一边摸着把红薯秧带笼头一棵棵拔掉,一边回头对郑凤说:“嫂子,你就跟着我的影子一下一下跟着往前刨。龙儿摸着把刨掉的红薯拾到筐子里。”郑凤**照着于兰教的方法干,不一会也刨到地头了。郑凤害怕地对于兰说:“这样行吗?好多红薯都掉在地里。”于兰说:“等公社检查过了咱们再来拾,和收玉谷一样。”

天快亮了,这是晚上最冷的时候。刨红薯刨到地头的人各自找了个玉谷杆堆或坟头,几个人挤在一块,或躺或靠着或爬在膝盖上打起盹来。“放卫星”是不许回家睡的。郑凤和于兰找了个能避风的坟头,抱了些干玉谷杆铺在地上,两个人把屈龙夹在中间面对面曲着腿躺了下去。熬过那最难熬的黎明前。

第二天史社长带着公社干部和各大队支书来检查秋收进度。全公社就银河湾大队完成了秋收任务,被评为上游,第一次插上了红旗。

庄稼收完了,因青壮劳力都不在家,牛把子都上水利工地和县办厂矿,地无人犁,犁地成了大问题。公社的一台东方红拖拉机来帮忙。往年的地都是牛耕,顶多翻7寸深,拖拉机犁尺把子深,生土层翻上来了,满地净坷垃。后面一群人跟着打。史社长带着人来检查,见拖拉机犁得快,人们打得慢,便命令大家跑步打坷垃。人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坷垃却没打烂几个。

郑凤干什么都认真,生怕漏了一个坷垃,不知不觉落到了最后边。站在地头的史社长高喊:“谁打到最后,到地头插白旗。”古兰扭头看见了,跑过来帮郑凤打。古兰小声地对郑凤说:“婶,你这样可不行,要吃亏的,咱们快跑吧!这是赛跑呢。”

郑凤擦了把汗,看到别人后面到处都是大坷垃,担心地说:“这怎么行呢?”地头又传来史社长的吼声。两个人便顾不了许多,胡乱打着跑起来。史社长对魏壮说:“看群众干劲这么大,还怕三秋任务完不成吗?”魏壮忙接话:“史社长领导有方,咱公社任务不愁完不成!”史社长对魏壮交待了几句,又领着公社干部到别的大队去了。

人们跑到地头,已累得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拄着家伙站下来。二吊子石憨顺口唱道“拖拉机,园盘耙,屁股后一百人跑步打坷垃。”大家一听,哗的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大家的疲劳。

中午开饭,食堂的炊事员把红薯、酸汤送到地里,一人半斤红薯,一碗汤,都得在地吃,不准回家。人们早累了,有的人吃着吃着便躺在坷垃地睡着了。

大的地块叫拖拉机犁了。小块地得用牛犁。牛把子都上龙脖水库工地了,屈活、魏力都上了水库,只有魏壮在家守老营。魏壮晚上回家想了半夜,也想不出法子。“水库上的人是抽不回来的,地咋犁,麦咋种……”于兰睡醒了一觉,见魏壮还没瞌睡,便问:“又有啥难事了?”魏壮发愁地叹了口气:“地咋犁呢?”于兰把脸对着魏壮说:“不是还有半边天吗?”

“半边天?”魏壮心里一动,“你们能犁地?”

“啥不是学的。”于兰说,“我才到你这里时会点啥,这会不是都学会了!”

“你敢带头?”魏壮问。

“你的难就是我的难。只要你教我,我保证学会!”于兰抱住魏壮的脖子。

“我的好夫人呀!”魏壮一下了抱紧于兰,“睡觉!睡觉!”

第二天,魏壮在于兰参谋下,挑了魏新媳妇古兰,屈生媳妇郑凤,屈活媳妇辣妹,屈礼媳妇李能,魏力媳妇甄妞,连于兰共6个人组成第一批妇女牛把子,学犁地。魏壮又挑了6个老汉当老师。

魏壮领着这一伙人,牵着牛,背着犁来到一块较好犁的红薯地地头。

魏壮让妇女们站了一溜行,看他和一个老头如何上套,套犁,扶犁,开墒沟,吆牛,用鞭。魏壮一边犁,一边说,一边让妇女们跟着看。魏壮犁了两个来回,就让于兰犁。

于兰个子大,心眼足,脑瓜灵,在魏壮指导下,犁了两个来回便会了。

于兰对妇女们说:“姐妹们,男人们犁地挣高分,神气得不行,过去不让咱们沾边。你们看,这有啥难。”于兰正高兴,不知谁往牛屁股上扔了个小坷垃,牛一惊,忽地一下跑起来,把扶犁的于兰带了个趔趄。女人们轰地笑了。多亏魏壮跑得快,把牛拉住了。

魏壮牵着牛说:“给牛可不能开玩笑。牛使人xìng,你要乱来,可就使不住牛了。牛脾气,牛脾气,它要跟你捣蛋,你可就没办法了。”

古兰见魏壮说得有趣,便说:“人俏皮,牛俏皮,于兰婶可得使一犋俏皮牛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六个女人嘻嘻哈哈不谈正事,几个老头在一边抽着旱烟光笑。

魏壮态度严肃起来:“你们敢犁不敢,谁不敢,趁早报名,可别以后瞎丢人!”

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好强,谁也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你们大男人家总是小看我们。今天我们就做个样子,让你这个大支书看看。”

魏壮见她们劲被激起来了,心里很高兴。他给每一个妇女分了一个老头当师傅。魏壮又指导着她们一人犁了两个来回,第一批牛把子便正式定了下来。

小块地被女牛把子们一块一块地犁完了。公社下达了新的命令:十月底种麦结束。

耩麦和犁地不同,技术xìng强。摇耧手要一摇三看。耩地的人在摇耧的同时,一要看牛走得直不直,二要看麦籽下得匀不匀,三要看麦行之间距离适当不适当。还要掌握快慢、深浅和靠耧、吆牛的技巧。这是农村的一个技术活,很多男人都干不了,一个生产队也没有几个行家。明天就要全公社大检查了,还有几十亩麦没有耩。魏壮向史社长汇报。史社长说:“这是死任务,打灯笼你也得给我耩上。完不成任务小心我批斗你。”

魏壮回到家里,晚饭也没心思吃。于兰端着碗问:“又有啥难事了?为啥不问问我这个军师。”

“愁死我了,你还开玩笑!”魏壮眼看着饭碗发呆。

“没有放不起的‘卫星’!”于兰大大咧咧地说。

“放‘卫星’?”魏壮拍着脑袋,“你们妇女放‘卫星’!”

“掰玉米,刨红薯的‘卫星’放得怎样?”于兰自豪地说。

“好!好!今晚就放‘卫星’!”魏壮心里有了底,便狼呑虎咽吃起饭来。魏壮一边吃一边对放下饭碗的于兰说:“你去通知女牛把子快到大队部开会。”

于兰说:“我知道你的鬼点子了!”说着走出门。

夜很黑,天yīn着,伸手不见五指。只见田野里有一盏盏马灯在闪烁晃动。

“走直哪,伯。”摇耧的郑凤对前面牵牛的老头说。

“放心吧!眼闭着也走不弯!”前面牵牛提灯的人说。

忙了一夜,几十亩地耩完了。

第二天,史社长带人来检查,伸出大拇指称赞魏壮有魄力。魏壮只是一个劲地说:“还是史社长领导英明。”

公社检查一结束,魏壮便挑了几个老头,亲自带着他们上了龙脖水库工地。魏壮和屈活秘密商量后,把十来个摇耧手换回来,准备用两天时间再把那几十亩地耩一遍。

摇耧手们到地一看说:“不是都耩过了?”

魏壮说:“妇女们耩的不算数,只有你们耩的我才放心。”

有几个人蹲下去扒了扒土,没见一个麦粒。便说:“这耩的什么麦,一个麦籽也没有。”

魏壮说:“少废话,有麦籽我还专门叫你们回来耩什么?”

几个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支书那天晚上唱的是空城计吧!”

魏壮笑了笑:“快耩吧!快耩吧!我可是偷着把你们借回来两天。不然明年,咱大队人就吃不上白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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